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宣心里哀嚎,知道铁器在这个时代算是重要资源,但也没想到这么重要啊,回去的一路上都忧心忡忡的。
没过几日,就到春分,贺宣再担心,不能把远在京城的谢端拉出来打一顿,也不能回到制作铜钱碳之前,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还好,贺氏族人虽然一直要在作坊干活,庄达他们还是有发工钱的,就是家里的农活被耽误了,族长,三爷爷和六叔只能临时去找人帮忙,加急下给田地灌水,这时候水田的灌溉会影响水稻生长,不能耽搁。
贺宣忙着读书,回来时关心下家里后院栽的几颗核桃树,时不时给他们浇点水,要是今年能活过来,这几颗核桃树就在后院安家了。
敏学学馆,正午的时候,外边的阳光都暖和了好多,贺宣看着窗外,感受到春天的脚步临近,要是能回家,这大中午,暖洋洋的正适合小憩一下,贺宣把手炉收起来先。
二月二十五,山上的春笋已经冒头了,现在正是鲜嫩的时候,贺宣一早带着小竹余有粮上山挖笋了。
三人背着背篓,带着锄头,就往后山去了,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就发现好些冒出来的竹笋,正如苏轼的《初到黄州》中写道,“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扒开一些枯叶,笋子还有一部分藏在底下,挥舞三两下锄头,一个个嫩笋就被挖出来了。
贺宣自己试着挖了几颗,后面还是充当寻笋人,看着自己发现的一颗颗笋被挖了出来,成就感满的冒泡,直到三个背篓都装的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卸下背篓后,余叔也过来帮忙剥笋。
贺宣迫不及待的想吃春笋了,尤其喜欢油焖笋。
一颗颗鲜嫩可爱的小笋去掉外衣,露出白嫩嫩的身体,用指甲掐一掐,把底部较硬的地方削去。
贺宣要求于大嫂切成薄片,加入很多的油一起炒,直到春笋微微起泡,有些干了,再加盐和酱油,焖一会儿。
中午的油焖笋,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农家人不爱吃笋,因为笋吃多了,有些寡淡,会吃更多饭,还想吃肉。
主要来说就是竹笋有刮油的功效,村里人本来就缺油水,自然不爱这一口。
可是贺宣爱吃啊,炒笋,油焖笋,腊肉炖笋干都是贺宣喜欢的,而且还可以加到自家铺子的配料里。
说干就干,让于大嫂切成粒,炒了一盘笋丁,等晚上余婶他们回来,尝尝看,要是可以的话,就加到自家铺子里。
下午的时候,贺宣把春笋做小料的想法说了下,问于五郎他们的意见。
对于这盘笋子的味道,大家倒是颇为认可,加到米粉里面也不错。
“公子,这春笋的时间一共也就没几日,要是客人吃着好,过几日就没笋了,就不太好。”于五郎说道,这春笋是鲜货,到了这个时节才有,等春笋长大了就不好吃了。
“这倒也是,你们还有其他的想法和意见吗?”贺宣觉得于五郎在县城这些日子还是有进步的,知道铺子里的东西得有稳定的渠道。
余婶说道,“公子,要是做成笋干,一年四季都可以卖了。”
“嗯,余婶说的也不错。”不过这种春笋,做成笋干并不是很好吃,笋干最好选谷雨时候的毛竹笋,肉厚,做出来的笋干大,泡发后不管是炖还是炒,味道都不差。
这倒也不急,时令还没到呢!让于五郎记得这件事,等谷雨前后,大家先试验一批,要是毛竹笋做成的笋干客人能接受,就把笋干也放到配料里去。
做生意,要给客人一些新鲜感,贺宣觉得日日吃同一种东西,无论多喜爱,都是有些厌倦的,自家脚店自然要偶尔上新,让老客户时不时有些惊喜。
贺宣回学馆的时候跟朱宇博分享了自己休沐日去挖笋的快乐,就被朱宇博质问,这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叫他?
这一质问来的突然,贺宣只能答应下次休沐可以再邀请他一起去。
朱宇博倒是没有揪着不放,总共午休就吃饭这点时间,他更担心的是这次旬考。
“我才刚开始读《诗》,这次周夫子会考些什么呢?”朱宇博四书学完,五经刚开始,一月时间还没学多少东西,要是周夫子考后面的内容,他肯定答不上来。
“夫子肯定知晓的,以前你们怎么考核的?”贺宣更不清楚了,自己上学都不足一月。
“以前都考四书,里面的内容我都会背,可我也刚去内舍啊。”朱宇博发泄自己的担忧,嘴巴一刻不停的输出,好像这样就能缓解。
“那你问问你们内舍的同窗,他们之前考过。”贺宣说道。
“对哦,周毓风,你想不想知道旬考考什么,我们一起去问下吧。”朱宇博得到了贺宣的建议,赶紧拖着人一起去问。
贺宣刚适应学馆一些,就要旬考了,这次旬考还决定着贺宣和唐承嗣是否升班,两人对视一眼,早些回去看书。
旬考的时间由周夫子决定,这一日早上,周夫子从上舍,到内舍,中间外舍的学子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内舍的学长在旬考,果然,内舍考完,周夫子连个停顿都没有,继续到外舍考试。
周夫子拿出四张大纸,从左到右,第一张上面写着旬考的题目,要求默写《大学》第一篇,大学之道。
第二张是《论语》的第二篇,为政第二,接下去的就是《孟子》,《中庸》的考核内容。
下面学子小声议论,周夫子咳了一声,底下安静如鸡。
开始讲此次旬考的内容,每个学子都按照自己学习的顺序,把上面的四篇文章答出来,要求默写,不可看书,不可相互交谈。
四书的学习都是有顺序的,贺宣就要求些最后一张纸上的《中庸》,考的是第十篇,子路问强,贺宣熟读过,自己也默写过,心里有底,静下心来磨墨。
在纸上写上《中庸》,另起一行,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
等写完之后,发现有一个字的笔画不是很清楚,贺宣也不好改,用毛笔写字麻烦的地方就是修改,一改一个墨团团,看上去就更丑了,还不如保持住。
落下日期,姓名,就考完了,贺宣再次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才上交给夫子。
等外舍都考完,也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大家互相看看,可以很清晰的意识到,垂头丧气的就是没考好,要么文章记得不清楚,要么字写得差,估计要被夫子批评。
要是昂首挺胸的就是学的还不错,这次旬考都答上来了,估计可以评个上等。
夫子评级一般都是三个,最好的是上等,不好不差的就是尔尔,要是实在差劲直接写劣,这种肯定要被惩罚,或是打手板,或是罚抄书,要是学生态度不够诚恳,也可能两者皆罚,还要罚站之类的。
贺宣想着自己答上来了,应该不会被评劣,虽然字有处潦草,跟同龄人比还算可以,贺宣练了两年毛笔字,可惜没有名家字帖临摹,也就楷书写的还算端正。
周夫子一个人就把三个班的卷子改出来了,贺宣下学的时候,看到夫子已经在喝茶看书,应该是改完了,不过今日时间有限,没有发卷子,估计要等明日了。
这事尘埃未定,总是有些牵挂,就连一向老实的唐承嗣,在第二日上学的时候,都跟贺宣说道,唐里甲问他能否到内舍读书,可是旬考结果没出来,他怎么会知道呢?
度过紧张而期待的一个上午,巳时,周夫子出现在外舍,所有学子屏声凝气,问候周夫子之后,等待着夫子的结果。
周夫子让其他人继续读书,然后一个个叫上去,从最小的程盛开始,程盛和周言曦也就刚开始学四书没多久,只背了大学,默写的还算可以,没被夫子骂,只是字迹一般,得了尔尔,贺宣留意了两个之后,就专心继续背《礼记》了。
等到“趴”的一声传来,贺宣抬头,看到的是外舍的调皮捣蛋分子周正英被夫子罚戒尺,好像是因为默写了《论语》的为政第二,竟然错了好些字。
贺宣替他默哀两秒,周夫子除了打手板,还罚抄写二十遍,并说下次要是还写成这样,手板和抄书都翻倍。
四十遍,天哪,就算一篇不过百来字,但是用毛笔写,二十遍以周正英的速度也要两三天吧。
贺宣还没想好自己一天能抄几遍,就听到唐承嗣被叫上去了,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因为夫子刚对周正英发完火。
不过,唐承嗣的评价应该还不错,周夫子倒是没有把气撒在他身上,讲完几句话后,就轮到贺宣。
贺宣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上前,向周夫子行礼后,站在一侧等夫子说话。
“贺宣,《中庸》的内容记得还可以,就是这字还要加强些,在外舍算得上不错,要是进了内舍,这字不过尔尔,以后记得多加练习。”
周夫子把贺宣这张纸给他,贺宣看着夫子圈出来的,写的好的几个字,写的不好几个字边上,还有夫子的笔迹。
“多谢夫子教诲,学生自当勤加练习。”贺宣接过后,周夫子勉励了几句。
下午,贺宣和唐承嗣就搬到了内舍,内舍的屋子和外舍并无不同,就是里面的学子少了一些,外舍差不多有十二人,内舍就只有六人,加上他们两个也就八人,朱宇博说上舍更少,只有三四个人。
毕竟读书是一件花钱的事情,一般人家读完四书已经十来岁,要是家里穷一些的,都是一个劳力了,等读完五经,也要十五六岁了,这时候基本就要相看亲事,十七八岁就可以成亲了。
朱宇博说,现在在上舍读书的学长,都是要去科考的,等他读完五经,也想去试试。
贺宣也是,要是读书不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谁会三更灯火五更鸡,日日早起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贺宣才背到《礼记》,五经里还有三本没背完,就算背完了也只能考个童生,考秀才还要会写诏诰表,策论,贺宣都还没学过怎么写文章呢!更不用提各种格式。
所以,古代科举才会有,五十少进士这一说法,要是没有一定的人脉,接触不到科考的内容,一个农家子就算会读书也要三代左右才能摸清考场规则,从此改换门庭。
贺宣升入内舍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朱宇博的嘴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每日读书,背书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午食后也一直在讲话,下学了还是叨叨叨念个不停,这次旬考朱宇博得了一个尔尔。
之后用功不少,毕竟在外舍,朱宇博也是学的比较好的,不然怎么升上来,看到贺宣已经开始背《礼记》,自己还在读《诗》,一股紧迫感朝着他压去,开始发奋。
到了三月初四,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贺宣这几日已经换上夹袄,天气暖和起来,山上也泛起绿意,因为上次挖笋没带朱宇博,贺宣这次邀请了他和周毓风一起去盘溪村挖笋。
唐承嗣在三里村,休沐要在家用功,怎么也约不出来。
把家里的位置告诉两人后,贺宣就回去了,等待明日一起小聚。
这次的聚会,贺宣也有些期待,就像以前跟朋友说好周末一起嗨皮一样,回家准备了明日会用到的东西,还把足球框也打理了下,要是可以,三人还可以玩一会儿。
家里余叔已经开始准备春耕,家里的菜园子也要种下蔬菜,白菘,韭菜,芦菔,南瓜都可以育苗下种了。
贺宣家里的菜地今年多开了一些,主要是铺子里用的葱姜蒜多了不少,贺宣家里的用完后,都是在村里买的。
除了春耕之外,还有打水井的事,打井的工匠来勘查之后表示,贺宣家里很大可能打出水,最好的位置就是后院生长的竹子那边,那边水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