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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1)


钱弄墨下了马车,看到对面驾车的闫慎,有些惊讶,“闫公子,你怎么来了?”

闫慎看了跟在钱弄墨身后下马车的荆少语一眼,微微一笑,道:“你爹娘见你这么晚还没有回去,让我出来寻你。”

钱弄墨有些心虚地看了荆少语一眼。

荆少语也正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闫慎,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眼神已经厮杀了三百回合。

在看到闫慎的一瞬间,荆少语就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天夜里在钱家用瓦片当暗器害他暴露的那个黑衣人不是旁人,就是闫慎,当时那黑衣人头上戴着黑色的幂篱,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除了闫慎还能有谁,因为他左眼有异,只有他才会把脑袋也包起来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否则光凭这双眼睛,他早就认出他了。

可见他接到那封驿传急递时,闫慎便已经入镇了,在何红绡手里救下钱弄墨的必然也是他。他真蠢,在钱弄墨提起救了她的那个“闫公子”时便该想到才对,“闫”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只是他当时关心则乱,竟没有想到去查一查那么巧救下钱弄墨的这位“闫公子”究竟是谁。替钱家加强护卫布防的那位高人必然也是他……难怪他会觉得那护卫布防的风格颇有些类似军中的布置,如果是出自闫慎之手那便好理解了。

这人虽然风评极差,但本事和手段却是一点不差的。

看来,他已经借着从何红绡手中救下了钱弄墨这件事,成功混进了钱家,还得到了钱老爷和钱夫人的信任,若非信任到了一定的地步,钱老爷和钱夫人又怎么会让他单独出来寻找钱弄墨。

闫慎率先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钱弄墨,神色温和地道:“钱姑娘,我们回去吧。”

钱弄墨正心虚着呢,忙点点头,乖乖上了自家的马车……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闫公子,她便仿佛面对着钱老爷一般,不敢造次!

荆少语看着钱弄墨就这么乖乖上了闫慎的马车,连跟自己道别都不敢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闫慎似笑非笑地冲他抱了抱拳,转身跳上了车辕,将马车调了个头,驶向回镇的方向。

荆少语站在原地,目送那辆马车离开。

冷不丁地,便见钱弄墨悄悄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表情夸张地作了个口型,又鬼鬼祟祟地缩回了头去。

荆少语一下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看懂了,她在说,“别忘了来找我呀!”

他身后,邵时有冷不丁幽幽地唤了一声,“大人。”

荆少语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挑起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看不见的吗?!”邵时有忍不住悲愤道,“你为什么背着我自己出来?”

“……”荆少语抽了抽嘴角,“邵大人,你现在的模样活像个深闺怨妇。”

邵时有气得脑门青筋跳了跳,他磨着牙质问道:“你可别忘了,陛下是让我司监督之职的,你甩开我自己单独行事是否不大妥当呢?”

“我找到杜春林了。”荆少语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才能最快吸引他的注意力,于是打断了他的絮叨,直截了当地道。

果然,邵时有一愣,一下子忘记要生气了,“真的?!他在哪儿?”

“就在镇外的一个庄子上,那里还很有可能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盗铸窝点。”荆少语道。

邵时有一下子激动起来,随即又不满道:“既然有新的线索,你为何不带我一起去。”

“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个庄子是否有危险,不大方便带你一起。”荆少语很是理直气壮地道。

“嗬,不方便带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比钱小姐一个姑娘家要方便些吧。”邵时有嘲讽道,他承认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荆少语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啊,干嘛一副能干大事的样子这样嫌弃他!好吧,就算他有些身手……可他都能假公济私带着钱姑娘去查案了,为什么单单要撇下他!

荆少语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这个线索是钱姑娘给的,去庄子的路只有她知道。”

邵时有噎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道:“好吧,就算你有理,那你为什么还带着汤二去了?”说着,邵时有抬手一指旁边戴着斗笠,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汤成。

正默默看戏的汤成冷不丁被拎了出来,摸了摸鼻子,心道原来这个叫阿勺的小厮也不是普通人啊,荆大人被夺了差使赶出京城什么的果然也是假的啊……

他就说大人这样的……谁能夺了他的差使嘛。

“是汤成寻到密道,发现杜春林的,你有这等身手?”荆少语看着邵时有,凉凉地道。

好吧,他没有。

邵时有闭嘴了,可是好气啊。

气着气着,他忽然惊觉刚刚当着那汤二的面泄漏了太多的讯息……都怪汤二存在感太弱,这些日子又常打交道,他竟然丧失了警惕之心,他心中一提,一下子盯住了汤二,琢磨着该怎么办。

汤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别看他了,汤二可信。”荆少语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自己说漏嘴可还行?所以他才不要带着他的啊!

邵时有讪讪地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已经查清了是盗铸窝点,可以上门拿人了吧。”这么说的时候,他很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荆少语摇摇头,“方才没有机会细探,晚些时候我要再去探一探杜春林藏身的那条密道,在找到确切的证据前不可打草惊蛇。”

邵时有皱了皱眉,“又是你一个人去探吗?”

“嗯,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邵时有忙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跃跃欲试,透着一种终于可以一展身手的急迫感。

“查一查镇外那个庄子的主人是谁。”

“没问题。”邵时有一口应下。

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钱弄墨坐在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的珠串。

小碗坐在一旁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小姐……”

钱弄墨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碗啊,要做管家娘子,你得学着更沉得住气才行。”

“……”小碗憋住了一肚子的牢骚,憋得眼泪汪汪的,觉得自己迈向管家娘子的这条路真是太艰辛了。

马车一路回到凤来镇,到家的时候,钱老爷和钱夫人竟然在门口等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钱弄墨下了马车,很是乖巧地上前道:“爹娘,我回来了。”

“你瞧这不是回来了么。”钱夫人嗔了钱老爷一眼,“非要这般兴师动众的,我都说了墨儿不过是去陪邱家那小姑娘说说话,能有什么事呢?”

钱老爷一脸狐疑地看向闫慎,“阿慎,你当真是在邱家接到她的?”

钱弄墨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暗叫要糟。

闫慎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道:“正是。”

钱弄墨微微一愣,下意识偷觑了闫慎一眼,他这是……在帮她说谎?

钱老爷现在十分信服闫慎,听他这么说,总算是信了,看向钱弄墨道:“天色不早了,在邱家吃过饭没?”

钱弄墨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笑盈盈地道:“吃过了,很是丰盛呢。”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若她说自己还没吃过饭,钱老爷定然就会起疑了,这是在试她呢!钱老爷果然是老奸巨滑!

一旁闫慎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腹诽,清冷的眸中带过一丝笑意。

钱老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钱夫人剜了他一眼,转身气呼呼地回房了,忙不迭地对钱弄墨道了一句,“早些回房休息去吧。”然后赶紧跟上了自家夫人,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哄道:“夫人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相信你啊,这不是关心咱闺女么……”

钱弄墨轻轻吁了一口气,扭头看了闫慎一眼,福了福身子,轻声道一句,“多谢。”注意到门房看过来的眼神,钱弄墨怕说漏什么传到钱老爷耳朵里,不待闫慎开口,赶紧低头进了院子。

戌时已过半,钱弄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饿!

说出来谁能信……家财万贯的钱大小姐在自己家里饿得睡不着觉!

“小碗,小碗?”钱弄墨试着唤了两声。

回答她的,是小碗轻微的鼾声,也许是因为白日里太过操心紧张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小碗身上总带着零嘴,又也许是下午在寄山酒楼等得心里发慌吃了不少点心,总之,她是不饿的,此时睡得香甜极了。

钱弄墨饿得实在遭不住,干脆穿衣起身,悄悄走出房间,想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厨娘也已经歇下了,钱弄墨借着廊下的灯光走进后厨,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她上前打开一看,里头都是她爱吃的菜,应该是特意给她留的……只不过都已经冷了,原本美味的饭菜这会儿看起来也有点让人没办法下嘴。

不过她实在是饿狠了,正打算凑和着吃一口,外头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钱弄墨吓了一跳,一脸慌张地回过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衣公子。

“……是闫公子啊。”钱弄墨松了口气。

“我看到后厨有烛光便过来瞧瞧,原是怕吓着你才敲门的,结果还是吓着你了。”闫慎笑了一下,走进门来。

钱弄墨讪讪地跟着笑了一下,这是因为心虚啊……毕竟就像娘之前说的那样,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啊。

“饿了?”闫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盖子,和桌上被打开的食盒,问。

钱弄墨默默将手里的食盒盖子放在桌子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晚上跑来后厨偷吃什么的……实在太丢脸了啊!

“饭菜都已经凉了,吃着不好,你坐着等一会儿,我给你做碗面吃。”闫慎说着,挽起了衣袖,转身去拿面粉。

明明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宛如世外高洁之士,偏偏这加水和面的动作熟练得令人费解。

钱弄墨一脸恍惚地坐下,支着下巴看白衣公子挽着袖子揉面,想着先前桂花糕的滋味,她愈发恍惚了……这位钦差大人看着模样出尘,实际上意外的接地气啊。

“闫公子,你很擅长厨艺吗?”钱弄墨看着面粉在他手上听话地揉成一团,转眼便抖成细细长长又韧劲十足的面条,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深处的疑问。

这动作……简直比擅长厨艺的她还要熟练啊。

尤其揉面这种活计,她常常因为臂力不够而让厨娘帮忙的。

“不是很擅长。”

“可是你会做面条,唔……桂花糕也很好吃。”

“我只会做这两样。”

“……啊?”钱弄墨更费解了,“为什么?”

“听我爹说,我姐姐很喜欢吃桂花糕。”闫慎垂眸笑了一下,轻声道。

因为姐姐喜欢吃……所以认真学会的吗?钱弄墨看了他一眼,那表情真挚毫不作假,所以就算是钦差,他口中的那个姐姐……也是真的存在的吗?

正思考着,见他准备起锅烧水,钱弄墨觉得让钦差大人生火有点胆大包天,忙殷勤地起身走向灶间,“我来烧火吧。”

闫慎笑着看向她,“你会吗?”

好问题。

钱弄墨一脸羞愧地摇头……如果她会生火的话刚刚就自己热饭了,虽然她厨艺不错,可是烧火的活计向来都是丫鬟在做,所以……她压根不会生火。

“你坐着便好,我来吧。”闫慎生好火,起锅烧水煮面条,动作行云流水。

面很快很煮好了,放进热过的鸡汤里一滚,上面还卧了一个蛋。

“尝尝看好不好吃。”闫慎将一碗看着便色香味俱全的面条放在她面前。

香气扑鼻。

钱弄墨实在饿极了,这碗原本就十分美味的面条一下子仿佛好吃了十倍不止,且大概因为男子力气大的缘故,这面条格外的筋道弹牙,不知不觉间,一整碗面条下了肚,连汤都喝完了。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饱嗝,钱弄墨一下子捂住了嘴。

她错了,刚刚那算什么丢脸,现在才是真的是好丢脸!

“太……太好吃了。”钱弄墨磕磕巴巴地道。

她平时的吃相不是这样的!只能怪这碗面太过好吃!都是面的错!

闫慎一下子笑了,那双总是清清冷冷的眸子里仿佛漾着柔光,满溢着来自长辈的关爱,“多吃是福,你身子太单薄了,胖些好看。”

“……”和她爹钱老爷一样的观点呢。

钱弄墨垂头捡起了被自己丢掉的矜持,拿帕子擦了擦嘴,才小声道:“谢谢你的面,也谢谢你之前替我圆谎……”

“我可以知道你是做什么去了吗?”闫慎问。

钱弄墨心里一跳,她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件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他呢,从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就在琢磨这件事了,苏县令不可信,总不能连陛下派来的钦差都不可信,所以把庄子上的事情透露给钦差知道,让他着手去查、去拿人才是最理想的。

这样,钱家才可以从这个泥潭里安然脱身。

闫慎见她久久没有开口,以为她在犹豫,又温和地道:“钱兄信任我,才让我出来接你,才会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替你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但我得保证你是安全的,这样才能不辜负钱兄对我的信任。”

听闫慎一口一个钱兄,钱弄墨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闫公子和她爹称兄道弟的,那她岂不是平白矮了闫公子一辈?

所以那种仿佛来自长辈的关怀,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吧?

这位闫公子……仿佛很喜欢当她的长辈?她只听过好为人师的,没听过好为人长的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钱弄墨赶紧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有心里打了个腹稿,趁着解释她今日下午究竟去了哪里这件事,斟酌着将要告诉他的事情一一都说了。

“你是说,镇外有一个庄子,庄子里可能藏匿着一个从你们家金银交引铺离开之后还一直用你们家铺子名号盗铸的工匠?你们今日下午便是去了那个庄子?”闫慎听她说完,有些惊讶地问。

钱弄墨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

“此事还有谁知道?”闫慎问。

“我和荆公子一起去的,还有他的车夫,除此之外没有旁人了。”钱弄墨忙道。

“荆公子?”闫慎不动声色地问,“他是谁,可信吗?”

“嗯,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明年三月就要成亲了,可信的。”钱弄墨这么说的时候,难得有些害羞起来。

许是闫公子一直以长辈自居,导致她不自觉便有些面对长辈了压力了呢。

闫慎眸中一暗,但他知道话到此处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于是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钱弄墨松了口气,起身冲他福了福身子,“闫公子,你也早点休息……嗯还有谢谢你做的面,真的很好吃。”

闫慎笑了起来,“好,不用客气。”

钱弄墨转身回了房间,看了一眼依旧睡得香甜的小碗,也睡下了。

临睡前,迷迷糊糊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闫公子会做好吃的桂花糕是因为姐姐爱吃,那他会这么熟练地做出一碗好吃的面条,也是因为他姐姐爱吃吗?

真是个好弟弟啊。

希望他能早日找到他失去音信的姐姐。

钱弄墨想着,终于睡着了。

这一次,也许是填饱了肚子,也许是放下了心头大石,钱弄墨也睡得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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