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将那些辎重分发出去……“他有意将赫连明宏灌醉,赫连明宏对此有所打算,但兵部发放的辎重尚未到手。已是冬天,许多府兵都在等待这批被服,李谷一清楚其中的重要性,怎能让别人牢牢掌握把柄呢?必须第一时间争取过来!于是,在与赫连明宏和祖明臣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个晚上,三皇子带来了大量的辎重,并由都护府人员迅速分发,连同一批囚犯一起,连夜押解去工地苦役。
等赫连明宏和祖明臣醒来后,才得知辎重已在昨晚分发完毕。更令人气结的是,许多府军将领前来感谢两人,称监军辛苦,所穿的棉衣非常暖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赫连明宏只能心生痛苦,还得假装豁达地说这是分内之事,不必谢。本来他还想扣留那批辎重,以压制李谷一,但如今已无法实施。
除了辎重,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考虑吗?赫连明宏想到这次来甘蒙都护的目的,想到他手中还握着昭武帝的圣旨,而李谷一却尚未接旨。
“遵旨。“李谷一和郑弦承等人跪下听赫连明烨宣读昭武帝的旨意,身后五万安北府军也随之跪伏。在赫连明烨的坚决要求下,李谷一只得带着赫连明宏前往府军驻扎地,在这五万士兵面前接收圣旨。赫连明烨还表示将代天子巡狩,并将重新整编安北都护军,指示甘蒙都护李谷一和副都护郑弦承协助,明确了他前来夺取兵权的意图。他本来还打算逐步图谋,但被辎重一事打乱了所有计划。
赫连明宏将圣旨交给身旁的士兵,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感觉压在心头的委屈终于散去了。李谷一和郑弦承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行事,等我整编打乱这五万军队,再将三皇子府的守卫和长史安插进安备都护军中,我就可以清楚地掌握这五万人的动向了,相信李谷一也不敢有什么异议。时间一长,这五万军队就是我的了。他得意地想着。
李谷一和郑弦承只能静静听着,表情不明。
不久之后,李谷一邀请赫连明宏参观练武场,说是让他感受府军的勇猛,也是熟悉甘蒙都护军营的第一步。赫连明宏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以示同意。他心想李谷一还算知趣,接旨后不久就主动表示了。
李谷一和郑弦承两人看着赫连明宏脸上的傲慢表情,心里暗暗笑着:小子,让我们看看你这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能保持多久!他们俩变得更加恭敬,一再表达敬意,让赫连明宏得意洋洋,似乎觉得那五万安西府军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到了参观练武场的那一天,李谷一和赫连明宏悠闲地走在训练场边上,身后跟着郑弦承和祖明臣。不知为何,祖明臣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看着其他人面带笑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多虑了,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另一边,李谷一正在向赫连明宏介绍兵器和军械,耳边不断传来士兵的呼喝声和搏斗声,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聚集士兵的地方,似乎有人正在进行对练,那些呼喝声正是士兵发出的。
“他们在进行武艺对练,不是比试。“郑弦承笑着解释道。赫连明宏看不清具体情况,因为聚集的士兵挡住了视线,他好奇地问道:“比试和对练有什么区别吗?“心中充满疑惑。但很快他就会明白区别了。
突然有一件事情砸在了李谷一和赫连永平的面前,还溅起了几滴液体飞到了赫连明宏的脸上。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脸色变得苍白。当他看清砸在他面前的东西时,他惊恐地发现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它缺少手和脚,正在他面前大口吐血,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剩下的手脚似乎还在挣扎抽搐。他摸了摸脸上的血迹,连退几步,惊呼道:“发生了什么?!”
郑弦承笑嘻嘻地解释道:“这是练习用的工具啊。”他走上前去踢了踢那个已经停止呼吸的人形,说道:“真没用,上次那个连手脚都没有还能活两个小时呢……”他向赫连明宏解释:“这些都是军俘,被都护军用作实战练习的工具。为了提升都护军的实力,这样的练习一天进行多次,不必在意。”他漫不经心地对其他守卫说:“拖走煮了,今晚给大家添菜!今晚有肉吃!”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甚至有些期待。
添菜?赫连明宏想起昨晚吃到的血肉相连的肉块,脸色从苍白转为绿青,忍不住呕吐出来,感到浑身发冷。他看着郑弦承笑嘻嘻的样子,觉得比恶鬼还可怕。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不禁感到恐惧,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甘蒙都护李谷一曾在西北活动了二十年,肯定拥有深厚的威望和势力。自己怎么能与他为敌呢?真是自找苦吃。赫连明宏后悔又惊恐,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李谷一的冒犯是多么愚蠢!现在不用说争取招揽西北五万士兵了,甚至自己能否在西北都护府继续担任参军都是未知数啊。但是…他不知道是否还能修复与李谷一的关系呢?他应该慢慢来,谨慎行事。看来需要改变策略了…
李谷一和郑弦承对视了一眼,笑意逐渐消失,心中充满了愤怒。此刻,他们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愤怒:你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白骨堆积在一起是怎样的景象吗?你知道如何在战场上存活下来吗?你知道你的战友被敌人割去半边脸的情景吗?还想夺取我们西北五万士兵?!
李家和郑家三代守护北夷,二十年间与突厥、鲜卑等族作战,已有三十余子孙战死。这种为了换取北夷十五万民众宁静的代价非常沉重。一个皇子当上监军,让他驻守北夷已经是宽容了,地位还没稳定下来,就想要掌握军权?
自从参加练习后,赫连明宏借口水土不服、身体微弱,躲在都护监军房间不出门,甚至连陪同前来的兵部官员祖明臣等人也不敢外出,对西北都护府的一切事务不闻不问。他们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三皇子不就是一条强龙吗?所以他们只能躲在都护府内,听从甘蒙都护府官员的指示行事。
赫连明宏躲在监军房间里没有闲着,他在思考如何应对李谷一和甘蒙都护府官员。先发制人的策略已经无效了,李谷一的声望和武力远超自己许多倍,如果硬碰硬,只会吃亏。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李谷一对自己的好感呢?顺便还能争取西北士兵的支持?
甘蒙都护监军赫连明宏思索着这些内容,但他很难一时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直到他看到自己房间中的三个大箱珠宝和银票时,灵光一闪,他有了计划。他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不喜欢这两样东西,无论是甘蒙都护还是普通的西北兵卒,只要拥有这两样东西,怎么会不愿意支持甘蒙都护府呢?
他想到用珠宝和银票来收买甘蒙都护府中的官员和将士,这是赫连明宏的计划。他首先想到可以收买的是都护府的单于赵敬哲。赵敬哲是新调来的,对李谷一的影响不会太深,而且他是楚越赵家的后代,他自己还了解赵长善、赵敬亭等赵家人,可以找到拉近关系的借口。
赵敬哲惊讶地看着赫连明宏拿出一叠银票和一堆珠宝,不知所措。他在心中疑惑,这是什么情况?是要收买他还是炫富?赫连明宏豪爽地说道:“赵大人,这些东西,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我曾与你的父亲、兄长有过几面之缘,这些就当作是本王子的见面礼!”说完,他友善地拍了拍赵敬哲的肩膀,表示两人感情深厚。
他和三皇子好像从未谋面过,难道这一叠银票和珠宝是用来贿赂他的吗?这不是太可笑了吗?他看起来像是愚笨且穷困吗?而且,都护大人几天前还教训过三皇子,怎么他还未接受教训,还想拉拢和贿赂将士?真是自找死路!但他绝对不应该找上我啊!赵敬哲对此感到深深困惑,仿佛三皇子看待他就像看待傻子一样。
他迅速向李谷一和郑弦汇报了这件事,他不敢惹怒这两位权贵。他心里暗自感叹:对不起三皇子啊,我真的不敢收下你的珠宝和银票。
“当然要收下!”郑弦承笑着说道,眯着眼睛,笑容中充满了狡黠。有人送上门的财富,不收才是傻瓜!
赵敬哲听了这话,知道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两人的心机,显然三皇子的三个大箱子珠宝和银票是用来讨好他们的。他在心里为三皇子的财富默默祈祷,然后心满意足地收下了三皇子送来的珠宝和银票。
就这样,甘蒙都护府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三皇子送出珠宝和银票,西北将士收下银票,送礼者和接受者都开心大笑,当然,暗自嘲笑最深的是甘蒙都护李谷一和副都护郑弦。太好了,这样的傻子实在是难得一见!
“冯光明和吴新全互相勾结,皇上派三皇子担任监军,看来皇上有些怀疑了啊,我们李郑两家再也没有多余的子孙可以牺牲了……”在都护府指挥房里,李谷一表情有些沮丧。看完傻子的表演,他感到危机四伏。作为将帅,最忌君主的怀疑。想到李郑两家在北夷战事中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他感到十分悲哀,他们忠诚无比,他们的后代都是为了北夷而战,又怎么会引起皇上的疑虑呢?
“正是因为他们忠诚坚守,北夷民众感激李郑两家的恩德,对李谷一十分拥戴感激。现在北夷对李郑了如指掌,对赫连一无所知。这也是皇上派遣三皇子担任监军的原因。”赵长善根据沈则思的信件得出这样的结论,李谷一坚守真心实意变为了与天子争功的举动,让人不禁感到沮丧。
“李谷一勇猛而善战,却忽略了皇帝藏在心底的真实意图……”他合上赵敬哲的信,请赵敬亭自行斟酌后续的话。李谷一的心情沉重,他感到危机四伏。
在工部诸官员紧张地忙于河道水利工程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吸引京城官员目光的大事。即使工部十分忙碌,也格外关注这一事件,那就是尚书右仆射要更换人选。
四月上旬,尚书右仆射李泉因病请求离职,昭武帝舍不得他离开,不愿接受他的请辞,坚决挽留他继续任职。君臣双方三次请求三次执意挽留,最终昭武帝终于答应了,含泪地说:“君臣不相负”,随后颁布诏书,让李泉退休后继续享受全俸。
更为特殊的是,昭武帝还派遣金吾右卫护送李泉返回四川老家。这样的殊宠使得京城众官对李泉非常羡慕,昭武帝和李泉的事迹成为当时的佳话,甚至有戏班子还将其演绎出来。此后,谁来接替李泉成为尚书右仆射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赵长善明白自己才刚刚担任工部尚书不到两年,这次轮到他的机会肯定不大,所以他在关注的同时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冷静了,纷纷行动起来,暗中密谋,打听皇上对谁偏爱、推荐自己系的官员。后宫和朝堂都掀起了波澜,每个人都表现出各种不同的心态,各自凭借自身能力。至于是否有所成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上尝尝。”
昭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他用了德妃的名牌,延禧宫散发出的清和香气让他感到心身舒畅。与德妃交谈着天南地北的事情,昭武帝开始感到有些疲倦。昭武帝没有多说,他自然明白德妃想问什么,却不想多言。
德妃想说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她知道昭武帝开始生气了,后宫不得干政,如果昭武帝真的对此发怒,她也无法辩解,她不禁心生惊慌,看来向皇帝推荐韩近南这件事只能找机会再说了。
秋棠宫的李贵嫔则不急躁。尽管帝心难测,但她对昭武帝的性情也能有所了解,昭武帝来到秋棠宫时,她只是轻声地与他闲聊,谈论一些少府寺新进的香料和衣饰,偶尔提一提赫连眀烨皇子的事情,完全没提尚书右仆射的事。这让昭武帝心生怜惜,同时也提醒了她几句:“你是个懂事的人,后宫妇人为何要担心前朝之事,朕自有决断。”
李贵嫔听了这话,心想:“果然如此。”早前赫连眀烨曾向她提起他想与罗学武谋划一番,为了卖个人情,她对此并不赞同,昭武帝不喜欢儿子与大臣过于亲近,如果昭武帝有另外的打算,那这么冒险去争夺尚书右仆射这个敏感职位是得不偿失的。而且现在罗学武的势力还不明朗,太冒险了。
远在甘蒙都护府的三皇子虽然无法亲自行动,但他在京城的翊坤宫内还有一位母妃周贤妃,还有一个舅舅周海鸣是刑部侍郎,所以他们也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探听一些消息。不过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争取尚书右仆射之位,而是想推举刑部尚书谢牧仝上位。
对于江南一系的官员来说,相比二皇子等人的失望,他们却感到高兴,毕竟大树下好乘凉。赵长善和赵敬亭也不例外,尤其是张鹏睿,他特地来到赵家与赵敬亭等人庆祝,因为叶问是他的岳父,又是他的老师,所以他们醉得大醉,提前庆祝叶问的升迁。
随着叶问上任和李泉的病退,京城官局开始悄然发生变化。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而有些人则不会有所感知。
在位于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中,赵敬亭恭敬地向叶问行礼,称呼他为“老师”。他没有坐下,站在那里等待叶问发话。
叶问挥了挥手,嫌弃赵敬亭这种正经模样,语气却非常欢快地说道:“快坐下吧,站着碍眼。你回京城一年了,学这种虚礼有什么用呢?”
这个人又来了,总是说这种话。赵敬亭有些无奈地想着,然后他看向自己的恩师。对于叶正纯这个人,四个字“人如其名”并不适用,任何人初次见到他都会想到一个词:奸商!是的,叶问与赵长善的亲切及气质不同,也与赵敬亭的温文尔雅不同,叶问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重利益、奸诈的商人。他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了奸笑,双眼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专注地盯着赵敬亭。
外人只知道叶问是赵敬亭的老师,却不知道赵敬亭是叶问最得意的学生。说来奇怪,叶问有很多学生,但却只对赵敬亭特别看重,竭尽所能地传授自己所学所知给他。然而,赵敬亭却是叶问最不像他的学生,真是连我这点风范都没有学到,叶问有些埋怨地想着。
“京城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叶问停止逗弄赵敬亭,正经地开始问起相关事务,尽管他在讨论正经事时也散发着一股狡狐之气。对于自己能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叶问也感到意外。毕竟他已经六十岁了,原本打算在江南待到退休,没想到还能调往京城任职。同时他也有些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按道理说,这个职位从逻辑上来看不应该轮到他,而且皇上身边的亲信大臣还有很多人排在他前面。
赵敬亭简略地描述了二皇子和赫连眀烨皇子等人的表现,并告诉了叶问甘蒙都护府中三皇子的情况。这三位皇子明里暗里都在努力壮大自己的势力,夺嫡之争已经变得非常明朗化,基本上是取决于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其实和他父亲的意见相同,一旦太子去世,三个皇子将会立即展开争夺,现在的京城官府一系列的变动只是前奏而已。
“我们暂且不要介入局势,我总觉得这事情还有些悬而未决。你外祖父也是这样的想法。” 叶问皱了皱眉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同时也提到了莆田余氏的看法。在离开充州之前,他特地去溪山拜访了一次外祖父,顺便寻求他的意见。
最近赵家非常冷清,只剩下赵从武等人去了充州,赵敬守去了滇桂,赵长善和赵敬亭都忙于自己的公务,很少在家,他派了小仆人秋桐来翠石居通知赵九灵。
“府中最近有人注意我们,可能是二少爷的人。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我们是不是应该让赵从武他们知道?” 秋桐明显感觉到进出府门时有人有意无意地盯着他几眼,联想到京城尹的事情,他心想,既然大家是一家人,那么就应该让赵从武等人知道被监视的事情。
但赵九灵却摇了摇头,表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对赵从武等人进行说明。似乎任何理由都不让人信服,再加上叶问来京城的事情,赵长善和赵敬亭的思绪都很繁重,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叶问进京城给赵家带来的影响赵九灵早在得知尚书右仆射的任命时就已经知晓。尽管祖父和父亲可能还没有察觉,但她知道赫连眀烨对赵家一定会有所动作。考虑到叶问和赵敬亭之间的关系,赫连眀烨肯定会更加努力拉拢赵家。去年未完成的赵家家宴的事情,估计会继续进行下去。赵九灵纳闷二哥不在京城,他这次又将从何处入手?她努力回忆赫连眀烨的策略和他身边幕僚李廉和李宝力的行事风格,试图推断出他下一步的做法。
然而,越想越觉得无法预测,她的心思也渐渐变得焦躁不安。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派人进去吗?“她再次询问秋桐,看他摇头,不禁感到失望。派人潜入赫连皇子府是她非常希望实施的计划,但赫连眀烨的府邸对下人的安全防范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皇宫,盘查非常严格。从目前情况来看,根本无法安排探子领会祖宗三代及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每个邻居,因此这个计划只能作罢。
周贤妃和林氏的关系很好,亲密无间。看到林氏脸上有话欲言的神情,周贤妃吩咐太监和宫女守在翊坤宫门外,只留下一位亲信宫女给林氏奉茶。然后直接问道:“嫂嫂有什么话要说吗?”她也知道林氏不会无缘无故求见自己,尤其是考虑到尚书右仆射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