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钱弄墨一下楼,便有伙计上前将她引到了马车前。她也不曾多想,毕竟钱家酒楼的掌柜是她家的老伙计了,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钱弄墨只当他是注意到了方才二楼的动静,这才吩咐人套了马车在门外等候。
一坐上马车,小碗便气哭了。
被愚弄的愤怒过去之后,钱弄墨倒是平静了下来,见小碗哭得停不下来,有些无奈地拿了帕子给她,“我都不曾哭呢,你哭什么?”
“苏公子太过分了,我原先还以为……还以为……”小碗咬着帕子,气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钱弄墨想起之前这小丫头神秘兮兮的样子,也觉得有点奇怪,“以为他要上门提亲了?小碗,你为何如此笃定?”
小碗拿帕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抽噎着道:“上回……上回他来府中拜访的时候,他的书童伺书悄悄跟我讲,说待他家公子高中之后,就会迎小姐进门了。”
听到这个回答,钱弄墨哑然失笑,该说苏行桑伪装得太好了吗?让整个凤来镇的人都以为他爱慕她不说,竟连他身边的书童都这么觉得……从某种意义来说,还真是个可怕的人呢。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那位看起来十分轻浮仿佛登徒子一般的公子倒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只他那小厮冷血了点。”小碗忿忿地道。
不,就算是只看相貌,也明显是那位锦衣公子的相貌要好上许多啊,钱弄墨默默腹诽着,倏地又想起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唔,那位公子的相貌真是相当不错呢。
说句不要脸的话,整个凤来镇她的美貌若称第二,那便没人敢称第一了,即便那些人暗搓搓地在背后讥笑她快成老姑娘了,可也没办法否认她的容貌在凤来镇无人能及这个事实,否则……当初,也不会传出苏行桑见她一面之后便寤寐思服念念不忘这样的流言了。
不要脸地讲一句,正是她的容貌给那样的流言增加了可信度。
可今日见到的那位公子……容色竟不输于她。
而且,那是一个男人啊,钱弄墨颇有些惆怅地想。
“小姐,小姐……”小碗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与那位公子究竟孰美……”钱弄墨满是惆怅地说着,忽然回过神来,对着小碗怪异的眼神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在想回去怎么跟我爹说。”
说到此处,钱弄墨真的有点头疼起来,毕竟她爹是真的很中意苏行桑这个女婿啊,中意到已经连陪嫁的嫁妆和陪房都早早准备好了,完全是把苏行桑当作未来女婿看的架势……就只等着苏家上门来提亲了。
而且,她还把苏行桑给打了……
小碗一听,又想哭了。
若是老爷知道苏公子竟然如此折辱小姐,八成会气疯吧……
是的,钱老爷已经气疯了。
他聪慧可爱、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闺女啊!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善良的闺女啊!竟然被逼得当众失态踹人!这不是在掏他的心挖他的肝嘛!而且,要是柔弱的夫人知道他们闺女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又该有多么的伤心难过!说不定还会暗自垂泪……想到这里,钱老爷就怒、不、可、遏!
钱老爷家也没回,直接去了苏家,将刚刚从衙门回来的苏县令堵在了门口。
“钱兄你这是……”苏县令一落轿便看到了直挺挺站在自家大门口的钱金宝,联想到今日儿子约了钱家姑娘出门的事,心里顿时有了谱,忙下了轿上前十分热情地道,“这样急着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去坐啊。”说着,还训斥站在一旁的门房,“怎么竟让客人站在门外等?”
门房一脸委屈,“奴才是让钱老爷进门去等的,可……”
“别怨他,怨我。”钱金宝红着眼眶拉住了苏县令的手,一张口就哽咽了,“苏贤弟……是愚兄对不住你啊……”
“这是怎么了?”苏县令心中惊讶,对于儿子要做的事他心中门儿清,也是一早做好了钱金宝骂上门的准备了,可如今这态度……不大对啊。
“都怨我平时宠坏了我家那闺女,竟然和行桑闹起了脾气,这真是……真是……”钱金宝跺跺脚,一副有口难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定然是我家那孽障的错。”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县令忙谨慎地接口道。
“可不是么。”钱金宝深以为然地点头。
“……”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苏县令脸都抽抽了,这钱狐狸怎么就不按套路来呢?
“待那孽障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他。”在难熬的沉默中,苏县令咬牙微笑道。
“这不重要,贤弟啊……”钱金宝终于开口了,“有件事我反复思量了许久,真是不知该如何同你开口。”
那你就闭嘴吧!苏县令恶狠狠地想,他简直怕了这只不按理出牌的老狐狸。
“不过你我兄弟,我便也不同你外道了。”钱金宝自说自话地接着道。
苏县令的眼角微微一跳,不,还是外道些吧。
“昨儿个……我见着我爷爷了,他老人家入了我的梦,揪着我的耳朵便是将我是一顿痛骂啊,说是钱家的香火不能断在我手里……”“钱金宝抹了抹眼睛,红着眼圈儿,哽咽着道,“贤弟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思来想去,也只有招赘一途了。”
听到此处,苏贤弟眯了眯眼睛,面色微凝。
钱金宝仿佛没见着苏县令的脸色似的,抹了一把眼泪,感叹了一句,“你看两个孩子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临了临了还闹了场矛盾,可见是无缘啊。”
“钱兄,你这话就不妥了,行桑那孩子对世侄女的心意你也看在眼里的……”
“贤弟,你也就这一儿一女,若是行桑成了我家赘婿……我良心怎么过意得去。”钱金宝摇摇头,一脸不赞同地道。
苏县令的脸都要扭曲了,他什么时候说了他要让儿子去钱家入赘了??
“钱兄,世侄女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委屈了她,事关她的终身,这事儿你还需要慎重。”苏县令看着装傻卖痴的钱老狐狸,沉沉地道。
“贤弟你不必再劝,我再混,也不能对不起我钱家的列祖列宗啊。”钱金宝说着,一脸释然地看着苏县令,“如今同你说开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贤弟你忙,我这便告辞了。”
苏县令一愣,什么玩意儿就说开了?他同意什么了?正愣着呢,就见那老狐狸拱拱手转身利索地走了,苏县令站在原地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呵,这老狐狸。
钱金宝前脚刚走,苏行桑后脚便回来了,他换了身衣服耽搁了一阵,并不知道钱弄墨她爹已经来过了,只看到自己爹正沉着脸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您站在门口做什么?”
苏县令抬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早上出门的那一件,不由得皱眉,“你和钱家那丫头没谈妥,还闹矛盾了?”
苏行桑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道:“您怎么知道?”
“她爹刚刚来过了。”苏县令板着脸道。
苏行桑一怔,随即有些心虚地道:“……这么快?”
钱金宝是凤来镇出了名的惧内,明明家财万贯,但就守着钱夫人一个人过,钱夫人肚皮不争气就生了一个女儿,他也不嫌弃,把个女儿放在掌心里疼得如珠如宝,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会儿是知道他准备纳钱弄墨为妾,骂上门来了?
可,怎么这么快?
“钱伯伯说了什么?”苏行桑见他爹被气得神色恍惚的模样,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他说,要招婿入赘。”
苏行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