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陶特再次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守卫,然后让乌合同他去别处说话。
现在只是稍作休息,等刚刚那一批顶上的魔法快耗尽时他们还会再上,轮流休息制,耗也能耗死那群魔兽。
不过他们打算抑制的差不多时找找他们狂暴的原因。
博格·陶特看着乌合问:“为什么想去帮忙呢?”
乌合不假思索:“为了提升自己的实战能力!”
“只有实战才能使自己进步嘛!”
好吧,博格·陶特还以为会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语。
“你目前的魔法水平只是刚达中级水平,这样做会有危险,你十一岁可以侥幸逃脱,但十八岁的你未必有那个好运气。”
博格·陶特看着她,慢慢说:“乌合,我想你应该学习一下‘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你的生命同样贵重。”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有余力去做这个,你觉得自己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凡事都有一个万一,你应该谨慎再谨慎。”
为了防止她还是不在意,他又道:“有很多人爱你,乌合,你的家人,你的同伴——还有,我。”
博格·陶特从不擅长于温言软语,也不擅长安慰与煽情,但他此刻面对乌合时,好像只能用这个办法去和她讲道理。
“他们会担心你,你受伤时不止一个人在心疼。”
……啊。
十一岁那年她狼狈逃回去,嘴里都是血,她倒在路口,第一个发现她的族人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个族人是个同龄人,哭天喊地去找大人来救她。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巫师长,她严厉的批评了她一顿,然后为她使用了治愈魔法,但是巫师长没有彻底治好她的伤口,只是让它加速愈合,目的是为了让她感受到疼痛,对死亡与受伤产生害怕。
但可惜当时的她只顾惊异于巫师长高超的魔法,并对自己的灵敏与机智感到自豪。
很多大人曾经和她说她是很有前途的小孩子,并且会对她阐释一些自己对于伟大的巫师的观点。
无畏、善战、坚强、冷静、权衡利弊……
她从小听着,便也让自己向这些方面发展,所以她不怕痛苦、不怕受伤,将这些通通略过后去看她的进步。
这件事过后,他们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于是渐渐的,他们不再和她说一些冷酷的观点与一些黑色童话,而是笨拙的磕磕绊绊给她讲一些幼稚的童话故事。
巫师与吸血鬼、巫师与人鱼、巫师与人类……
他们互不嫌弃对方的身份,他们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对方彼此交换,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永远朋友。
巫师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他们所做的只是默不作声的将伤害到自己亲人的东西碎尸万段。
以及……一个星期前她同梅利莎说完行程过后,对方就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但她没有挽留她,或者责骂她,而是一遍一遍清点她给她整理的行李,一遍一遍骂文森特、冈瑟、斯梅德利这三个家族。
现在听博格这么说,乌合才后知后觉到:他们在为了她而难过,为了她而担忧。
那只对于她个人的担忧,没有掺杂着其他的东西。
“这样。”她点了点头,感觉自己仿佛泡在温泉里,温暖与快乐一并涌上心头。
乌合从戒指里翻找了一通,最后慎重其事的将一截动物的断角递给他。
“谢谢,老师,这是礼物。”
博格·陶特一愣,抬手接过,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礼……物?”
“当时我的战利品,虽然只是半截断角。”乌合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还是将这个作为礼物给了他:“我想,你会是我的好老师,我希望你能教我更多的东西,并且纠正我的错误观点。”
“我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大魔法师,一个拥有成熟思想的大魔法师。”
博格·陶特攥紧了手中的断角。
她眼中总是有着某种希冀,周身萦绕着好似耗不完的活力。
这同他和丽娜是不一样的。
在同她第一次交谈过后,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他们小时候的身影。
古怪、与人群格格不入。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同他们相似,他为剩不多的怜悯与善意全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因为自己的古怪而饱受欺凌,最后成为一个悲剧——他不想她也如此。
可现在他发现,她是不一样的。
她是阳光,是明月,不是蝙蝠与乌鸦。
翡翠就算蒙尘也会拥有别样的魅力。
“我对于你的帮助并不纯粹,只是因为你像我的故人。”
他将断角还给她,语气冷淡,企图以这样的姿态让她退缩。
“可你确确实实让我知道了一些东西。”乌合没有接,反而错开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去:“我送了你礼物,现在你应该送我了。”
“……什么?”
“这是交友仪式。”她煞有其事的解释,并且露出怀疑的表情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个,这是新流行起来的还是她自己编的?
“我选择你成为了我的老师,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决定,就算你的目的不纯粹,但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我选择了,那我也能承担因为信任你而可能导致的后果。”
乌合没有收回手,就直直看着他,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天真。
博格·陶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几句话而去信任别人,也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没有去嘲笑她的天真,反而保持了沉默。
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将自己身上戴着的平安符拿了出来——这个平安符说是平安符,但其实是他遭遇那场变故之后花了一铜币买来的小袋子,当时他像模像样的在一张纸上写了“平安”两个字后塞进了袋子里缝起,这便成为了他的护身符。
虽然在这之后他看起来确实走运了不少。
博格·陶特捏着那个破旧的符一怔,他下意识重新塞回去,但被乌合伸手拦下。
她问:“给我的礼物?”
“一个……失败的手工罢了。”
乌合拿过了那个袋子,它很小,由不同颜色的布料拼接而成。
“这是什么?”
博格·陶特都不好意思说它是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声道:“平安符。”
“这样。”乌合把它塞进了戒指里,头也不抬的回答:“谢谢!我很喜欢!”
“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她兴高采烈的两步走到他面前,然后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下来,而后结结实实亲了他额头一口。
博格·陶特都蒙了,他拉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你……你……”
乱七八糟的想法此刻全都搅和在一起,变成了浆糊,糊住了他的所有思维。
他睁大眼睛,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乌合莫名:“怎么了?”
她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然后又点了点自己的两侧脸颊,随后和他说:“你不知道这个吗?吻礼,对朋友,家人用的。”
博格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移动,等她解释过后就像火烧一样的立刻偏过头去,随后就发现他还拽着她的手,于是他又连忙将她松开,倒退了几步。
“从来没有听过……”
“是吗?我还以为都是这样的。”乌合也有些惊讶:“我对所有的朋友都是如此。”
不过她总算知道那次梅利莎为什么脸那么红了,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这里好像没有这样的礼仪。
博格·陶特叹了口气:果然,她有时就像个孩子,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他转头对她道:“这个礼仪对于你们族内人可以使用,但是对外人的话最好不要,他们不一定能接受。”
“好的,下次我会问的。”
博格·陶特点头。
他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结界,随后和她说:“去堡垒,如果你想实践,那不妨帮里面的治疗人员分担一些受伤的守卫。”
在乌合点过头后,他转身往结界那边走去。
乌合挥了挥木棍,把自己送回了堡垒里面。
躺在地上的士兵看见她后笑起来:“你又偷偷跑出去了是不是?”
另一个也笑:“肯定是被博格发现后赶回来了!”
乌合扭头看他们,然后一挑眉,拦下匆匆过来给他们治疗的人,开口道:“姐姐,我给他们弄。”
治疗人员看了眼乌合,她也知道这个孩子之前的事迹,便以为她可能是西尼尔学院三四年级的学生,所以博格才敢带她来,此刻看着对方真诚的脸,她笑了笑:“谢谢小妹妹。”
接着她毫不犹豫转身去往别的地方,带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地上的两个士兵莫名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看见乌合半蹲下来,掏出一本魔法书,一边翻页一边和他们说:“放轻松,我会治疗好你们的……让我看看那个治疗魔法在哪里……”
她在现学吗?!
两个士兵额头瞬间冒冷汗:“妹妹,妹妹我们错了!”
见她丝毫不动容,两人便企图喊周围人来解救他们:“这孩子她啥也不会啊!”
乌合翻到了那一页,接着她举起木棍慢慢念出咒语。
两人还在鬼哭狼嚎,等她念完咒语,被两个人嚎叫吸引过来的治疗人员一看,骂他们:“瞎叫唤什么?这不治的挺好的吗?”
两个人一顿,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彼此身上的伤口确实在渐渐恢复。
可是……她不是现学的吗?
一看就会?还是假装不会在追弄他们?
他们正疑惑着,她已经走向下一个人了。
治疗确实是一件消耗性的工作,假设她现在的魔法满格有二百,而治疗一个受伤不太严重的就要废10格,受伤严重的那就两倍增长。
在治完第二十多个人后她忍不住走到一旁休息起来。
魔法耗空的感觉就像飞不动的鸟,她靠在墙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其他治疗人员与地上的伤兵,感受魔法慢慢恢复。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恢复时间要比别人短,其他人一时半会儿提不上来,而她却像枯竭之后就会有人及时给她浇灌一样,就这么一会儿,她就感觉好了一些。
话说回来,有种族和她一样拥有两套魔法体系吗?
此刻短暂空闲下来后,她莫名想起了这个问题。
“乌合!”
乌合回神,发现是一个治疗人员在叫她。
“怎么了?”
“现在的治疗人员不太够,越往后面,等级高的魔兽一出来,受伤的人就肯定越多,你拿着这个牌子去里面喀什城的教会那叫他们再拨几个人过来。”
她把一个小木牌给她。
小木牌上写了串字,但是连字连的很有特点,她看不出来是什么。
“好。”乌合应下。
“堡垒后面有传送魔法阵,给你这三个晶石,你到了那里把晶石按到阵眼上就能到城口。”看到乌合点头后,她就又转身去治疗下一个人去了。
乌合找到传送阵法,在边缘依次将晶石按上,晶石内的魔法注入阵法,催动它开始。
魔法阵繁琐的线条被点亮,下一刻乌合就消失在了原地。
再睁眼,她果然到了城口。一路顺畅的通过问路找到教会的方向,告诉他们事情经过并得到回应后,乌合就从教会里出来了。
喀什城依旧很安定,里面的人没有察觉到危险,这很好。
乌合沿路往回走,她不太熟悉这里的道路,但她觉得自己走过一遍后肯定能记住原来的路线,于是自信的跟着直觉走了一会儿,等走到一处死胡同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迷路了。
乌合:……
这合理吗?!
她抓了抓头发,转身离开死胡同去找人问路,而正好她出去后就听到了声音。
她眼前一亮,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她循着声音走过去,越往过走,声音就越清晰。
“……我才没有说谎!我看到了怪物!就在喀什城外那丛密林里!那天我们不是打赌敢不敢自己一个人走到树林尽头吗?我那时候走到了!然后就看见了一头巨大的野兽!但是我没有靠近,我怕我被吃掉,于是又跑回来了!”
是小孩子的声音。
听到这小孩儿说野兽的时候,乌合就想:难不成有魔兽偷偷跑进来了?
如果是魔兽入侵,那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