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毫无征兆的对河陵县发动了进攻。
先是一群个个都有水桶粗的巨蟒游弋而来,途经之处,粗壮的身子轻易的将合抱粗的树木卷倒。
巨蟒后面,几个身高在五米上下,人身狮头的妖族手持板斧、锁链,不急不忙的跟在后面。
天上,一头头羽翼展开有近二十米的巨鹰不疾不徐的跟着大部队,偶尔,有玩心比较重的巨鹰脱离队伍,一个呼吸便将速度拉到百里,在天空中留下一个个硕大气旋。
周易眼睛眯了眯,认出这是妖族的主战种族气流鹰。
辽王府作为代王戍边的异姓王侯,有守土职责,第一时间祭出了看家武装青牛环,一头皮毛柔顺、骨架魁梧的青牛施施然屹立在城头,面带不屑的看着三支妖兵。只是,武装作为战略性武器,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辽王府另外组织了官兵进行反击,两排官兵手持弓箭,轮番上阵,箭矢如雨,射向攻城巨蟒。
箭矢射到巨蟒身上,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密集脆响,那些箭矢好像射中了钢铁,尽管努力,却破不开巨蟒的鳞片。
嘶!
似乎是被激怒,巨蟒纷纷人立而起,扁平的头颅几乎与城墙平齐,残忍的看向护城众人。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狮头妖族迈开大步,一条巨蟒匍匐下去,狮头妖族毫不客气踩着那巨蟒身躯顺势而上,最终在巨蟒脑袋上使劲蹬踏,冲天而起,快速掷出手中的斧头。
咔嚓!
城墙上一个官兵应声倒地,头颅带着鲜血掉落城外。
那狮头妖族又一跃而起,抓住头颅,仰天举起,将头颅中还未流尽的鲜血尽数倒入血盆大口,完了,将那官兵头颅随意丢在地上,面朝众人露出狰狞笑容。
所有看到的人心底都冒出一阵凉气。
好在,似乎经过长途跋涉,这三支妖兵后续并没有接着发动攻击,而是就地驻扎下来。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撮尔国除河陵县以外的各个城池。
是夜,辽王府宣布蕞尔国进入战备状态,切断了所有的对外联系,并且开始驱逐外来人员。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在驱逐外来人员时,竟然发现有一名一脚踏进大学士门槛的翰林潜伏在辽王府的周围,不过在黄西江的带领下,这名翰林也很快不是问题。
于是,整个撮尔国被武装起来,辽王府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之后,一封急信发往羲和城,汪怀山母亲病重,危在旦夕,让汪怀山连夜返回。
城主府,灯火通明。
周易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就在刚刚,吕方通过吕青辰给他传递了一个消息,辽王府在切断河陵县与外界联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专门给吕青辰保留了一个通道。
周易明白,这是辽王妃刻意留下的漏洞,为的就是要让吕青辰和外界保持畅通,以此来表明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没有谋反之意。换而言之,是给羲和城那些大佬一个时刻掌握河陵县真实情况的渠道。
张泠泠没有被妖族围城的场面吓到,穿了件黑色的丝绸睡衣,笑吟吟的在周易面前转了一圈,说:“好看吗?”
周易点点头说:“好看。”
张泠泠说:“好看,你还不多看看?”
周易说:“我怕再看下去会出事儿。”
张泠泠说:“出事就出事,怕什么?”
周易说:“敌未灭,何以家为?”
张泠泠咯咯咯笑起来,说:“真到了那个地步,你绑了我出去,告诉它们,若不退兵,立马撕票,我保证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周易说:“然后呢?在返乡途中被人暗杀吗?”
张泠泠想了想,说:“这倒是句实话,我爹确实不太会做人,我出去的时候,一般都打我师父的旗号。”
周易说:“我怎么感觉更危险呢?”
张泠泠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爹是做大事的,报仇这种小事一般都是交给下人干,你也知道,我们妖族那些下人滑得跟你们人族的小吏似的,指望他们干点儿正事,有那功夫还不如自己干呢!
我师父就不一样了,他老人家出了名的心脏手脏,而且报仇的事,一向都是亲力亲为,报出他的名号之后,一般人想要干点儿什么,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周易呵呵一笑。
张泠泠说:“你不会真为围城这事儿发愁呢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辽王府做的局。”
周易答非所问的说:“这边的事该早点结束了。”
张泠泠一怔,说:“能力测验的事公布了?”
周易说:“吕方通过吕青辰的渠道给我传来消息,说韩观象已经携带红尘天幕前往仙都城,道德宗的道止、你那位老师、月亮湖的陨星高风尘也会前往。”
张泠泠说:“都打仗了,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
周易沉吟了一下,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中央联合政府?”
张泠泠貌似被这个名字吓到了,好半天才稳住神,小声说:“那个被消灭的文明?”
周易说:“也不算被消灭吧,当初,四大宗联合叩关,表明了态度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战争的胜利,逼得中央联合政府不得不陆沉星海,遁入另外一个维度。不过,他们虽然消失,留下的许多东西却依旧以另外的方式存在,别的不说,我万象魔宗近些年的诸多改革便是承自他们的遗泽。
文明嘛,只要火种还在,就不算被消灭。”
张泠泠说:“那和这次的实操有什么关系?”
周易说:“据说是随着七洲星的接近,这个世界许多隐藏的洞天和维度也一一出现,其中就包括中央联合政府当年陆沉的那个。”
张泠泠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说:“你是说这次的实操内容和中央联合政府有关?”
周易点点头说:“根据吕方得来的消息,四大宗的高层打算深入探一探现在的中央联合政府,只不过现在那个维度能够开启的缝隙太小,圣人们测算了一下,最多可以容纳合一境的人通过,所以,商量了一下,决定派遣各自宗派最优秀的一批年轻弟子过去,一来是比拼实力,看看年青一代彼此间的差距,藉此推算国策优劣,二来也是想看看中央联合政府这些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毕竟是当年诞生过两位即将走完圣人之路的存在,圣人们也不放心。”
张泠泠思索了一下,说:“怪不得四宗之间要重开世界大战,感情是害怕啊。”
周易颔首,说:“底蕴决定上限,只要吃掉一个大宗,胜利方就可以多出一名宗主级的高手,到时候不管中央联合政府是什么情况,都可以从容应对。”
张泠泠缩了缩脑袋,说:“我还以为圣人无所不能呢,原来和我们正常人也一样。”
周易说:“圣人,圣人,只要没有走完圣人之路,归根结底,仍然是人。”
张泠泠问:“走完圣人之路又会怎么样?”
周易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圣人之后,便可以随心所欲不逾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于众生,皆是天宪,这已经是玄妙高深至不可思议的境界。走完圣人之路,又将是何种风景,古书上没有描述,相代的典籍中也没有答案。”
张泠泠说:“圣人们都忌惮的地方,把考场设在那里,岂非十分危险?”
周易说:“危险是有,但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张泠泠不解的看着他,周易指了指上面,解释说:“最顶尖的那批人,或者说,圣人们,在宗派底蕴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彼此之间,差距是有,但不会太大。不可否认,小池塘里也有几率诞生出盖世的蛟龙,但是一个大海,领衔的霸主肯定比规模、层次更小的湖泊霸主更加凶猛。
同样的,在底蕴接近的宗派里,同级别的弟子实力也会相对接近。”
张泠泠还是不放心,叮嘱他说:“就算实力接近,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周易点点头。
张泠泠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吧,屋漏法是偏咒术的神通,近战能力比较弱,我传你一门棍术,这门棍术是月亮湖的不传之秘,修行的门槛很高,我当年为了修行它,曾经专门改头换面潜入马匪之中,历时三年,送了好几波队友的人头,才得以小成。
现在考试将近,虽然时间短,你领悟不了多少,但是能学多少是多少,好歹给你增添一点自保之力。”
周易有心拒绝,但是看到张泠泠的眼神,下意识的答应下来,说:“好!”
张泠泠传授给周易的神通名字就叫《棍法》,相传是万年前月亮湖一位猿圣所创,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周易刚刚见神,饶是有心象宝塔帮忙推算,仍然修行的非常吃力。
张泠泠帮他找了一根白蜡杆,周易按照《棍法》的要求进行修炼,一入手便感觉十分不适应,好像手脚、身体突然不是自己的了,挥动白蜡杆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打着自己。不过他也不急,万事开头难,他心里清楚只要熬过开头的这一段痛苦时间,将套路和技巧烂熟于心后,一切都会走上正规。
当然,烂熟于心的前提是大量的重复训练,直到把这些动作变成身体的本能反应。
练习了一个时辰,周易停下来,喝了口水,在脑海里复盘刚才的练习,仔细查找重复出错的地方,将它们记录在本子上,算是另类的一个错题本。
休息好后,周易继续练习,这一次,他专注纠错,着重把刚才出错最多的地方进行了反复训练。
张泠泠一边笑吟吟的欣赏周易的狼狈,从认识以来,周易在她面前一直占据着强势地位,这还是周易首次在她面前露怯,由不得她不心花怒放。
但是,另一边,她也不遗余力在旁边不时指点:“棍术在技不在力。凡棍长丈二,手操其中,两端各空出五、六尺、手动寸许,前后两端所展开便有尺许,动尺便可及丈。临敌,身常侧立,这样,要防守的区域纵有七尺,但手只须在上下左右七寸间展开。所以,力不虚用,握也坚固。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敌若雷电。”
周易仔细倾听,不断将指点融入棍法,不知不觉,他手中长棍的变化渐渐丰富,挥舞之间,毫不拖泥带水,有了一丝圆融如意的感觉。
就在这时,许久没有动静的《心象哲学导论》突兀的出现在周易的脑海。
哗哗哗!
书页自动翻动,一行字跃然纸上:“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周易手中的白蜡杆立刻发生变化,挥舞之间,虽然依旧是《棍法》的路径,却忽然分出了许多层次,境界得到了无限的拔高。
《棍法》还是那个《棍法》,《棍法》却又不是原来那个《棍法》。
“出尘脱俗,位阶突破!”
张泠泠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变化,瞠目结舌,继而看到越来越似是而非,但是在周易手中越来越纯熟的棍法,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打了个呵欠,慢慢的回卧室了。
她走之后,周易依旧沉浸在《棍法》的修行之中,现在的他有一种如饮醇酒,如读好书的感觉,而且是那种越读越想一探究竟、越读收获越多的那种,各种奇思妙想纷至沓来,一串串思想火花接连点燃。
在《心象哲学导论》的主导下,周易的知识结构悄然发生着变化,一个以四书五经为主体的框架在他脑海中出现,一个旋转,化作塔基落在心象宝塔下面,心象宝塔立刻发生了变化,塔身的颜色更加深沉内敛,隐隐有紫气穿梭,原本变得狰狞无比的塔身形状收敛了爪牙,愈加古朴沧桑,如同从一头嗜血的野兽经历了位阶的升华,突然变成了守护一方的图腾,形状并无大变,本质却已不同。
可惜,经历了这层变化之后,周易便慢慢感觉到才思枯竭,无以为继,他内心遗憾,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知识积累不足以支撑继续推算《棍法》后面的变化。
睁开眼,张泠泠已经不在,周易笑了笑,心里有点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