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和张泠泠并未走远,自然也听到了那声惊天动地的“汪!”
张泠泠心情雾霾尽去,咯咯笑着说:“以前我最讨厌泼风犬的叫声,但是现在我怎么觉得那么好听呢。”
周易说:“可能是因为它叫的时候,饱含深情吧。”
张泠泠说:“确实,自古套路千千万,唯有真情动人心。”
侧耳听了会儿,张泠泠赞叹说:“歇斯底里,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又说:“可惜了,阿姨这屋漏法经过你这第一层筛子之后,威力下降了许多,要不然,我估计那条泼风犬起码得拉个肛肠寸断。”
周易读懂她的意思,这是还不解恨,安慰她说:“也不算可惜,屋漏法是直接作用于规则,遇强则强,而且屋漏法一向讲究‘屋漏偏逢连夜雨’,别看都是拉肚子,但是车队那些人,拉个一两天就没事了,这泼风犬,身为国士,根基雄厚,被屋漏法污染,那影响就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说句不客气的,凭它的实力,一两年也清除不掉影响。
想一想,它本来耀武扬威的在公众场合坐着,然后突然感觉就上来了,一次两次还好说,十次八次的,这货就铁定要遗臭万年。”
张泠泠想起那个画面,噗嗤一声笑了。
轻轻捶了一下周易的肩膀,说:“你呀,没事别总琢磨这些什么屎呀尿的,不文雅。”
周易笑了笑,在张泠泠这种大美女这边,屎尿屁确实不文雅,但是在他这边,却是他刻意为之。堂堂一个国士,竟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放在哪里也是一个大新闻,有了这个新闻,他就能第一时间得知那条泼风犬的下落,然后综合它身处的环境、接触的人群,来找出对自己不怀好意的那个隐蔽组织。
只是,这层打算,就没有必要让张泠泠知道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旁人也见惯不怪,没有给予他们过多的注意。
千湖国乃至整个紫薇王朝的人都没有天魔宗那么极端,读书人嘛,谁不幻想着与鬼啊、狐啊来个艳遇什么的,人家都自荐枕席了,你还不能有点儿容人之量?
事实上,紫薇王朝那些自诩知识分子的书生还真有专攻此道的人,全世界的乱跑,专门搜罗各种奇花异草,被戏称之为过山鲫,意思是在紫薇王朝这种书生组建的国度,他们生存得不适应,但是根子又移不走,只好依托紫薇王朝做些漂泊无定的生意。
周易想了想,这些人做的事大抵类似于海外代购,只不过代购的东西有点儿特殊,是各种族的帅男靓女。这些被代购的帅男靓女也有一个专属称谓:宦娘,不论男女,都叫这个。
时间还不算晚,两个人打算直接转道去撮尔国,以赵开的名义买了两张票,两人直接登上了一辆木牛拉的厢车,相比万象魔宗处处浓郁的工业风,紫薇王朝似乎更多的保留了耕种文明的风貌,在万象魔宗处处可见的各种车子,在紫薇王朝就很少见,同样,以各种奇异树木和能源宝石制成的很有田园风味的东西,在万象魔宗也少之又少。
虽然是木牛,但是通体都镌刻了法阵,牛首的地方还镶嵌了一颗巴掌大的黄色宝石作为动力源,就听到“哞”的一声牛叫,木牛拉着厢车腾云驾雾而去。
车上,周易和张泠泠结束了嬉闹,开始认真研究这次的任务。
车上乘客就他们二人,故而说话也不忌讳。
“胡茂中?”
张泠泠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说:“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个名字。”
周易说:“此人在外界虽然声名不显,但是那是有人刻意遮掩了他的信息,根据红白理事会得来的消息,此人一身才华,堪称惊天动地,是五百年难得一遇的经天纬地之才。
你家在月亮湖地位超越,对于这种不能收买就必须遏制的人才,知道些情况也算正常。”
张泠泠想起一事,说:“这就是让你把实操名额保留住的那人?”
周易点了点头,说:“就是此人,不过说实话,看了此人的资料之后,我现在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张泠泠说:“一个秀才,境界也就相当于见神境,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周易苦笑,把手机递给张泠泠,说:“你看看便知。”
张泠泠接过来,说:“我倒要看看这人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看着看着,张泠泠不说话了,资料上写着:
“胡茂中,男,撮尔国河陵县人,穆宗二十七年生,世宗五年中秀才,著名婉约词人,著有《雨霖铃·寒蝉凄切》《鹤冲天·黄金榜上》《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等,被誉为千古未有之词才。另著有《书经直解》《帝鉴图说》,传言,被韩观象亲手置于钧天阁,因故,秘而未发。”
“穆宗二十七年,穆宗一共在位了三十二年,然后就是世宗继位,世宗五年中秀才,也就是说这人十岁就见神成功了?!”
张泠泠掰着手指算了算,惊讶的说。
周易说:“实际上,胡茂中中秀才的时候,还不到十周岁。”
张泠泠说:“紫薇王朝这边的修炼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是靠文道长河孕育的文位进阶的,你说,他会不会是走了捷径?”
周易摇头说:“走捷径提升的境界前面都会加一个‘偏’字,标志着和通过正常途径晋升的人截然不同,胡茂中的资料既然没有‘偏’这个字,那说明他的秀才确实是靠真凭实学得来的。
而且,一个从小就习惯了走捷径的人,也不可能让韩观象暗中关注。”
张泠泠小心翼翼说:“这个韩观象是不是我听说过的那个韩观象?”
周易说:“正是紫薇王朝的那位国师大人。”
张泠泠吸了一口凉气,说:“好吧,我承认自己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不过,既然引起了那位国师大人的注意,你想把人带走,只怕不容易吧?”
周易揉了揉眉心,说:“岂止叫不容易,危险程度不亚于在老虎嘴上拔胡须。”
张泠泠说:“这不明摆着叫你去送死吗?许乐,你是我姨亲生的吗?”
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
周易想了想,说:“别岔开话题。”
张泠泠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易说:“得制造一场争端,把韩观象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张泠泠说:“凭咱俩,这事儿有点难吧。”
周易说:“小马哥已经去办了。”
张泠泠说:“他?”
怀疑的意味很重。
周易说:“据他说,他前几天从时空金桥的主人那弄到了一张军事分布图。”
张泠泠说:“他把军事地图交给你们万象魔宗了?”
周易说:“不,交给月亮湖了。”
张泠泠:“……”
过了会儿,张泠泠不解的说:“就算边境又乱起来了,韩观象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想把一个大活人从撮尔国运走也不容易吧?撮尔国,我知道,是辽王汪怀山的地盘,这人脑子有问题,奉行铁腕统治,穷兵黩武,到处划军管区,撮尔国虽然经济不行,但是要说秩序的严苛,守卫的森严,那绝对是一等一的。”
周易说:“所以,还得把小马叔烧起来的那把火引到他这里来。”
张泠泠说:“怎么引?”
周易说:“紫薇王朝虽然国师韩观象的实力最强,境界最高,但是因为分封制和异姓王侯代王戍边的出现,为了平衡各大势力,国内沿袭了前朝的内阁制度,所以他并没有取得绝对的话语权,甚至,这位国师在内阁中的排名一直未能登顶,多少年来,先是西凉豪阀的代表徐阶,后来是中土豪阀的莫离,再然后是皇室宗亲高云松在一直担任内阁首辅大学士一职。
韩观象这些年实力稳稳压住其他大学士一头,在内阁的排名这才缓缓爬升,时至今日,也才刚刚爬到内阁次辅的位置。”
张泠泠想了一会儿,说:“你是说紫薇王朝的权力中枢其实党争的利害?”
周易说:“不仅如此,皇室和地方,不同的豪阀势力之间,寒门和士族,都斗得非常利害。
据我所知,这韩观象之所以在紫薇王朝生存的如此艰难,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出身寒门,艰难的成长起来之后,却又不愿意成为豪阀的代言人,所以处处受人掣肘。
要不然,一个运行良好的国家机器,发展速度又怎会落后于万象魔宗这样的宗派?”
张泠泠拍手说:“哇,许乐,你怎么这么利害?什么都知道。”
周易说:“别闹!”
张泠泠不满的说:“你们男生在展露羽毛的时候,不是都喜欢异性崇拜的眼神、激动的尖叫吗?”
周易说:“那是在床上。”
这句话说的,饶是张泠泠见惯了风雨,平时也大大咧咧,喜欢飞几句虎狼之词,也不由得被其中包含的深意震慑住了,只好打了个哈哈,说:“你这些信息从哪来的?比我家老头子那的都详细,难不成,我家老头子被囚太久,以至于万象魔宗的情报工作领先我们那么多了?”
周易说:“这些年我在家里读书,除了看书,便是研究四个大宗的那些传奇人物。”
张泠泠说:“别告诉我,花园头社区红白理事会其实是个情报组织,我滴妈呀,那我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狼窝里。”
周易笑着说:“想哪去了?!花园头社区红白理事会虽然和别的红白理事会有些区别,但是绝对不是你想象的什么情报组织,我这些消息都是从他们自己告诉我的。”
张泠泠迷糊了,说:“他们自己告诉你的?”
周易说:“就拿咱们这次的对象辽王汪怀山为例,你信不信,他表面上看威风八面,说一不二,但是私底下此人却十分惧内。”
张泠泠哑然失笑:“不会吧?汪怀山这种代王戍边的异姓王侯,贵为一国之主,地位尊崇,手握重兵,说句不好听的,连紫薇王朝皇室的帐都可以不买,他会惧内?”
周易说:“有两件事可以说明,一件要追溯到穆宗二十五年,那时,还是世子的汪怀山一意孤行迎娶了一位没落贵族的姑娘,也就是后来的辽王妃。当时的老辽王管不住汪怀山,就向穆宗求助,当时的穆宗也有安抚收买地方上的异姓王侯的意思,老辽王的求助恰似瞌睡送枕头一般,很爽快的答应了,打算把自己的一位女儿赐婚给汪怀山。
汪怀山见皇帝赐婚,推脱不过,又见那公主花容月貌,贪图人家的美色,便准备半推半就的接受下来。谁知,这消息传到后来的辽王妃、当时的世子妃耳里,此女竟是异常刚烈,放言汪怀山若敢纳妾,自己就敢在他们的婚礼上当场喝毒自尽。
世宗和辽王不以为然,说给她两个选择,要么同意,要么喝下毒酒,结果,世子妃毅然选择喝下毒酒。幸好世宗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赐下毒酒,所谓的毒酒只是一杯醋而已。这件事闹得世宗和辽王府灰头土脸,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张泠泠说:“这也不能证明汪怀山怕老婆吧?”
周易说:“你别急,听我再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河陵县虽然穷困,但是山清水秀,十分养人,这里的人,特别是女孩子,长得都很不错。辽王府有一门生意,叫养瘦马,每逢年关,辽王府便有人专门去那些揭不开锅的穷人家里挑选合适的女孩,低价购入之后,教以琴棋书画,等到养成,便卖给豪阀世家。
为了勾起那些世家弟子的兴致,辽王府还别有用心的制定了瘦马行业标准,综合身段、风姿、长相、才华、性格,把那些女子划分为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四个等级。沉鱼级的瘦马已经是百里挑一,其他就更不用说。
自己家做这门生意,自然要把好的留给自己,所以,按理说辽王府应该花团锦簇才对,但是从辽王府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照片来看,府内一直冷冷清清,别说那些国色天香的瘦马,便是年轻丫鬟也没几个。
看完这些,我又留意到辽王府以前并非如此,起码在辽王府世子汪宪出世的那一年前不是这样,是有两件事改变了当时的现状。”
张泠泠问:“什么事?”
周易说:“是两桩命案。”
张泠泠:“命案?”
周易说:“是的,而且是两桩同一类型的命案,都是侍女与人偷情,被人发现后打死。”
张泠泠说:“死了两名侍女,以辽王府的手段,不至于引发什么波澜的吧?”
周易说:“死的如果是普通侍女,那死了确实就死了,但是死的两位都是国色级的瘦马,而且是已经找好了买家的。能够购买国色瘦马的,手中权势并不逊色辽王府多少,看到汪怀山交不出货,便大闹起来,这件事在紫薇王朝的影响一度超过了内阁大学士史半夏的陨落。”
张泠泠说:“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国色瘦马的死,都和辽王妃有关?”
周易说:“国色瘦马,在某些有着特殊嗜好的人眼里,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试想,这样的女孩,寻常人谁有能力一亲芳泽?更妄论在辽王府做下苟且之事,还让她们珠胎暗结,又有谁敢?!”
张泠泠说:“汪怀山!”
周易点头说:“正是辽王府的主人汪怀山,更可笑的是,那两宗命案发生以后,汪怀山大怒,竟然一气之下,选择了离家出走,直到世子宪出生,此人才露面。不过,他从此也老实下来,另外设立了一处宅子,专门存放辽王府培养的那些瘦马。”
张泠泠说:“会不会他偷腥的本事增强了?王妃一直没有发现。”
周易肯定的说:“不会!”
张泠泠说:“为什么?”
周易说:“因为从那以后,辽王府对外披露的采购清单上多了一项五虎升阳丸,这个药价格药性特殊,十分昂贵,只有羲和城皇宫里那些地位高的阉人才会用到,是专门给他们在修炼时提升阳气的。”
张泠泠惊讶的说:“你的意思是,王妃把汪怀山给那个了?”
周易点点头,说:“撮尔国的人普遍都很穷,河陵县的人更穷,这一枚药的价格,几乎抵得上寻常人一年工资的十倍,慢说寻常人,便是辽王府的大总管,也用不起。所以,使用它的人便昭然若揭了。”
张泠泠猛然想起一事,说:“不对吧,显道境已经可以细胞动员,精准的控制身体各项机能,国士之后,甚至可以肢体再生,这汪怀山好歹也是个大国士,不会连这点儿伤都养不好吧?”
周易说:“我猜测,王妃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恨极了汪怀山,可能采取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张泠泠说:“那这王妃应该挺不简单的。”
周易说:“一个简单的女人,怎么可能把汪怀山这种莽夫收拾得服服帖帖?”
张泠泠说:“这么多弯弯绕绕,亏得你能想得出来。”
周易总结说:“每件事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其实都有前因后果,只要你能拔出那些无用信息,剩下的归集一下,隐藏的真相就会呼之欲出。”
千湖国和撮尔国接壤,一个半小时后,木牛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哞叫,停下了。
周易和张泠泠下了车,一座巍峨雄城顿时映入眼睑,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城门上熠熠生辉,正是“河陵”。
河陵虽然是个县,但是却是辽王府的祖地,世代辽王年少时都居住在这里。
进了城,路人行人倒是不少,也别有一番小地方的繁华,叫卖声、嬉闹声不绝如缕,只是人群中时不时穿梭而过的一队队黑衣甲士有点儿煞风景。
看得出来,这里外乡人来得不多,周易和张泠泠一出现在街道上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从城门到酒店,起码不下于三拨人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好在周易这次顶着蓝鲸鱼商会的执事身份来的,在城门口核验过身份之后,这些坠在后面的人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进了酒店,张泠泠往躺椅上一坐,说:“我有点儿后悔来这了,那些黑衣甲士看我眼神简直要把我吃了一样。”
周易说:“他们都是辽王府的府兵,常年与妖族厮杀在一线,看到你有情绪是正常的。”
张泠泠说:“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我们妖族种族成千上万,今天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也没见过哪个族群和另外一个族群往死了干啊!”
周易说:“其实不光是对你们,我们人族自己也斗得厉害,要不然也不会分成万象魔宗、紫薇王朝和道德山了。”
张泠泠说:“你们人族啊,就算是剪掉尾巴十万年,还是改不了爱斗的毛病。”
周易呵呵一笑,这话还真是不好接。
张泠泠仔细看了他一眼,说:“兴许前面和后面一起剪掉,你们就老实了。”
周易立刻升起瀑布汗,说:“一路舟车劳顿,你先休息会儿,我去转转。”
张泠泠说:“去哪儿?”
周易带上门,回答道:“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