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知棋奉命来到晋王府药斋里寻叶府医。只见一个衣着整齐的男子背对着她正在翻看着医书,知棋轻声上前问道:“请问叶府医在吗?”
男子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子面对着他应道:“在下就是,请问这位姑娘您来是此是为何?”
知棋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侧夫人口中的叶府医如此年轻,还长得有几分俊秀。她意识到对方还在等她回复,便开口解释道:“叶府医,奴婢是临景殿璟夫人的丫鬟,今日来药斋是为了请您去到殿中给我们夫人诊脉。”
叶府医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劳烦姑娘稍等片刻,叶某这就收拾一下与你同去。”
临景殿中,抱琴在桌边伺候洛音用着早膳。此时外头下人通报道:“璟夫人,王妃遣人过来,说是有事要告知您。”
洛音放下筷子,说道:“你让人进来吧。”
“奴婢墨染见过璟夫人。”丫鬟低头行礼道。洛音叫起后不经意地问道:“你就是侯府送过来伺候王妃的婢女之一,我没说错吧?”
墨染答道:“回夫人话,正是奴婢。”
“王妃有何要事需要告知我?”洛音继续问道。
“王妃昨日中暑晕倒,故派奴婢来临景殿通知您这几日要去昭阳殿侍疾。”墨染认真地传达着顾汐芸的话。
洛音微挑了一下眉,说道:“我知晓了,你回去和王妃说一声,待府医给我请脉之后,我便会过来为王妃侍疾。”
“是,奴婢先行告退。”墨染行礼退下,转身离开了临景殿。
抱琴在一旁暗自着急道:“夫人,王妃她这是拿规矩压人,这哪里是侍疾,昭阳殿里那么多下人,非要您过去,不就是准备正大光明地折磨您吗?”
洛音叹了一口气道:“她是王妃,自然有恃无恐。罢了,侍疾就侍疾,这是身为侧室应尽的义务,便是王爷来了,也不好开口斥责。”
抱琴不服气地还想说几句,这时候知棋领着叶府医到了临景殿,“夫人,叶府医来了。”知棋出声提醒道。
叶府医背着个药箱低头行礼道:“叶某见过璟夫人,还请夫人移步上首,手臂平放桌面,便于诊脉。”
洛音闻言照做,过了一会儿,叶府医收回手恭敬答道:“夫人,您身子总体康健,但您近日是否偶有失眠?”
“我有时深夜会因噩梦惊醒,醒来之后就比较难入睡。“洛音诚实应道。
叶府医思索片刻,便下笔开了方子,随后说道:“叶某为您开了安神汤的方子,每日睡前一次,您平日里也不要太过劳心劳神,放松心情,注意休息。”
“有劳叶府医,抱琴你拿好方子现在便去抓药吧。”洛音顺手吩咐道。
叶府医忙道:“璟夫人客气了,叶某身为王府府医,诊脉开方皆是在下应该做的。”
洛音微笑着说道:“我看叶府医有些眼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一面,我想一想,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是在郑府。”
叶府医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问道:“夫人,您竟去过郑府?”
洛音见鱼上钩,便点了点头解释道:“当初我随别人一同去郑府为郑小姐吊唁,有缘曾见过叶府医一面,不知郑家小姐与你是何关系?”
叶府医苦笑道:“当年,她是叶某的未婚妻。”
“倒是我的不是了,提起府医你的伤心事。”洛音有些歉疚地说道。
叶府医摆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夫人不必如此。”
“我也曾见过郑家小姐一面,她生得柔弱,看着很好相处。只是突闻噩耗,我也是有些遗憾的,斯人已逝,叶府医还请多保重。”洛音试探道。
叶府医单手捏紧了拳头,有些沉默。洛音见状便说道:“那就不浪费叶府医的时间了,等会儿我还得赶到昭阳殿给王妃侍疾。”
听到王妃二字,洛音明显发现对方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也进一步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这位叶府医并非被蒙在鼓里,他很清楚自己那位可怜未婚妻自杀一事的真相。
叶府医准备行礼告退时,还是出声问道:“夫人,叶某想问您一个问题,不知是否有打扰到您?”
洛音忙道:“不会打扰,叶府医你问吧。”
“叶某想知道,夫人您与在下的未婚妻是在何时何地见过面的。”叶府医沉声问道。
洛音回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是是在威远侯府里的一次宴会上见过郑家小姐一面,那是我还只是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奉老夫人之命前去将郑家小姐带离花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郑家小姐状态有些狼狈,她哭得梨花带雨,浑身还发着抖。我便扶着她到了客房稍作休息。”
叶府医听了洛音的一番话,咬紧牙关硬撑着说道:“不知璟夫人是否知道在下的未婚妻是因何事哭泣的?”
洛音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讲,罢了,当初郑家小姐误踩了一脚侯府小姐的衣裙。叶府医,对不住我只能说这么多。”
“叶某明白了,在下多谢夫人解惑。”叶府医沉恳致谢道,“叶某这就告退。”
洛音不明意味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一旁观察着的知棋小声问道:“夫人,他会帮咱们吗?”
洛音听了不答反笑,“到时候便知,好了我们收拾一下去昭阳殿给王妃侍疾吧。”
昭阳殿,顾汐芸靠在床头上有些虚弱,她咳嗽一声道:“嬷嬷,你去看看临景殿的到哪儿了?”
“璟夫人到!”话音刚落,门房便出声通报道。洛音一袭浅碧色锦缎云纹长裙,外披一件同色薄纱上衣缓缓踏入殿中。
“妾给王妃请安。”洛音行礼问安道。顾汐芸抬起眼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她以往从未放在心上的容貌,时至今日,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此女长得有一副我见犹怜的好颜色。
曲嬷嬷轻轻扯了一下顾汐芸的被褥提醒她,“起吧。”顾汐芸缓过神来出声道。
“谢王妃。”知棋扶着洛音起身站稳,“妾听闻王妃昨日中了暑气,您今日可好些了?”
曲嬷嬷在一旁开口说道:“回侧夫人,府医说了,我们王妃还需要多注意休息,这不桌上的药才刚熬好不久。”
言下之意便是让洛音亲自喂顾汐芸喝药,洛音微笑着应道:“那便让妾来服侍王妃喝药吧。”她上前几步端起桌上的药碗,碗壁上灼热的温度有些烫手,但洛音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稳地来到顾汐芸床边,用勺子舀了舀,还不忘轻柔地提醒道:“王妃,这药有些热,您小心一些。”
顾汐芸虽然不喜药味,但一想到是自己的身体,便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喝下去。洛音自己倒是没有想到今儿的王妃会如此安静,她看不出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行了,药喝完了,你去给本王妃拿点蜜饯。”顾汐芸催促道,这时曲嬷嬷抢在洛音开口前说道:“王妃,老奴给您去拿吧,侧夫人,劳烦您替老奴一会儿,给王妃打个扇子。”说罢,也不等洛音的回答,径直将手里的扇子塞进洛音的手里,自己转身走出去。
洛音的手指有些烫红,一旁知棋虽然心疼但毕竟是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洛音回头用眼神安抚了她,便靠近顾汐芸的床榻提醒道:“王妃,喝完药您需不需要躺一会儿,妾给你扇风降温。”
顾汐芸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洛音的服侍,闻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不愧是本王妃身边的婢女出身,还记得本王妃有午睡的习惯,还以为你费尽心思当上侧夫人就鸡犬升天了,没忘本,挺好。”
听着王妃的奚落,洛音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她轻轻晃动着手里的扇子。过了一会儿,顾汐芸便沉沉地睡过去了。而洛音却不能离开,得一直恭敬地站在床榻边上,给顾汐芸打着扇子知道她午睡睡醒。
下午,顾汐芸终于醒来,她心情大好地吩咐道:“你先回临景殿歇会儿吧,等晚膳的时候再过来服侍即可。”
在她看来此举已是大发善心,而洛音身后的知棋气得都有些哆嗦,洛音还是温柔地应道:“妾多谢王妃的恩典,那妾先告退。”
知棋紧紧地搀扶着洛音一步一步地走出昭阳殿,殿内曲嬷嬷有些不乐意:“王妃,您为何要放她回去休息,让她在外头坐会儿就行了。”
顾汐芸不甚在意道:“看在她今日服侍的不错的份上,放她回去休息也没什么大碍。”
回临景殿的路上,洛音的手臂因为扇了一个中午的扇子,已经有些僵硬地抬不起来了,大腿也是站久了有些发麻。知棋看着她艰难行动的姿势心疼得直掉眼泪,“夫人,回去奴婢帮您按摩解乏,还有您的手指有些烫红的痕迹,等会儿拿点药来敷。您如今已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王爷侧夫人,还有陛下赐予的封号,王妃也就罢了,曲嬷嬷她居然还敢这样对您不敬,太过分了!”
洛音拍了拍知棋的手,说道:“忍耐一下,今夜王爷是不是说过会来临景殿就寝?”
知棋突然茅塞顿开,正想说话,被洛音抬手制止了:“今晚再说,你先扶我回去歇一歇。”
晚膳时分,洛音准时来到昭阳殿,还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小心地在顾汐芸身边伺候她用膳,就连曲嬷嬷都找不出一丝错处。
深夜,裴垣终于从如山的公事中抽出身来,福伯在他对面收拾着书房的被褥。“福伯,最近后院有什么动静吗?”裴垣问道。
福伯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答道:“回王爷的话,王妃今儿让侧夫人去昭阳殿侍疾,应是相安无事,奴才这头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裴垣闻言点了点头道:“看来王妃应是收敛了些性子,只要她少找音儿的麻烦,本王也可以放下心来。”
福伯笑道:“您都强硬了好几回了,王妃也不是不知事。”
“行了,本王先去临景殿了,忙了许久也有些日子没去音儿那了。”裴垣解释道。
福伯笑着打趣道:“王爷您慢走,别太心急。”
裴垣没有惊动任何人,安静地走到了临景殿,等他踏入殿中就看见抱琴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抱琴,你怎么跟做贼一样?”裴垣疑惑地问道。
抱琴看见是晋王,倒是没忘记先行礼,待晋王叫起之后才犹豫不决地开口道:“王爷,奴婢还要去给夫人拿着药。”
裴垣正色道:“拿药?什么药?你们侧夫人受伤了?”说完不等抱琴回答,他便直接越过人往里间走,正当他准备敲时,里头传出了知棋的声音:“夫人,您白日那会儿腿上都有些抽筋了,一定要好好热敷一下。还有奴婢已经吩咐抱琴去拿烫伤药了,曲嬷嬷晚膳的时候就是故意撞到您,这才让那碗里的热汤撒在了您手背上,这都红肿起泡了。”
洛音温声安慰道:“没事的,知棋你不是都帮我将水泡挑干净了,等抱琴将药拿回来,包扎一下伤口就好了,不是很疼的。”
“您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让曲嬷嬷这般耀武扬威,都快踩到您头上了。”知棋有些打抱不平。
听到此处,裴垣推开了房门,“怎么回事,受伤了也不和我说!”
“王爷?您来了,知棋去外头给王爷倒杯茶进来。”洛音见到裴垣有些开心,想要下榻穿鞋上前迎他。
裴垣眼疾手快地抬手制止道:“你别动,就站在那儿,我走过来便是。”
裴垣走到洛音的床榻边上小心地坐下,轻柔地向洛音伸出手掌示意她将受伤的地方给他看看,洛音无奈照做。裴垣看着女子玉白的手背上有几处烫伤的痕迹,心疼地低下头吹了吹,抬起眼问道:“疼吗?”
洛音摇了摇头道:“不疼,您别担心,只要涂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裴垣沉声问道:“是不是王妃授意他人故意折磨你?”
“王爷您怎么会这么想,不是的,为王妃侍疾本就是我身为侧夫人要尽的义务,曲嬷嬷也是不小心撞到我,是意外。”洛音柔声解释着。
裴垣眼底有些阴郁,随即他看着端茶进来的知棋吩咐道:“明日你就去昭阳殿帮你主子向王妃告假,就说璟夫人受伤需要静养不便侍疾,还有记得和王妃说,明儿晚膳本王去昭阳殿用。”
洛音有些着急劝道:“王爷,您可别意气用事。”
裴垣抬手轻抚洛音的紧皱的眉头,说道:“你是本王求来的璟夫人,除了王妃之位无法给你,别的只要你想要,本王双手奉上。”
洛音不禁有些感动得抱住了他,偏头贴在裴垣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谢谢你,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