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关于国师的罪名印在了薄薄的纸张上自一处高楼上洒落。
认字的自己读,不认字的央求着别人读给他听。
这下他们都知道这个国师是个不择手段的妖物,是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这些日子里这三人听通敌叛国和妖邪这两个词听得有些厌倦,这皇帝也真是就逮着这两个词使劲薅也没个新意。
慕庭伸手接到一张飘到眼前的纸看了起来,在看到这两个让人厌烦的词之后又松手让它自然飘落在地。
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今天,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阳气鼎盛,最适合将妖邪斩首净化。
“有意思。”时砚寻看见迎面走来的一大群士兵,中间是一个囚车里面关押着一个穷凶极恶的囚犯。
为首的两个人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袍子,上面草草的印着两个太极,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道袍,根本就是拿来滥竽充数的。
符纸和印有罪状的纸张在空中相互交融 落在地上铺满了整个城南街头巷尾,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谁带头喊了声妖怪,人们便开始受到鼓动像是在寻求存在感一般振臂高呼。
尾随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的就是看这个风光无限的国师被斩首的那一刻。
他们的心理得到了刺激和极大的满足感,是对于高位者堕落泥潭的嘲弄。
身份在高又怎么样到最后不还是死了。
噫,真是大快人心。
“东北,正北,西南,正东,东南方向有埋伏。”寒序桐掐指一算,哦豁,有人来劫法场。
三个人明白了,有人雇了杀手来劫法场,这就相当于坏了寒序桐的好事。
慕庭按照寒序桐说的方向望去,看见了几个可疑的人影。
来的人还挺多,够忙活一阵的。
“明白了,你放心。”慕庭撂下这句话就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中,修仙者不能对无关的凡人动手,不能杀死他们只能先从背后偷袭让他们睡上一阵。
“宴安,修仙界的人不能对凡人下死手,你等会儿控制好力道让他们晕上两三天就成。”时砚寻想到自己被打飞的刻骨铭心的经历,普通人可承受不住寒序桐这一巴掌。
“我知道了。”时宴安刚要离开就看见了时砚寻身后的郑大人,这郑大人也看见了这对兄妹于是费力的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努力的朝他们这边移动。
“麻烦来了,哥,拖住他。”时宴安搁下这句话就立马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跟慕庭一样片刻后就没了身影。
时砚寻发觉不妙想要开溜的时候这郑大人的身手突然就变得矫健起来,几乎是飘到时砚寻身边一双手按住了时砚寻的肩膀。
这下想跑都跑不了了。
算了,算了。他们两个也就够了。
时砚寻很快就找到了已经解决完一处隐患的慕庭,商量好之后在尽量不让自己暴露的情况下隐匿在人群之中朝剩下的四个方向悄无声息的走去。
她看了一眼正勉强维持着笑容实际上还是哭着脸的时砚寻正在和这位郑大人攀谈,看样子这郑大人聊的还挺高兴。
匆匆看了一眼时砚寻这边的情况之后就迅速朝西南方向走去。
祝你和郑大人聊的愉快,哥哥。
“咱什么时候动手啊。”其中的一个人看了半天找到好几处下手的时机都被同伙拦住。
“再等等,等六子他们动手的时候咱就跟他们一起冲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嗐,我们还能干嘛,那当然是……”接话的人不说话了,和同伙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拔剑转身正对着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人喝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跟你们抢生意的。”话一出口时宴安就先迎上去,还没等这五个人反应过来时宴安就在眼花缭乱之间把他们牵制住。
不知道用什么力道才能不让人致死的时宴安选择了更加简单的办法,她左看右看拿了一把椅子,摔碎之后从残骸中挑出了一个顺手的椅子腿。
在牵制住他们的瞬间时宴安瞅准了空档把这五个人的腿骨都给打折后又挨个把他们的手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简称错位。
后面找个好大夫的话还是能接回来的,就是这腿要治好的话没个三年两年的多半是好不了了。
收拾完这一处之后时宴安又往正北方向赶去。
完事之后的二人在约定的地点汇合结伴朝时砚寻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之后他们看见了时砚寻那张强颜欢笑的脸,郑大人想必是被勾起了兴趣扯着时砚寻不停的往他脸上喷唾沫星子。
时砚寻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撤掉脸上法术的两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昏昏欲睡的他顿时来了精神。
眼里包含着热切的期待,看他们的眼光像是在看救世主一般。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这时的他们对于郑大人来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慕庭和时宴安从容的站在他的身旁,装出一副我不认识你的姿态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他甚至能感受到慕庭此时对他的同情和幸灾乐祸。
“小兄弟,小兄弟。你对此怎么看呢?”郑大人输出完他的经历和观点之后激动的等待着时砚寻的答复。
时砚寻:你刚才说的啥?
心不在焉的时砚寻只能含含糊糊的给了郑大人一个含含糊糊的回答:“我觉得这件事吧不应该这样,你看这件事情他看着就不太合理啊那这件事就太不应该了,至于为什么不应该呢,在下认为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不合理的,所以就更不应该这样做了。”
慕庭听完时砚寻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终于憋不住笑意,修长如玉的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上偏过头轻咳一声后,在时宴安的遮掩下克制的笑出了声。
人声鼎沸,郑大人沉醉于寻觅到知音的喜悦当中,也没有注意到这生轻笑拉着时砚寻还在继续他的妙语连珠。
时宴安:……
终于忍无可忍的时砚寻开始暗自琢磨可以甩开这位郑大人的好办法。
“郑大人,你身后这位是……”时砚寻决定用最老套的吸引注意法,等郑大人因迷惑而回头的时候他就快速的移动几步,借用喧闹人群得遮挡让慕庭撤掉法术,这样等郑大人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见之后就会离开。
“小兄弟,哎呀,我身后除了人还是人,你说的是哪个。就算有人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挤不到这里来。我这才讲了一半儿呢,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郑大人连头都没有回,和时砚寻聊天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这位小兄弟实在是太有眼光了,和自己是一丘之貉,呸,说错了,和自己是志同道合啊。
“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个知音,当然要好好的叙叙。”郑大人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个小辈,心下越来越欢喜,干脆打开了话匣子敞开心扉,大有想和时砚寻彻夜长谈的趋势。
观看完全过程的慕庭和时宴安:你从哪看出来这是你知音的,就凭他那看似说了实际上没说的废话吗?
计划落空的时砚寻早有预料,这种小孩的把戏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并不可信,所以……
时砚寻又把主意打在了越来越拥挤的百姓身上。
好的,现在实行方案二。
借用不断往前顾涌的人们趁势把自己和这位郑大人分开在,这期间就趁机让慕庭解开法术。
好了,他要开始行动了。
时砚寻逮住了时机在人们挤上来的时候佯装不备让蜂拥而上份人们把自己撞开,自己就理所当然的站在了时宴安和慕庭的身边。
不错,现在就是要装聋作哑假装自顾不暇的转过身去直到混在人群当中让这位郑大人有一瞬间的错觉。
在这之后就是……
慕庭明白了,慕庭抬手撤掉了他身上的幻术。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之后时砚寻终于得到了解脱。
在台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寒序桐:……
这郑大人好不容易挣脱了人群又想起了自己刚相识不久的知音,他的知音也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唉,造化弄人啊。
哎,等等。那个人不就是小兄弟嘛!
这么快就换了身衣服。
郑大人上前冲那个身形酷似小兄弟的人喊了一声,那人听罢疑惑转身看见了急得满头大汗的郑大人。
“这位大人可是认错了人?”青年拱手朝他拱手试图缓解他认错人的尴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了,真是对不住。”郑大人见这人就不是自己的知音心下有些失落,又灰溜溜的离得稍远些安静的看着台上的犯人。
计划得逞的时砚寻终于让自己的耳朵得以解放,聊的稍微有些烦躁的心绪在时宴安的安抚下慢慢平息。
说是安抚其实就是站在时宴安身边拿胳膊护着自己的妹妹,防止她被前来凑热闹的人群撞到。
时宴安安静的和跪在刑场的寒序桐注视,听着上面的她不知道是什么官职的官员拿出一道折子,郑重的人展开中气十足的细数着寒序桐的罪状。
此时正是午时。
跪的膝盖发麻的寒序桐终于等来了她的‘死期’。
有人伸手揭下了寒序桐脸上的‘人皮’面具,人们毫不掩饰的惊呼起来,紧接着就交头接耳手还不老实的指着台上的寒序桐,借此夸大自己的情绪。
每揭下一层面具寒序桐的容颜就会苍老一分,直到最后一层面具揭下,人们才看清了这位国师年轻面具下的真正样貌。
这根本就是一个接近耄耋之年的老妪,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的占据了枯瘦的脸庞,不再紧实的皮没有了肉的支撑变得干瘪下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们相继的揉揉眼眶这才看清楚这刑场上跪着的人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者。
人们明白了,不再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传说,什么赤山之仙,根本就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打着这个名号为自己谋求些荣华富贵而已,打着仙人的名号干这种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实在令人不耻。
随着那位官员扔到寒序桐面前的写有‘斩’字的令牌落地,早已在刀上喷完了带有符纸灰的烈酒的行刑人手起刀落,在寒序桐的脑袋上留下一道整齐的切口。
头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停下,离的最近的时宴安脸上被滴上了温热的血,慢慢感受着血液在自己的脸上冷却凝固。
时砚寻接过慕庭递过来的一方手帕,絮絮叨叨的擦干净时宴安脸上的血迹后跟着众人的唏嘘一道散去。
无人认领的尸体横在这里,三个人耐心的等了两日之后皇帝的心肠突然变得仁慈下来,大抵是确定这个国师真的死透了之后下令撤掉了严防死守的士兵。
慕庭又施法让三个人变成卖艺人的样子准备收尸的时候被一杆泛着杀意的长枪拦住,正好抵在慕庭的喉结处。
一个魁梧高大的陌生男子骑着汗血宝马警惕怀疑的看着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三个人,做出了将军该有的威慑语气大喝道:“你们是何居心,莫非是这个妖物的同党?!”
“将军手下留情!”时隔两日的郑大人终于又见到了跟自己聊的来的年轻后生,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暗暗指责这卢将军的莽撞做派。
“郑大人,为何替这素不相识的人说情?”
“卢将军,谁不认识这城南街头变戏法的这三个人啊,我也是他们的常客。哪能算的上是素不相识呢?”
“郑大人真有闲情雅致,放着那阳春白雪不看反倒喜好起这下里巴人来了。怎么,难道是听腻了宫中婢女的曲调,想来找个乐子?”
平常的卢将军还算的上脾气好,可今日郑大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头老虎现在正气着呢。
也难怪,自己老子和自己信任了这么多年的国师能干出这种事来换谁谁不生气。
对自己的杀夫仇人蒙骗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跟个傻子一样毕恭毕敬的国师长国师短的,换成郑大人自己的话这心肝脾肺早就气炸了。
“将军,莫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生出事端啊。”郑大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由得捏了把汗,这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大事儿来。
不得不说,寒序桐考虑的还真是周全连自己死在哪儿都算好了。
这不,她断头的这个地方正好就是她让慕庭一行人在此处变戏法的地方。
慕庭是个哑巴,小妹天生不爱说话,所以张嘴的事儿就落到了时砚寻头上。
他哭丧着脸仰头看着大将军控诉道:“大人,小人也不愿意碰这尸体啊,你看看这地方可是我们精挑细选才选出来的这么个变戏法的风水宝地,如今被这尸体给霸占着这还怎么让我们吃饭。”
“大人要是不信的话,就在这大街上随便抓个人过来问问。”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这时候闲不住了,终于有了张嘴的机会。
当官的又怎么了,当官的就能随随便便的断了别人吃饭的地方?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地儿路过的人都知道,这三个变戏法的就跟长在这里一样,倔的跟个什么似的。
大将军来上这么一出不就是断了人家的生路嘛!
众人指指点点,没有人敢上去和大将军当场叫板。
卢将军也从百姓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个大概来,放下了手中抵着慕庭喉结的长枪。听百姓的意思是自己拿长枪指着的人是个哑巴。
哑巴不能说话,自己还指着人家的喉咙着实有些杀人诛心的意思。
卢将军有些下不来台,别扭的说了句抱歉便策马奔驰而去,跑出了这个让他有些羞愧的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