“君凝，你该比他们有见地，何必跟一群比你差劲的人比较呢？”
“好了好了，我脑子很混乱，你别跟我再说了。王君安的忙我肯定不会帮的，王君平的不仁义，让我无法相信王君安的为人，至于王君平，我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人啊，活在温室里久了，总要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季永坐在床头，放下杂志，他心想，不管是最对的，王君安的事情太多了，没办法管太多，至于王君平能不告就不告，但看王君凝的态度，若是阻止她，她恐怕会越演越烈，还不如冷眼旁观，让这事消停。
王君凝瞅了一眼季永，季永这人就是善于诱导，如果他跟自己说，不让她管，她肯定会想管，现在这个办法，激怒她，从而让她自己说不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效果是最好的。
她有些恼火季永的做法，但又不得不佩服。
季永一把将王君凝扯到床上，搂住她说：“你说的算，你爱怎么做都行，我全心全意支持你。”
王君凝打了他一下，娇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这只老狐狸！”
季永笑道：“对了，万一王君安找爸呢？”
王君凝沉默了一下，“爸活到这把岁数了，见过的人比什么都多，他不是管教不下去儿子，是舍不得管教，或许我冷眼旁观，会让他有能力继续管下去，从而让事情出现转机。”
季永挑眉：“真心话？”
“是，真心话，我不管了，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我非常满意。”
*
王建国第二次约了孙艺、孙烨见面，孙烨带了一个律师过来，正如他所言。
孙艺的情绪相比上次更为冷静，王建国看着双方，心中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太像了，跟自己家的子女关系差不多，虽没到这种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孙艺依然是主张上次的要求，索要200万一分不少。
孙烨急了，“爸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我现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才还不了给你，不是故意不还的，姐，你是我亲姐，你得帮帮亲弟弟。”
“法官，她现在连我电话都不接了，我好心好意跟她商量，她都懒得理会我。”
孙艺笑了，“你不提爸妈还好，你一提爸妈我更火，爸妈口口声声都在帮你，说什么你现在困难，我就想，你困难你怎么开着保时捷四处跑？不搭公交车？你每次就是打着我亲弟的口号，实则跟我要钱，我要一个要钱的弟弟做什么？姐弟之间相互扶持讲究的是相互，而不是单方面付出。妈跟我说了，人家姐姐还给弟弟买房买车，问我怎么没有，才200万而已，给你就给你了。我听妈的语气，这钱压根不想还了！是不是在你的眼里，这200万已经是你的钱了，而不是我借给你的，所以你压根不会还！更别提以后了！今天我就想问问，这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分期也行？你有钱付律师的钱，怎么就没钱付我的？”
孙烨一时答不上话，瞪了一眼身边的律师，“你说，你口才好你说，我不懂。”
孙烨找的律师是个年轻男人，不是王建国知道的知名律师，而是一个萌新，王建国猜想，或许在孙烨的眼里，这点小破事还轮不到找律师，只是被孙艺逼得没办法，所以找一个普通的律师。
律师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地说：“孙小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胁迫你弟弟没钱非要给你钱，至于分期……”
律师看了一眼孙烨，孙烨是猛地摇头，律师说道：“他暂时没有能力，等他有能力偿还再给你也不迟，都是一家人。”
孙艺冷淡一笑，“多久？你说个期限给我，不可能是一辈子吧？”
律师又看了一眼孙烨，孙烨恼怒不已，“让你帮着说，你怎么都看我。”
律师委屈不已，这是家事，又不是拿着法律法条出来说事，可不是都要看他，具体协商主要是听从他的意见。
此时，一直沉默的王建国说话了，“她说得是有道理的，钱不可能一辈子不还，我见你有能力请律师，小钱肯定是还的上，你们俩不如做个分期偿还的协议，你慢慢还。”
孙烨一怔。
律师连忙说，“如果做了调解协议，万一你不还，这事就给固定下来了，到时候调解书上加一句如不偿还可申请立即执行之类的话，那么……”
王建国淡笑，“对于这位大老板来说，不至于还不上吧？”
孙烨听出里面的门道了，“这不行，这绝对不行，法官你可要讲究公平公正，怎么尽帮我姐说话，我也很冤。”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在理对吗？古往今来都是正常的，那既然如此，你还你姐的钱是正常的，我不属于帮你姐说话，我是站在理上说话。如果我今天跟你说，你钱也不用还了，反正是你姐，你高兴了，那你姐呢？对她公平吗？她也是一个平等人，而不是一个赚钱的机器。”
孙烨也想说不还是正确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开口这话，只能笑了笑，“你说得对，钱我肯定会还的，姐，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话音刚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进来，冲着喊：“还钱？还什么钱？”
孙烨嘴角一勾，恰巧落入王建国的眼中。
这位老太太是两人的母亲，老太太上前对着孙艺一阵破口大骂：“你怎么回事啊你，良心给狗吃了吗？你弟弟不过是借你钱，你就要闹到法院来？你对得起我吗？难不成是要气死我了！”
孙烨顿时委屈不已，“妈，他借我钱，我让他还，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有大问题，你说说，你现在生活那么好，是谁的杰作？是我的！没有我，你哪来的衣食无忧，现在你日子好了，竟然跟你弟弟讨要钱了？要不是我，你还没今天好日子！我告诉你，这钱啊，你弟还不上，也别还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奇了怪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小气的孩子，人家的孩子，帮弟弟帮的紧，给弟弟花钱，买房，买车，一家子和乐美美，你呢？你是怎么对你弟弟，一点点小钱斤斤计较，我没让你给你弟买房就已经不错了！”
老太太此番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立案庭的人都进来瞟了一眼，没见过这种母亲，要不是女儿看着跟老太太很像，众人都要怀疑不是亲生的了！
王建国让老太太坐下，老太太不肯，嚷嚷着：“我要骂醒她，她怎么回事啊！一天天跟自己弟弟要钱，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够了！”王建国呵斥老太太，掷地有声地说：“他们俩都是你的孩子，都是一个个人，你区别对待也太过了吧？弟弟可以享受姐姐一切的东西，而姐姐所有的行为都是要为弟弟付出，你觉得这样对吗？”
“什么对不对？女儿为儿子付出本来就天经地义，我们家那边都这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有什么不对啊！”
王建国揉了揉眉心，“你有弟弟吗？或者哥哥？”
“我有一个哥哥。”
“你为你哥哥付出这么多吗？”
“这你别管。”
“我就问你，如果你没为你哥付出那么多，你凭什么要你女儿为儿子付出那么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哦，你有？”
老太太想起昨日种种，眼眶湿润了，“我哥，当年我们家穷，我读书成绩不错，但为了让哥读书，我只能在家务农，后来早早去温市打工，做得很辛苦，我自己就留吃饭的钱，剩下来的钱都带给父母，我以为我父母会给我攒着，却没想到，那些钱变成了我哥的彩礼钱。我当时哭啊闹啊，最终还是认命了，所以我一心生个儿子，你看，我还是有回报的，儿子生出来了，我哥只生了一个女儿。”
老太太后面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甚至没有任何的逻辑性。
她从一开始抵抗，到后来成为“接班人”这显然是一种悲哀。
如果说沈玉芬只是略微的重男轻女，那么眼前的这位，已经是重度了。
老太太把自己的悲哀加注到女儿的身上，甚至在拼命地暗示她，谁让你是个女儿，谁让你是个女儿，谁让你是个女儿。
女儿宛如一个魔咒！
你活该是个女儿！
如果你要打破魔咒，你就生个儿子！
她已经是被这种状态欺压了一辈子的人，她的价值观凝固了，所以面对女儿的任何苦楚，她都会置若罔闻。
因为一旦承认自己错了，那么自己当年受到的苦难就不成立。
这个时候跟老太太谈人人平等，显然浅薄了，她压根就听不进去。
王建国思索一番，问道：“如果你当时的钱没有给父母，而是捏在自己的手上，或许你已经有一笔不小的积蓄了。是你自己将自己的钱交出去的，不是吗？”
“不，不是的，当时我们所有打工人的钱都是给父母的。”
“为什么？”
为什么？
老太太一直怔愣了，为什么？
这老头问话很好笑，这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做，她跟着做，这是正常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让我想想，你是不是认为，既然他们做了，你做就是应该的，他们怎么来，你就跟着怎么来？但他们就一定是对的吗？我记得有个很好玩的事情，在我们村子里，有一年有几个人生癌死了，他们说是吃了板栗的原因，所以那一年，全村的人都不敢吃板栗，就怕生癌，自然我们家也不例外。这个现在想来是个笑话，但在当时，所有人都害怕，每一个人都丢了家里的板栗。这就是跟着大部分人做的事情，任何事情，我们要理智对待，而不是一味人家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你当年去温市打工，在某一层面来说，已经脱离了家中的束缚，那么你只需带一些生活费给你父母即可，其他的钱留着给你自己存，不至于心中埋怨。我听你说，你身边的人都给父母的，我想问下，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很多都成为了自己的嫁妆，所以你才会跟着。”
“你……”老太太一时之间无力反驳。
“我这么猜想是因为你说你以为，但是结果又是那样的，所以你不满。其实将这个事情连贯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你以为会变成你的嫁妆，所以你放心给父母，是因为你身边的人都那么做……后来你发现你的钱不是你的，而变成你哥的彩礼，你哭闹，你崩溃，都没用。你其实从不给你读书这件事上，你就看出，你的家庭和别人是不同的，所以你的后面举动，无疑是羊入虎口。这不能证明什么本该，只能证明你当时判断的错误。老太太，你不能因为当时的判断错误，来证实现在的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