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在下坠，深不见底。
耳边的风声渐渐变成多人的杂语，灵魂似乎冲出身体，我看见，我在不断坠落。
我听见枪声，哭喊声，破碎的呢喃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声，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可我只能下坠，没有尽头。
当我再次睁开眼，整个人像刚从水中打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濡湿。
天刚蒙蒙亮，模糊的光打在身旁还在睡梦中的人，柔和了他的脸庞，可紧皱的眉头打破了一切美好。
我恍惚想起那模糊的鲜红，面前人睫毛轻颤，下一秒睁开了眼，那眼中血红一片，布满了血丝。
“小逸…”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刚想坐起身，只见小逸先一步扶着我坐起来。
“我睡了多久？”
若从昨晚算起，也许要六七个小时。
“两天。”
“两…两天？！”
“嗯。”
我惊讶地看着小逸，他没有骗我，为什么会是两天？
“那…那你一直在这？”
“嗯，怕你随时会醒。”
怪不得…那双眸子布满了血丝。
“我去给你接杯水。”
说罢小逸站起身，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红褐色，少了几分触目惊心，但愧疚感还是油然而生。我接过小逸递过来的热水。
“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这与你无关。”
不等我回复，小逸再次开口。
“何遇，你说得是真的，他真的忘记你了，不然也不会想到利用你引出我。”
小逸看着眼前人在听到萧逸的名字后露出的一瞬失神与落寞，眸色暗了下来。
“他忘记了你，你却无法忘记他吗？”
我摇摇头，“不会。”
“哪怕他那样对你？”小逸的声音冷下来。
“不管他怎样对我。”
“…你很爱他吗？”
我握着水杯的手一颤，水珠溅了出来。
“我…”
“我会杀了他。”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小逸晦涩不明的眸子，为什么，他会有悲伤的情绪？
“不行…”
“你觉得你可以阻止我吗？”
小逸承认，看到何遇哪怕被如此对待也愿意为萧逸付出所有后，他从未这般想杀了他。
愤怒的土壤上，为何会滋生遍地羡慕的花？
他该怎样做才能让何遇将对萧逸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哪怕变成萧逸的影子…
“你不能…”
“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呢？”
我握紧手中的玻璃杯，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恨你。”
小逸看着我，他也许看到可以你眸子里的认真，转而轻声笑了出来。
“何遇…你赢了。”
“什么？”
小逸的手攥成拳头，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你干什么！”
鲜血从小逸的手心滴落。
“何遇，你在在意我吗？”
“我…！”
小逸没说话，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想要追出去，奈何经过前两天，任务的影响似乎更加严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逸落寞而决绝的背影，房间里只剩下重重的关门声。
自那天后，小逸再没回来过。
“750，他真的会杀了萧逸吗？”
“请宿主放心。”
萧逸才没那么容易被杀，我被我幼稚的问题逗笑了，笑容牵动了脸上渐长的裂痕。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裂痕已由最初的不易察觉蔓延到面颊，而我的左眼，也如同一块石头，没有一丝光彩，只剩下灰暗一片。
这下，哪怕再精心打扮，我也听不到那句“很漂亮”了。
退化带来的无力虚弱，失眠带来的疲倦乏累，相比之下要明显得多，内心不断涌起的压抑，耳边从未停止的嗡鸣似乎也已习惯还可以忍受。
真的可以忍受吗？
我这样想，拿起粉扑继续掩饰我的不堪。
两周了，小逸还是没有回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来，我早已无法掩饰任务的影响，身体与心理一同随之而来的痛苦让我忍不住叫声。
我只能拼命掩住下唇，尽管下唇也早已伤痕累累。
永远也不要回来，我开始在心中祈祷，就让我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吧。
我忘了这是我昏迷的第几次，因痛昏迷又一次因痛清醒，可为什么，我又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表情变得震惊而痛苦。
“何遇，你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放开我…”
我伸出手推开小逸。他却一把捏住我的肩。
“为了他！你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是不是我杀了他，交易就会停止？”
“你敢！”
“哪怕被他折磨成这得不成样子，你也愿意为他付出吗？”
小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从未见过他这般阴沉的声音。
“无论付出什么，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面前的少年一顿，眸子变得卑微而迷茫。
“何遇…你可以爱他…为什么不能爱我？”
“…什…什么？”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混乱。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负责？”
我的身体逐渐冰冷下来，看着面前人卑微甚至是乞求的神色，我明白，我不能再心软了…
“我只是…可怜你，就像可怜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一样，我可以因为可怜带它回家，现在烦了，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对我来说，你…你就像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我只会可怜你…”
我狠下心开口，一字一句将小逸踩在泥潭里。
“可怜不是爱吗？”
为何…像游戏里一样迷茫而乞求的语气？我该怎样回答呢？也许一起都是注定的…
“可怜不是爱！它不是！”
“一点点…也没有吗？”
“没有…从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我只是可怜你拥有和萧逸一样的脸！你只不过…是因为有一张和萧逸一样的脸…”
“所以，从一开始，你只是因为它是萧逸的脸？”
“是。”
“我有和他同样的脸，如果我做他的影子…何遇，你可不可以爱我？哪怕一点点…？”
“…不可能，你不是他…你不可能代替他。”
“何遇…”
小逸俯下身，他仍带着卑微的乞求，语气染上颤抖，我看见他泛红的眼尾，可我无法回应他。
他在乞求我可以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在乞求，我的垂青。
对小逸来说，她既然可以可怜他，为什么不能爱他？
“你可不可以爱我？”
爱，不能是施舍。
“…不可能。”
我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
疯狂在小逸身上酝酿，极尽偏执。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在意我？”
像之前那般在意，心疼可以牵动她的情绪。这是爱吧？
“心疼不是，可怜不是，同情不是，它们不是爱小逸，它们…不会成为爱。”
手心被我掐得很疼，可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清醒，我才能硬下心肠，我才能面对小逸。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逸泛红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随后什么也不顾将我拉进他怀里，将我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750，如果一开始就清楚他的记忆就好了。”
我感受着小逸身上酝酿的疯狂。
“宿主想说什么？”
“可不可以…清除他有关我的记忆？”
“可以宿主。”
“那就这样做吧。”
“宿主需要付出代价。”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在意代价吗？”
“任务的转移即将加快。”
“…好。”
“即将为宿主清楚萧逸善魂的记忆。”
听见750的提醒音，我笑了出来。
我伸出手，抱住小逸，回应他的拥抱。
“对不起…”
在失去记忆的前一秒，小逸感受到女孩的回应，一个温柔的拥抱。
这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