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湫走了后,沈峥的情绪看起来很平。
他没有过度悲伤,也没有表现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他像是对命运屈服了,平静、被动地接受这件事。
霍忍冬原以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这一天……
这天阳光很好,霍忍冬抱着小十七下楼,金色的光线穿过大厅里透明的落地窗洒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
有几缕漏光掉在孩子白软的小脸颊上,小十七眨了眨眼,把自己往妈妈怀里塞了塞。
“太太,先生刚才打来电话说今天不回家吃早饭了,晚上下班再回来。”陈叔道。
霍忍冬点点头,同时皱起秀气的眉心。
这件事不正常。
沈峥的作息一直很规律,几乎每天准时准点下班,如果当晚不能回来睡公司,第二天一定会回来。
还有,他们两人之前一向是直接联系,从来没让管家在中间传过话。
“小十七,妈妈去找妈妈,你在家乖乖的。”
霍忍冬吃完早饭,往孩子怀里塞了个小小的恐龙玩偶,把小十七给保姆,随即离开。
她先去公司,沈峥的助理说沈先生不在公司。
不仅今天不在,昨天也不在。
沈先生说他有点累,给自己放两天假。
听到助理第一句话时,霍忍冬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离开公司,先是让司机去了趟烈士陵园,没找到沈峥。
手机也关机。
霍忍冬心里那股子忐忑愈发明显,她握着手机的指尖不停颤抖。
摁了好几次,才拨通叶文心的电话。
叶文心在法国,现在估计还在睡梦中,哑声有些迷迷糊糊,“小六?”
“是我,哥……沈峥不见了。”
霍忍冬全身颤抖,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恐惧感像是潮水一般要把她吞没。
她从没有这般害怕过,即使在生小十七的手术台上,她也从未有过这种恐惧。
叶文心虽然人在法国,但他国内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半个小时后,霍忍冬亲自开车去一家高级私人俱乐部。
俱乐部名字——ZQ。
从外面看,俱乐部很冷清,走进去却是另一番格调。
类似复古氛围感清吧装修,来玩的人不多,场内挺安静的。
霍忍冬拿着沈峥的会员卡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二楼。
叶文心查不出来包厢号,霍忍冬只好一个包厢接着一个包厢找。
推开第五扇门,霍忍冬停住脚步。
和所有酒吧的高级包厢都不一样,这间包厢的装修很雅致,蓝金色现代轻奢装修风格。
很难想象这是一家酒吧包厢。
包厢没开灯,窗帘大大咧咧敞着,金色的阳光泄了一地。
沈峥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侧脸对着门口,从霍忍冬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指尖上的香烟。
还有他面前大理石桌面上厚厚一层烟灰。
他这是抽了一天一夜?
不想要命了?
霍忍冬叹了口气,关上门走进去。
“沈峥。”
她喊了他一声,与此同时脚步已经来到他身边。
沈峥原本脑袋放空,只想用尼古拉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他立刻灭了烟头,转过身,漆黑的眸底难得出现点慌乱的感觉。
“小六,你……”
“不要!”霍忍冬忽然拔高声音叫了声,随即和沈峥一起坐在沙发上,抬手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心口处。
他不好受。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更难受。
“不要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让我抱抱你。”
沈峥两条手臂仿佛无力般垂在身旁两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
一会儿往左拽,一会儿往右拽,把他折磨得浑浑噩噩。
过了十分钟,沈峥滚了滚喉结,喉咙里沙哑的声音从干燥的唇瓣中滚出,“对不起。”
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霍忍冬抿了抿唇,继续抱他,软软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拍着男人的后背。
她说:“不要道歉,沈峥,你没有错,什么错也没有。”
死的人是他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连续两天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忽然慢慢被她抚平,沈峥闭了闭眼,把下巴搭在妻子瘦弱的肩头上。
原来,这么纤弱的一个女人也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沈峥低了低头,把鼻尖埋入霍忍冬颈窝里,随即双手紧紧扣着女人柔软的腰身。
霍忍冬也抱紧他,依旧温柔地抚拍他的后背。
像是在用这种办法,告诉他,沈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还有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
他们都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空气静谧,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直到霍忍冬感觉自己脖子上一片湿润。
“忍冬,我再也没有小湫了。”
他声音传来,低沉又悲悯。
是啊。
沈峥怎么会不爱沈湫呢?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是他过去几十年一直守护的一个小男孩。
手足连心,沈湫的离开差不多能要沈峥半条命。
……
……
徐愉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鹿椿。
如果不知道鹿椿喜欢沈湫,她可以把这件事轻而易举说出口。
但现在不行。
死去的是鹿椿喜欢的人,她不能这么残忍,让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女孩就遭遇这样的悲恸。
徐愉做不到。
能瞒一天算一天吧。
既然早晚会知道,那就用尽全力让那个时刻再来得晚一些。
但徐愉不知道的是,沈湫的死亡,鹿椿早就知道了。
从几年前那个春天,沈湫第一次碰到她的常青叶,鹿椿就知道他的结局。
属于他的那片常青叶,从那个春天开始,就慢慢枯萎。
沈湫牺牲那天,叶子一下子枯了,变干,再也没有生命力。
他会去维和,然后为国牺牲,葬进烈士陵园。
最后,他的墓碑前会被人放一束深绿色的常青叶。
颜色不对,沈湫要的常青叶不是这种颜色。
鹿椿无数次想过要救沈湫,但是不可能。
她的尝试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沈湫的命数,是上帝早就给他写好的剧本,即使是神明,也无力改变。
她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喜欢沈湫,不要喜欢一个没有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