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安越过满地的尸体,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开出了一条路,她站到赵单面前与他对视,刑天在屠了整个武林之后也杳无踪迹。
她觉得天上应该下一场雨来烘托此时的阴沉压抑的氛围。
“结束了吗?”时宴安问道。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哈哈哈!!”赵单忽然跪在地上狂笑起来,他跪的方向正好是余邱的葬身地。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时宴安说完这句话之后静静的伫立着,低头看着赵单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
等他笑够了,终于发泄完之后起身,时宴安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头确认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开口:“带我去找鬼医。”
“看我,只顾着自己了。”赵单懊恼的看着时宴安,表情里带着歉疚,“我们现在即刻启程,你放心,我赵单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多谢,赵兄的心境绝非常人可比拟的。”
“走吧,只需半炷香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多功夫的。”
时宴安点点头跟在赵单身后,这个地方简直眼熟的不能再眼熟了,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从这里结束。
赵单的执念尚未消除,除去报酬之外他还要完成老盟主的遗愿,加官进爵。
“赵兄,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三年前的崖底。”
“别着急啊,你助我,助老盟主报了仇总归是要见上一面的,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姑娘也别怕,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现在就当是老朋友叙旧。”
送她下去叙旧对吧。
这赵单是想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可就凭他自己的本事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在这山洞中布置好陷阱,放置毒气或者趁自己卸下防备的时候一击毙命。
他要做的只是要赶尽杀绝,不会留下任何污点,最后干干净净孑然一身的去当官,这么一看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是赵单最完美的结局。
当然,如果赵单还有以后的话。
时宴安,乃至整个隐晟都没有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
她又见到了这具尸骨,赵单早就挖好了坟现在只需让这具尸骨入土。时宴安无动于衷,冷眼看着赵单用布小心的将零碎的尸骨捡起来,又亲手把这尸骨埋进土中。
“你应该寻个风水宝地的,这里太简陋了。”
赵单不理会时宴安的这一番说辞,绷着一张无喜无悲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种心情,又在想些什么。
“他不会的,他会原谅我的,是他经常在念叨让我做一个好官的,他不会怪我的。”这句话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在黄泉之下的余盟主。
他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时宴安见站在赵单身后,将一团布展开挡住了赵单近乎癫狂的视线,平静的说道:“看看吧,有些事还是自己亲眼见到最好。”
……
双方僵持了半刻钟之后,赵单终于用颤抖的双手接下了老盟主的遗言。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你看,他也是这么想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我会成为一个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欲望,从复仇之中的欲望终究打败了复仇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单真的成了一个人,只不过在欲望的浇灌之下生出了人人都有的埋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赵单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笑够了就趴在木质的碑上歇息。
“你要考取功名,切莫辜负余盟主的心意。”
“当然,我当然不会辜负他。但我要的是一步登天。”赵单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这么多年,不,或许从余盟主死的时候他就深刻的体会到了权力所带来的的好处。
“哦?你见过当今圣上?”时宴安毫无波澜的语调彻底激怒了赵单。
“你在看不起我?”
“不是皇亲国戚,要见到圣上谈何容易。”这也是一个事实,时宴安将它陈述出来。
“那位王爷正在大牢里喊冤枉呢。”赵单起身用一种近乎对垂死之人的怜悯眼神看着时宴安,“这样还不够吗,我现在在圣上面前成了大功臣,帮他稳固社稷,铲除了一大毒瘤。一步登天岂不是指日可待。”
“一天之后,圣上就会召我入京。给我封官,赏赐金银玉绸。”
“这么看来你并没有为我打算,更没有什么鬼医。”
他的执念已消,一切都尘埃落定,可以动手了。
“他老人家在地下难免有些枯燥,所以……”
“所以要请我下去陪他。”时宴安接了话,“你打不过我。”
“我是打不过你,但你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之人,武功再高又能怎么样呢,时姑娘,现在可还好。”
“你……”时宴安体力不济倒在地上,睁开眼费力的看着赵单。
“其实,我挺看不顺眼的,时姑娘,你高高在上,孤傲冷绝。我承认,你有这个实力来支撑你摆出这副淡漠出尘的姿态。可是,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总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蔑视一切。”
时宴安:……
“我看看,嗯,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时姑娘,一刻钟之后我来给你收尸。”赵单处理完最后一大心头之患后步子变得轻快起来。
时宴安确定这是一个安全距离之后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放轻了步子几乎飘到了赵单身后。
赵单听见了来自于自己心口处那皮肉绽开的声音,他有些难以置信,身后的疼痛让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在看到我教唆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件事,我会威胁到你,你应该先下手为强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然后再另立一个完完全全在你掌控中的新盟主。”
“嗬,嗬……”赵单的喉咙被刺穿,他再也开不了口了,甚至连临死前的遗言都来不及说。
“现在,你只需要听我说。”
“筹码并不存在,你也没有机会了……”
生命的沙漏流逝完后,时宴安也说完了她想要说的话。
在赵单再次起执念之前,立马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僵硬的身躯轰然倒地,这把匕首是她来这里之前特意找寒序桐要的,被西王母开过光的匕首杀死一个昆仑镜碎片绰绰有余。
她看着赵单慢慢消失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碎片,时宴安将它放进宽大的袖中。
确定这毒气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之后开始调整呼吸。
还剩最后一件事,时宴安想了想,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冤枉,我冤枉啊……”进了牢狱谁都说自己是冤枉的,牢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三个字。
“陛下,我要见陛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别喊了,别喊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脸在这里喊冤枉。”官差呵斥几句之后终于清静下来,转头对着几个弟兄说道:“来来来,接着喝,接着喝。”
“说好了,谁先趴下谁就叫声爹。”
“来来来来,别磨叽了,赶紧喝,赶紧喝。”
“冤枉啊……冤枉……啊啊啊!!咳咳咳!救命,救……命……”其中一位王爷彻底没了声息,那位嚣张跋扈的王爷此刻也没有那么跋扈了,看着地上的惨状连连后退几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
狱卒们一看这样子也接着傻了眼,紧挨在一起上前查看。
“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你快去,快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去,不行,你去。”
“嘿————”
“别推了,咱们一起去,相互壮壮胆。天子脚下能出什么蹊跷事儿。”
几名狱卒拿起家伙鬼鬼祟祟,暗地里相互推搡着上前,这位不再跋扈的王爷见到这些人凑近,连滚带爬的抓住了牢门,用力摇晃。
“放我出去,有鬼,有鬼,有鬼啊!!”这位王爷此时被吓得神志不清,说话也跟着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清这张嘴究竟在说些什么。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哪来的鬼!”一位狱卒厉声呵斥道。
等这帮人看清楚了惨状之后吓的连连后退。
脸色青紫,身上的皮肉像是被火燎过一般,皮肉翻卷,舌头也被扯下来掉在一旁,这是勉强能看的部分,剩下的惨状便不做过多赘述。
“快去,快去找国师大人,快去找国师大人啊!!”
这帮人找到了救星,匆匆的把牢门锁上便逃命似的从充满霉味与腥臭气的牢房中跑出来。
等寒序桐知道消息的时候,牢房里的二位已经没了呼吸,慢慢的在寒序桐面前变成了两滩腐烂的黑水。
冤有头债有主,这两个也算是罪有应得。她该怎么向圣上解释这件事情呢,当今圣上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狱卒。
这些人都看见了,那么……
寒序桐一挥手所有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他们醒后便没有这段记忆了。
她走了出去,掐指起卦。
带着上千冤魂的刑天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以这副半神不鬼的样子。
西南方向
寒序桐离开牢房之后寻了处无人地,唤来仙鹤往西南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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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觉得我们打不过。”
“宴安啊,把觉得去掉,我们就是打不过。”
双方对峙,尤其是时砚寻和时宴安不是一动不动是根本不敢动,胸前的两个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张张嘴也没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轮回,我们要轮回!”
刑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声音中的各种音色掺杂着,带着尖锐的要刺穿耳膜的哀嚎。
仔细一看还能看到被挤压到变形的亡魂从刑天的身体处争先恐后的涌出,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姿势,像是被一种蛮横的力道拉扯着,不让他们离去。
密密麻麻的头和手臂沾满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现在的刑天更像是一个由无数头和手臂组成了身体的一个无头怪物。
“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我们要去轮回!”
“是你说要帮我们的。”
“你们不能出尔反尔。”
怨气凝结成实体布满了整个天空,变得有些暗沉诡异。
“老师来了。”时宴安望向黑压压的天空,看见一个白色的小点在不断的放大,一只鹤冲破云霄朝他们这边下落。
“有些麻烦啊。”寒序桐看着眼前的怪物一筹莫展,有些棘手。
“能打过吗?”时砚寻开门见山,“他们想求一个轮回。”
“老实说,这副身体是神的躯体,我们尚未成神自然是打不过的。又有这么多的亡魂附身,单靠我一人是没有办法超度他们的。”寒序桐话锋一转又说道,“咱们打不过是可以叫人的。”
万能的玉牌再一次派上了用场,只见寒序桐拿出玉牌说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来帮忙。”
玉牌闪烁几下之后黯淡下来。
“放心吧,很快就来。”寒序桐说道。
“多快。”时宴安问出来的时候一道雷光划破天际。
“来了。”寒序桐看着雷光落地之后走出来的一袭白衣女子,之后慕庭也驾云而来。
如此,隐晟的人除了有一位生死未卜的就算是来齐了。
寒序桐嘱咐时宴安和时砚寻两个人退后,以免被波及。两个不会法术的人,听话的找了个地方待着。
看着这一个玄幻又真实的世界,没有特效,不是全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可言说之事。
“说吧,打谁,什么程度。”白衣女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慕庭,寒序桐:“……回头,看看。”
鹤御寻回头看见了勉强还能看出是刑天的怪物,有些夸张的说道:“这兄弟,不,这神仙混的挺惨哈。”
“你想怎么办。”慕庭看向寒序桐问道。
“你终于忍无可忍要弑神了吗,放心,你和天道打起来我肯定来帮忙。”鹤御寻见对面是个神仙有些激动,弑神她还是第一次干。
“看见上面的亡魂了吗,送他们入轮回。就算是帮下面一个忙。”寒序桐看着鹤御寻的眼神从最开始的跃跃欲试逐渐失望,“……你看起来很失望。”
鹤御寻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状态还算稳定的怪物接着又和寒序桐说起来:“算上这次,你统共唤了我三次,三次都是打架。”
…… ……
时宴安轻轻扯着时砚寻的袖子小声说道:“这是不是不太合理。”
“……是不太合理,但是,这种离谱的情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自有它的合理之处。”
时宴安:……看戏。
“这次不是了,快去站好,等亡魂往生后刑天也就能恢复正常了。”
“哦。”实际上鹤御寻还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不能看到神仙陨落的奇观。
“踏罡步斗,成现北斗法阵。”寒序桐语毕,三人开始布阵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踏起罡步。
寒序桐又道:“我主天枢、天璇,天玑。”
慕庭:“我主天权,玉衡。”
鹤御寻:“我主开阳,瑶光。”
列阵,踏罡,七星阵成,阴阳相交,八卦位列,以压诸邪。
三人掐诀,阵法随着指尖法诀的变化有规律的运转变化,满天的星宿都浓缩在这一方六十四卦卦阵中,玄之又玄,凡人难以窥见其中一二。
“念咒安魂,再得往生。”寒序桐念道。
“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
“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阿………”
“………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天地间风云变幻,只听三人一齐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
……………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无数的亡魂从刑天的眼中口中,躯干种争先恐后的飞出,落入那阎王殿前,生者之前的一切因缘孽债皆由十殿阎罗,判官来全权定夺。
刑天高大的身躯倒地,时宴安和时砚寻见黑云褪去后才发现现在已是夜晚,天上辰宿列张,围绕着皎洁的月华旋转不息。
这也昭示着时宴安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刷新了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