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糕用茯苓饼的油纸包好,贺宣打算拿去送给陆先生,感谢他借自己书。
东西虽小,送的是心意,而且红豆糕是小兰自己做的,加了不少白糖,味道还不错。
送人也算拿得出手。
趁着休息时间,贺宣打算去陆先生那里一趟。
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这雨断断续续,一直没停。
贺宣撑起伞,出了三进院子。
没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看着自己。
陆先生吃过饭没多久,贺宣就到了,把东西送到,也没多留,怕耽误先生小憩。
回来的路上,雨水落在树枝上,再掉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像是一首乐曲。
贺宣挑着干些的路面走,免得衣裳鞋子都溅上泥点子。
这场雨下了两日多才停下,不过雨刚停,操场的骑术课是上不了了,通知学子们自己回屋温书。
贺宣宁愿如此,把功课复习好后,开始抄《算经》。
下次休沐后,又要旬考,日子过得可快了,书院里上回没考好的学子,这会子已经开始偷偷用功。
弄得自己看点其他科目的书籍,都像是不思进取。
不过不考科举,贺宣心态放平,只要自己不加入内卷,就没有人能卷的动我。
这段日子张晃总是出现在贺宣面前,也不做什么,就是跟贺宣打个招呼,弄得其他人以为自己跟他关系不错。
贺宣莫名其妙,两人根本没有交集,如果一定要算,也只有怨。
这人怎么跟个苍蝇似的,时不时找点存在感。
傅晶几人都问过贺宣怎么回事?
相较来说张晃这种属于书院的风云人物,家世不错,学问也有,不缺银钱,自然能吸引一部分同窗的追捧。
贺宣每日低调做人,安分抄书,突然“巴结”上张晃,三人也奇怪了一下。
贺宣对于张晃的好意,并不领情,只是维持着基本礼仪,不主动,也不热络。
两三次下来,张晃也看出贺宣的态度,却依旧热情不减。
贺宣只能在心里暗暗警惕,老祖宗都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等到张晃露出真面目,小竹又送食盒来了。
家里的食盒,一个两个都送到书院,只能等休沐带回去。
贺宣打开食盒,看到糕点下面有封信,写着贺宣亲启。
这字迹是三哥的,一时间心里像打翻了调味品,刻意忽略了几日,还是躲不过去。
把信封收好,先吃饭再说。
傅晶见到食盒,就去隔壁招呼丰叔明一起买饭。
动作很是熟练。
四人已经培养出一些默契,小灶开的一点不引人注目。
贺宣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走神,想着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大餐,草草收拾了碗筷,等傅晶回到他自己的区域。
才坐在书桌上打开信纸。
三哥在信里说的比较隐晦,明确的表达歉意,因为他的冲动给自己带来困扰。
结尾还嫌弃新做的床有股味道,搬了一张床放在西厢。
虽然信里没有直说,贺宣还是看懂了,三哥的态度。
既然这样,之前的事情就当做是一场梦,过去也就算了。
贺宣把信纸收好,明明松了一口气,应该舒坦些,心里却还是有些闷闷的。
白白被人占便宜了!
上了两日课,很快又是休沐,这回贺宣打算回家,毕竟自己新买的宅子,还没住上几天,大赢家第二版的图纸也要交稿。
晚上提前把食盒这些收拾好,明日一拿就可以下山了。
回到椿树胡同,家里除了小竹他们没有其他人,贺宣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下。
最近天气变热,家里的床上已经铺好了席子,贺宣到自己屋里还有些陌生。
于五郎这会儿正回庄子拿菜,因为早上很早就去出摊,平日都是下午去拿菜,或者说好一大早送来。
除了野菜,庄子上能吃的蔬菜也搭着卖。
城里的生意还真好做,尤其是前段日子下雨的时候,郊外许多村子过来的路都被淹了,城里的菜少了许多,一时间价钱涨的厉害。
于五郎趁着这股东风,卖野菜卖的可好了,中午不到就收摊。
更是结交了几个熟客,常来光顾他的生意。
贺宣听小竹这么说,自然没意见。
卖野菜的收入,自己啥都不干,还能白的一半。
这几日,鸡圈下的蛋更多了,吃不完也拿来卖,这块就单独记账。
贺宣做主,把鸡蛋这些利润,给余有粮一成,于五郎也另有提成。
想让马儿跑得快,就得给喂好料。
贺宣这两三年都没精力做更多的营生,家里的生意顾及不到,让他们自己试试也不错。
家里这些事情处理好,贺宣想去街上逛逛。
在书院呆了十来日,总想去热闹的地方走走。
贺宣带着贺青到了街上,看着稀稀拉拉的摊位,没啥想买的。
干脆去做几身衣裳,里衣裤子这些有人做,外袍还是买来的好看些,专业裁缝做的衣裳花样多。
贺宣在山上一两日换一身,要是常常换洗还真要多做几身。
不是贺宣不会洗衣裳,虽然吧,确实做得少,但不洗衣裳的主要原因是斋舍里没那么多晒衣裳的位置。
三进住的学子将近百个,就算一半会洗衣裳,院子里那点地方都摆不下了。
这时候没有晾衣架,衣裳都是摊开在绳子上晾晒,占地大。
而且为了不影响学子进出,斋长是不允许学子在院子里晾晒。
只能绕道去丙字房后面的一片地方晒。
很多学子嫌麻烦,也不想争这点地方,就都拿回家洗,哪里多是常住书院的外地学子用的。
所以,真不是自己偷懒。
贺宣挑挑选选定制了几身,做好了贺青来取货。
沿着街走了一圈,正打算往回的时候,闻到一阵香气。
是点心的味道。
都到这里了,还是买点回去尝尝。
铺子里的糕点做的还算不错,不过品种比较少,没有挑选的余地,贺宣买了一大包桃酥回去,这东西能放上几日,正好晚上饿了吃。
贺青拿了包好的桃酥,两人就从另一个街道往回走。
遇到挑担的货郎,这货郎背篓里卖的是果子,正是当季的枇杷和桑椹。
贺宣看着就觉得口齿生津,想尝尝味道。
桑椹紫的发黑,不过皮太薄,开始流水了,要是放上一晚,肯定不能吃了。
枇杷倒是还好。
“你这果子怎么卖的?”
“公子,我这枇杷可好了,酸酸甜甜的,老人孩子都喜欢,价钱也不贵,您要是全买了,还能便宜些...”
卖果子的货郎也知道这个时辰了,要是这些果子今日卖不出去,就只能带回家给孩子甜甜嘴。
价钱报的还算实惠,贺宣也就没还价,直接把枇杷都包了,桑椹算是半卖半送,最后取了个整数都给贺宣了。
货郎用几张荷叶把枇杷包起来,桑椹就只能用荷叶捧回去,这东西不能受力,一包就全化水了。
反正家离这条街不远,也就捧着吧。
两人回到宅子里,贺宣上前开门,还探进去看看,谢端来了没有。
往日休沐的时候,三哥差不多这个时辰就到了。
这次却没有看到外面的马匹,应该是没来。
回到宅子,小竹小秋一个个都出来帮忙,拿东西。
买了不少零嘴,贺宣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就让小竹分一分,大家伙儿都尝尝味道。
因为果子这些不好放,宅子里的众人分了,桃酥留一半送去庄子里。
贺宣回到正堂,喝了茶,小秋就把洗好的枇杷端上来,桑椹挑拣了一遍枝叶,放在盘子里。
现在天色还亮着,外面有些热,贺宣想着要是在院子里移栽颗大树,夏日里就能美美的乘凉。
把小竹叫来嘱咐一番,要是庄子里有合适的植物,看能不能移来,不过最好别招虫鸟。
不然在下面躲凉快,就有鸟儿往自己头上拉屎。
小竹应下,打算回去跟杨管事商量,实在没有,去买一颗也成。
主要是住了这些日子,发现京城好像比盘溪村更热些,往年明明这个时节还没这么难熬。
都是端午才换的草席,今年提前几日就换了。
城里的宅子方便是方便,但是热啊,村里到处是花花草草,哪里都能躲阴凉。
没个乘凉的地还真不习惯。
小竹心里纳闷着京城也有不如村里的地方,要是回去说给村人听,怕不是觉得自己享不了这个福气。
贺宣吃了一半的果子,于五郎回来了,拉着一车菜,震坏了好几个鸡蛋,忙让小竹拿碗来,接起来还能吃。
贺宣还以为是谢端,听到于五郎回来了,也出去看看。
大家把牛车上的菜一样样搬下来,放在厨房里,摊好,免得压一晚上都压坏了。
于五郎收拾好之后,主动找贺宣说说卖菜的事情。
贺宣看着五郎微黑的皮肤,这活挣得也是辛苦钱。
但是自己在京城的脚跟不算稳当,没弄清楚城里的弯弯绕绕,也不敢随意买铺子开店。
万一铺子碍了谁的眼,给自己挖坑使绊子就麻烦了。
还不如让于五郎自己锻炼锻炼,等熟悉了地方,再做打算。
贺宣让于五郎休息会儿,吃点果子。
直到吃过晚饭,沐浴过后,谢端也没有来,贺宣猜测应该是不会来了。
这样也好,省的见了面尴尬。
其实贺宣不知道的是,谢端今日特意从兵营回来,进城,还在椿树胡同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走进来。
直接回内城去了。
这时贺宣也发现自己枕头边上有一本书,自己不会在床上看书,这书只能是谢端放的。
“贺青,这本书是三哥放在这里的吗?”
这会儿贺青正在屋里收拾明日要用的东西,听到公子问话,才想起来。
“是的,谢公子说是给您赔罪的,我把这事给忘了。”
“没事,你忙你的吧。”
贺宣点点头,坐在床边翻开书页。
这本书讲的是外国算术方面的内容,文字,几何都有涉及。
是从鸿胪寺里抄录出来的,原本是外籍人士利玛窦口述,鸿胪寺博士笔述,翻译过来的书籍。
贺宣看到书籍上的署名,没想到三哥还记得这事。
本来是想做个掩盖,免得有天被人问起,自己会阿拉伯数字,还教过小竹乘法口诀的事情。
知道外文书籍不好找后,慢慢放弃了,实在不行,编个外国传教士教授的故事也就算了。
三哥送了这本书,以后就能圆上了。
不得不说,这赔礼确实送到了贺宣的心底,想拒绝都没法拒绝。
贺宣看似在看书,实则眼神飘忽。
直到贺青整理好行李,告退的时候,才回过神。
把书扔回枕头边,脱去外袍,仰面躺在床上。
要是三哥没说那句话,自己就不会这么在意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
烦死了~
同一时间,白鹿洞书院。
山长请陆九渊吃饭,酒足饭饱,两人坐在院子里赏月闲聊。
“如陵(陆九渊,字如陵),回到京城还适应吗?”
“我从小在京城长大,有什么不适应的。”陆九渊轻笑道,看向天边这轮明月。
“我俩也算同出一门,你知道的,师叔他经常念着你,如果你愿意,再入官场也可以...”
山长话没说完,就被陆九渊打断。
“师兄,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辞官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既然做了决定,这事就不必再提。”
“欸~”山长摸着自己胡须,还是劝不动,换个话题。
“你从来就是这个性子,明明一身才华,就教个算术,这些年,你就专研这个了?”山长胡居仁不死心,想让陆九渊多出点力气。
“哪里会呢?我专研的可多了,养花,炒茶,钓鱼,登山,哪哪都是乐趣,要不是师傅写信让我回来,我还在福建潇洒着。”
陆九渊自顾自说的高兴,这些年还真当是乐不思蜀了。
“合着你正事是一件没干呐!”
“什么叫正事,教书是正事,炒茶就不是正事了,等我家里人到了,带来的茶叶你别跟我要啊~,要了我也不给。”
陆九渊傲娇道,明明备了礼物,这会儿却不想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