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凶手是矮个子啊!”萧梦觉手指移动,指向盛平。
“你们想象一下,清子身高一米九,我身高一米七五,我要是举起斧头劈下去会怎么样?”
他用指甲在木板墙壁离地一米九左右的位置划出一条线,然后举起右手,缓缓地做了个下劈的动作,尽量让众人看得清楚。
“伤口的位置是脖子下方,按照斧刃的落点、角度和移动轨迹,那伤口一定是上深下浅。
“只有一米五的盛平,才会因为身高的问题,导致斧头的着力点在斧刃下半部分,造成上浅下深的伤口。”
众人哗然。
人们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萧梦觉趁热打铁:“而且,清子是背对着凶手死去的。说明凶手一定是她很熟悉的人,所以才在见到凶手之后转身朝榻榻米走去。
“大晚上的,谁走进来她才会没有戒备?当然是她丈夫!所以,她临死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绝望和悲哀!”
盛平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青地暗骂废物,当即开口:“哼,怎么可能是盛平,你只是在垂死挣扎,胡乱猜测。”
“你这么偏帮盛平,收了不少好处吧。”萧梦觉嗤笑道,“就你这么蠢还有脸当组头,我建议大家明天就重选一个。”
青地脸色铁青,说道:“等下行刑我来动手!”
萧梦觉懒得理他,说道:“假如,我说假如啊,我跟清子真的在鬼混吗,当时看到的是我,我们会先拥抱,再……过程就不多说了,懂的都懂。
“总之最后应该是她衣衫凌乱,我们一起走向榻榻米。她怎会衣着整齐,自己转身朝榻榻米走去?”
长三郎带头叫好:“说得没错!”
村民们交头接耳,不少人开始转而相信萧梦觉。
萧梦觉长叹一声,带着浓浓的悲哀,说得:“盛平无法生育,甚至让清子去勾引男人借种,清子忍无可忍才起了离婚的念头。
“但是,只要盛平愿意放弃那种想法,清子还是会原谅他的。谁知道,她却被丈夫狠心地杀死,内心是怎样的悲哀啊!”
盛平嘴唇哆嗦,也不知道气的还是吓的:“这只是你的猜测,伤口深浅和表情难道能当证据吗?你还是没有物证!”
这个时代法医由医师兼任,很不专业,也没有相关制度。
他们检查后得出的结论往往不被当权者采纳。
而萧梦觉甚至连医师都不是,之前所言理论上确实无法当作证据。
但是,自由心证是判案中不可或缺的,古代尤其如此。
只要能说服审判者,让他们认为你的推断逻辑是正确的,那么你的话就是断案的重要参考。
只要再加上一件或几件物证人证,哪怕不那么充足,也可以做出判决。
这会导致许多冤案,但条件所限,只能如此。
众人看向盛平的眼神已经变了。
萧梦觉哼了一声:“清子的伤口那么大,血一定会喷溅到你衣服上。
“有人听到惨叫赶了过去,你没有时间处理血衣,只能脱下藏起来,换上一件干净的外衣出门报案。
“所以,证物就在屋内,拜托组头带人进去仔细搜查。”
盛平绝望地瘫倒在地。
长三郎带人进去,很快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没一会儿,长三郎拿了一件浅灰色直垂外衣出来,上面果然有一片斑斑点点的血迹。
终于可以盖棺定论了。
穿越过来这短短一个多小时,比我活过的二十四年加起来都刺激。
萧梦觉长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那些话的确无法作为证据,却可以一步步击垮盛平的心理防线,搅乱他的思维,给致命一击做铺垫。
否则直接说出血衣,盛平可能还会狡辩,说血迹是杀鸡杀鱼不小心沾到的。
这时代还没有DNA检验技术,很难确定衣服上的血迹是不是死者的血,说不定还真会被他混过去。
陈述的顺序很重要,说话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村民们愤怒地高喊:“斩首!斩首!”
这大概就是大智若愚吧,我就知道他不只是长得好看……
许多大闺女小媳妇双眸亮晶晶地看向萧梦觉,对他的评价一百八十度转弯。
绫奈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她厌恶胆小懦弱的丈夫,但又为他洗脱罪名而开心。
另一方面,他跟过往判若两人,陌生而遥远,令她疑窦丛生。
不可否认,即使有糟糕的固有印象在,眼前的丈夫也是充满了魅力。
最终,她还是嘴角微微上扬。
青地目光中满是震惊和诧异,脸上发烧,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行啊炭烧郎,深藏不露啊!”长三郎拍了拍萧梦觉的肩膀,高声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吧,盛平就是凶手,把他绑起来!”
吩咐交好的两个村民:“保存好物证,大家都是证人,他翻不了案。不过,没得到庄屋许可,我们不能斩了他,估计会上报远国奉行吧。”
“等等,我正要宣布一件事。”萧梦觉一本正经说道,“一梦三秋,死而觉醒。这次差点被诬陷死掉,我顿悟了。
“从此我不再是那个炭烧郎,我要改名,以后叫我萧梦觉。苗字萧,名梦觉。”
整天被人一口一个炭烧郎的叫,令他很不舒服。
绫奈理惊奇地看着丈夫,他目不识丁,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但改名字,甚至异想天开地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苗字,他怎么敢?
改名这件事在出云国很常见,很多名人都有七八个曾用名。
改名理由千奇百怪,换了效忠的大名而改名,分家改名,调任其他职位改名,心血来潮无理由改名也不少见。
但那是贵族、武士和知识分子阶层,平民是极少有改名的。
即使类似炭烧郎大原女这种名字有歧视的意味,且重名无数,十分不方便,也无人改名。
不过,如今法令废弛,很多没有资格拥有苗字的人擅自给自己加了苗字,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
加上萧梦觉此刻如出云国神话中智慧之王附体的威势,村民们都没有表示异议。
之前怀疑萧梦觉被鬼附身的村民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目光中带着敬畏,不敢多说。
审判会得出了结果,众人心满意足地散去。
“组头,盛平这家伙差点害死我,他必须补偿我,你说对吧?”萧梦觉拉住长三郎,故作气愤之色。
谁叫你搞人家妻子呢?长三郎腹诽,嘴上却说道:“盛平家已经绝户了,到时候这屋子和地卖掉之后可以分你一点。”
萧梦觉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多谢组头了,不过,我挺喜欢他祖传的那颗石球,反正不值钱,我就先收了。”
“随便你了,没人要的东西。”长三郎摆摆手,转身离开。
萧梦觉按捺心中的激动,进入屋内拿起石球。
石球意外地有些轻,估计不到一斤,触感就是普通的岩石,并无特殊之处。
萧梦觉将之放入怀中,出了屋子,只见绫奈理还在等着。
回家的路上,萧梦觉和绫奈理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炭烧郎的身体在一个多小时前刚死过一回,萧梦觉入主后不但没得到休息,还进行了极端繁重的脑力劳动。
他没精力说话。
而绫奈理则是被他刚才的表现惊到了,思绪纷飞,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进屋内,想点灯,却发现案几上的油灯里没有灯油,这才想起家里已经两个月没钱买灯油了。
除了门口月光照到的区域,屋内的一切都处于朦胧之中,看不清楚。
但隐约能看到,榻榻米上躺着一个婴儿。
两人进屋的动静吵醒了婴儿,顿时哭声响彻木屋。
审判会上出现在屋顶上的纤细黑影此刻从打开的米缸里冒出半个脑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同时,对面的山顶上,秋田神社。
巫女双眸中映照的却不是书本,而是萧梦觉家里的情景。
片刻后,巫女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外面,站在神社外的鸟居之下,俯瞰秋田村。
夜风吹起她的衣裙长发,宛若神女。
“唉,我只想在神社里安安静静地看一辈子啊……”巫女哀叹一声。
虽然以前很少接触,但她清楚地记得他还叫炭烧郎的时候,是个愚蠢且讨人厌的家伙。
一年难得来神社参拜一次,即使来了也不是参拜,老是盯着她的胸臀。
刚才的翻盘太精彩了,绝对不是这种人急中生智能做到的。
而且,他给自己改名叫萧梦觉,明显有问题。
萧,是天朝的姓氏。
出云国也有一些外来姓,但土生土长的出云国人不会给自己取个天朝姓氏的苗字。
难道真是鬼附身,而且是天朝来的鬼?
“好困,不管了,反正他的来历与我无关,只要今晚石球没有被带离秋田村就行。”巫女打了个呵欠,“二号,回来,去帮我准备泡澡的热水。”
藏身在萧梦觉家中米缸内的纤细黑影顿时消失,出现在她身后,跟着她往神社里面走去。
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穿朴素的白色和服,面无表情。
她没有呼吸,身体也有些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