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达,这登州府乃是我大明的府衙,是我朝士大夫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卫所插手,我府衙之事?”
府衙大堂上,头戴乌纱帽,身穿绯红云雁补子官袍的孔嘉,当着满堂大小官吏,口沫横飞的指着金明达训斥道。
“我看你这个同知是当但头了,本府不妨告诉你,别说朱云飞他一个指挥使,就是登莱总兵来了,本府也要他好看。”
堂下的通判、推官、知事、照磨、司狱、提学使等一众官吏,见到知府大人的威仪,无不是纷纷附和。
唯有府衙同知梁玉瑞,暗暗皱眉。
今天孔嘉召集府衙一众官吏,前来给金明达试压,就是为了立威的。
既是彰显他孔嘉的威风,也是告诫他这个登州府同知,这登州府是他孔嘉说了算,别人休想染指。
“现在本府在问你一句,这收田补税,你要怎么办?”
面对孔嘉的强势态度,金明达一脸苦涩,性格向来懦弱的他,那里敢跟这帮文官叫板?
可想到朱云飞前往长山岛前,对他的嘱咐,他又不敢松口。
当日朱云飞得知卫所军田,被当地官绅大地主侵占后,便提出要筹措军费。
筹措的名目就是收田补税,朱云飞的目标是一万两白银。
“知府大人,收田补税,是指挥使朱大人吩咐的,卑职也就是执行军令,您看这事是不是等我家大人回来,再做计议?”
金明达见躲不过,只得用拖字诀。
“不行,这事你今天必须解决,你怎么下的公文,就必须怎么收回去。”
孔嘉可是不惧金明达,因为他知道金明达根本不敢跟自己叫板。
“对,必须撤销公文,消除影响。”通判吴韩起,连忙附和道。
“吴大人说的对,必须撤销公文。”一时众人纷纷喊道,别提情绪有多激愤。
“梁同知,你担负监察之责,金同知无视朝廷法度,企图侵占百姓田地,该当何罪?”
孔嘉见金明达不接话,当即表情一冷,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梁玉瑞。
梁玉瑞自到任之后,一直跟他作对,他早就想要敲打对方一番。
今天这一幕,就是他安排的场面,他要让梁玉瑞看看,这登州府上下,只有他孔嘉一人说了算。
至于朱云飞,金明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收田补税,确实不符合朝廷法度,也不是卫所衙门,所能执行的。”梁玉瑞很明白,卫所这么做,应该也是缺钱。
但这事严格论起来,确实不符合制度。
就算要丈量土地,收田补税也是知府衙门出面,卫所配合。
“不过,此事尚未执行,若及时撤销,倒也无妨。”
梁玉瑞为人正直清廉,这般说辞,倒也是对事不对人。
“梁同知,你可没有说,这事该判何罪?”吴韩起见梁玉瑞避重就轻,不满的开腔挤兑道。
“擅自收取百姓赋税,轻则罢官革职,重则流放充军。”
梁玉瑞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金明达,本府现在问你,你是要问罪,还是要撤销公函?”
一脸得意的孔嘉,习惯性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惊得在座的众人,无不是心头一震。
金明达也是额头冷汗直冒,他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是因为这事被流放充军……
想到这后果,金明达一哆嗦,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孔大人好大的威风,本官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是私设公堂,打击报复上官呢?”
就在金明达刚要松口之时,府衙大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众人目视之下,只见身穿飞鱼服,手按绣春刀刀柄的朱云飞,正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的。
左右则是百户周勇和锦衣卫小旗宋庆,带着的十名锦衣卫力士,鱼贯而入。
“卑职见过大人。”见到朱云飞出现,金明达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拱手拜道。
他倒不是真要行如此大礼啊,实在是退软了。
堂上的孔嘉,以及堂下的一众官吏,看到朱云飞身上那刺眼的大红四爪飞鱼服,无不是心头骇然。
“尔等见到上官,难道连朝廷礼仪都忘了吗?”锦衣卫小旗官宋庆,见众人齐刷刷的看着朱云飞,冷哼一声喝道。
“奉陛下口谕,朱云飞大人,擢升锦衣卫指挥佥事,赐飞鱼服、绣春刀、银鎁瓢方袋,兼任登州府卫指挥使。”
“下官毛杰见过佥事大人。”知府衙门推官毛杰,第一个站了出来,学着金明达一脸谄媚的跪了下来。
如果说武官见文官天生低一等的话,那么在大明官吏体系中,锦衣卫则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同样,大明也没有下官见上官,行跪拜的大礼,包括见皇帝,也不是每次都需要行跪拜大礼。
但遇上溜须拍马的官吏,行跪拜之礼则是私人行为,与朝廷制度无关。
“卑职等拜见佥事大人。”其他官吏眼见毛杰跪了下去,陆续又有几人跪了下来。
但也有要脸面的官吏,只是躬身作揖。
同知梁玉瑞面色凝重,拱了拱手看着眼前的一幕。
通判吴韩起则是一脸忐忑的站在人群后面,偷偷看着从座椅上惊起的知府孔嘉。
朱云飞要是只是一个卫指挥使,确实没资格跟知府叫板,甚至吴韩起这个通判,也不会鸟他。
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则完全不同。
虽然锦衣卫指挥佥事不过是正四品品阶,比正三品卫指挥使还要低两级,可二者的含金量,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卫指挥使只是地方军职,是要接受知府衙门监督的,也没有直达天听的权利。
但锦衣卫指挥佥事则不同,他不受地方官吏节制,只听命与皇帝,或者锦衣卫指挥使。
最重要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可以直接向皇帝奏报,而且还能对地方官吏,进行缉拿问讯,甚至还能进行处置。
可以说大明锦衣卫的权柄,极其庞大。
以至于皇帝都认为不妥,这才设立了东厂西厂,对锦衣卫进行了削弱与牵制。
可即便如此,锦衣卫诏狱大名,依旧让人闻风丧胆。
此刻,站在堂上的孔嘉,脸色苍白,要不是双手扶着桌案,他早已经瘫坐了下去。
孔嘉之所以害怕,自然是因为他一屁股都是屎,根本经不起半点审查,以至于见到手按刀柄,威风凛凛走来的朱云飞。
他本能把自己代入了有罪角色,吓得一哆嗦,当场就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