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里甲开始行动了,联系好几个里长,准备跟贺氏一族一样办个粉条作坊,作坊在盘溪边上,主要是做粉条需要用水多。
然后再从几个村里选合适的人干活,唐里甲听从了贺族长的建议,粉条作坊要求干净,家里邋里邋遢的一定选不上,选人的时候四个村子可热闹了,因为听说粉条作坊哪怕妇人都可以去上工,每个村子的人都去问里长了。
里长先选好名单,根据家庭情况,身上是否干净,像那种干点活擤个鼻涕的是绝对不要的,头发油腻腻的也不要,种种下来,选进来的妇人和男子都是村里杠杠的那种。
做粉条的红薯也是向村里收购的,第一批就几个里长家的先拿去,钱等粉条卖出去再给,唐里甲在家里做的粉条拿去县城粮铺问过,铺子能收,唐里甲才敢有大动作的。
村民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没有哪个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这么有盼头,虽然不知道希望这个词语,但是村里的氛围眼看着就不一样了。
唐里甲等第一批粉条出来,给每个里长家里送了一小捆,剩下的都拿去县城粮铺,粉条的名字就叫安德粉条,要是能出名,不仅安德县有了特产,唐里甲更是能在县令那里挂上名号。
接下来的时候,贺宣每次路过盘溪的粉条作坊,都能看到一根根竹竿上晾着许多粉条,作坊里的村民们脸上带着笑意,看粉条的眼神比自家儿郎都亲热。
余婶和余大牛媳妇过来帮忙做被子褥子,先做两床褥子,替换下来贺宣和小竹的褥子后,把旧的拆开晒晒,重新制成罗汉榻的垫子,罗汉榻的尺寸比床要小一半左右,类似于单人床。
当天余婶给贺宣和小竹换上新褥子,把旧的拿出去拆时。
贺宣才发现,小竹的褥子里面不是棉花而是稻草,贺宣顿时莫名的难受,明明家里条件都还不错,小竹一直用着稻草褥子自己都没发现。
小竹看贺宣一直在看那褥子,发现贺宣的不对劲,“公子,你怎么了?”
“小竹,你怎么不跟我说,这褥子里铺的都是稻草?”贺宣语气严肃。
小竹察觉到公子有些不高兴,但是不明白为什么?
“公子,这稻草是我今年换过的,很暖和。”
贺宣有些无法跟他们说明自己的无力,贺宣觉得小竹更像自己的家人,有时像哥哥一样维护自己,有时像弟弟一样跟随自己。
可能在余叔余婶小竹他们的想法里,是不一样的,这种差距,不只是人格平等的问题上面,还有三观不同。
贺宣会选择花钱享受舒适的生活,余叔余婶则觉得很多东西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这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金钱观念不一样,就像你永远无法让父母把剩菜倒掉,下一顿再吃新鲜的。
余婶不是不知道小竹的褥子是稻草的,但是余婶认为,褥子就是稻草铺的啊,村里不都这样嘛?公子睡棉花的褥子,那是因为公子跟下人是不一样的,他会读书,会做粉条,还会挣钱,自然应该睡棉花的。
你永远无法用自己的认知去跟他们沟通,尤其是他们还能逻辑自洽。
贺宣回房去了,留下余婶和小竹在院子里。
贺宣很想找到一些跟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在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多读会书,这个时代,能学习识字的人应该会有些不一样吧。
等贺宣出来吃饭时,余婶跟小竹有些小心翼翼,在心里安慰自己后,贺宣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余婶放下心回去,小竹坐在一旁吃饭都悄无声息。
贺宣无奈,招呼小竹吃饭,问了些鞠的事情,这才热闹一些。
鞠是过了几日才做好的,小竹最后做的这个,形状圆润了很多,鞠的洞也都用不同的竹条穿插而变小了,踢了两下,很结实。
下一步,就是做个门框,风流眼自己肯定踢不进去,还是按足球的规则来吧。
门框就简单多了,用竹架子搭一个,没有渔网,用稻草编个草席,把三边都罩住。
贺宣就多了一个活动,每天从不同的角度把球踢进门框里。
偶尔小竹也会一起踢,小竹总是忍不住用手抱球,多次被贺宣指正,最后干脆把手背在身后,就用脚踢进门框。
贺宣玩好了后,出了一身汗,让余婶烧水洗澡。
就算是下午,太阳还在,贺宣洗澡的时候起了好些鸡皮疙瘩,看来后面就不能在家洗澡了。
自己刚做出来的足球,才没玩几日就不能玩了吗?
贺宣有些惋惜,足球跑跑跳跳容易出汗,冬日里出汗多了不舒服,还容易感冒,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大不了以后要去瓮堂那天再踢。
贺宣问了周生亮,瓮堂十二月就开业了,这代表贺宣可以泡澡了。
这日,三爷爷突然来找贺宣。
“四郎,四郎。”三爷爷在门口叫贺宣,家里的红烧和油炸虽然认识三爷爷,但是没有主人命令,绝对不放人进来。
“让开。”贺宣对俩狗说道,油炸默默回自己位子,红烧还是亲热的绕着贺宣,贺宣踢了一把,让红烧走开。
“三爷爷,怎么了?”这个时间三爷爷一般都是在作坊,怎么会急着找自己?
“四郎,作坊里,来了一伙人,说是从乐陵郡来的,要买铜钱碳...”三爷爷喘口气,缓缓道。
“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问题?”贺宣问道。
三爷爷和贺宣一边出门一边解释,来的这个人,来头有些大,穿的衣裳都不是棉布,一来就说要买下铜钱碳作坊,让能做主的人过来,三爷爷先来找贺宣,于五郎在木棚里跟人家说话。
到了作坊之后,贺宣看到外面停了好几辆车,还有马车,车厢都很高级的样子。
于五郎出来跟贺宣说了了解到的情况,这伙人是乐陵郡来的,商城县有河道,铜钱碳在县里卖的不错,后来有生意头脑的人多买些铜钱碳,让周冬煊价格实惠些,拿到乐陵郡去售卖,这伙人用了之后就找到了周冬煊,还来了作坊。
贺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进木棚。
里面有好几个人,可是贺宣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那位公子,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光彩夺目的。
“这位公子好,在下贺宣,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贺宣表明身份。
“这作坊管事做主的竟然是一个小郎,你们村里没人了吗?”公子没说话,旁边管事的倒是来挑刺。
“我能来自然有我的底气,你开口是能做主的吗?”贺宣反问,以自己的眼光,这队人怎么看都是以年轻公子为核心的,眼前这人虽然穿的不差,可是气度上面差了不止一筹。
见贺宣看向自己,年轻郎君开口,“好了,说正事吧。”
那管事的态度和缓些,说,“我们郎君想买下你这作坊,你们要多少钱?”
“公子要这作坊有何用处?”贺宣没有回答管事的话,反问道。
“这事无法告知贺小郎,不过这铜钱碳作坊如果我们硬要,你们恐怕守不住,还不如得些银钱,安稳度日。”管事的劝贺宣。
看来这群人有些来头,态度坚定,贺宣一转话题道:“现在已经申正了,这位公子今晚可有落脚之地?”
管事的接不上来,一时无话。
那位年轻男子道:“贺小郎这是何意?”
“我观公子并非常人,天色将晚,作坊之事一时半会儿也谈不下来,这边脏乱,家中齐整些,请公子去我家歇歇脚,如何?”贺宣态度真诚的邀请,先拖着,最起码要知道这伙人的来路,不然真拿自己的小胳膊去碰人家的大粗腿,这不是傻吗?
那位公子接道,“那就麻烦贺小郎了,不过我家这些仆从,可否住的下?”
这里最起码有十几号人,自家只有两间空房,肯定住不下的。
“家中有两间房屋,其余人可安置到村里其他人家。”贺宣建议,虽然村里房屋没有自家好,但也比他们回不了城,睡野外的好,还有个选择就是睡马车上。
男子点头同意后,管事就去安排马车了。
贺宣跟三爷爷交代了下,这伙人想买作坊,叫族长和里甲去城里还有乐陵郡问问,看看这伙人什么来路,自己先拖着,作坊这边也严禁外人进入,找族人和村里人守着路口。
贺宣带路,看着人家马车坐着,自己走着,心里不平衡,但是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还是老实些吧。
几人到了贺宣家后,院子里只能停两辆车,不然家里的东西都铺排不开了。
其他人贺宣就不管了,把年轻男子邀请进正堂,让小竹和余婶烧水做饭,今晚有客。
管事的在贺宣把两间房子打开后,就开始打扫卫生,往房间里搬东西了,不过贺宣家里这两间房还是空屋子,连个床都没有。
贺宣和男子聊天,知道来人叫谢端,京城人氏,途径东昌府时,发现了铜钱碳,后来派人跟踪周冬煊才找到盘溪村。
贺宣了解人家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透露一些信息,铜钱碳是自己无意中制作出来,发现能取暖,才教会族人,族里一起挣钱的。
贺宣不知道的是,谢端一开始看到他就很惊讶了,铜钱碳作坊找来能做主的人,竟然是一个小郎,这小郎有些可爱,装着大人的样子跟管事说话,还转移话题邀请自己来家里住。
本以为这家里有人能做主,没想到除了几个下人只有这位小郎,谢端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就连正堂看起来也有些明亮。
自己住的房子很明亮,都是用蜃灰刷过,不敢相信的是,这个普通的村里,也有人用蜃灰刷屋子,蜃这种东西都是要沿海才有,本身不贵,经过长途跋涉,价钱也不可能低廉,但是这屋子的色泽跟自家的又不太一样。
谢端和贺宣客气几句后,就说要去解手。
贺宣一下子还没明白,反应过来是要去茅房,这看起来俊朗异常的男子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呀,贺宣指了茅房的位置,里面有厕纸,让他自便。
厨房里余婶正在准备饭菜,不过一下子多出来十几口人,家里今日没准备这么多菜色。
贺宣让她按照今日的菜色先准备,猪肉白菘炖粉条,芦菔大骨汤,再用腊肉炒韭菜,大葱炒鸡子,先把这桌菜凑出来,外面那些仆人,就多煮些饭,汤和粉条多准备些就行,他们也不一定吃。
谢端本想回马车上解手,但是想到马车的味道,还是忍一忍去茅房看看,茅房虽然有些味道,但是用石头铺好的,看起来还是很整洁,谢端勉为其难的上了。
出来后,油炸一直跟在谢端后面,监视这个突然来家里的人,还在这边走来走去,谢端好奇的看着贺宣院子里的足球框和跳高的竹架子,这些东西又是干什么的呢?
这个小郎家里的房子布局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三间正房,四间偏房,三间正房一间是正堂,一间贺宣开给了管事,还有一间估计是贺宣的房间。
四间偏房,西厢这边是厨房和库房,还是能分辨的出来,东厢这边除了客房还有一间应该是剩下的人住,那么这个家里是没有大人的,这小郎莫非有些难言之隐,一般人家这般大小的儿郎怎么会独自居住?
谢端想不明白,但是不妨碍他不住在西厢正房,而是要住东厢偏房,西厢这边靠近厨房和库房,房间里有些味道。
管事的又把公子的东西铺好,仆从一个个从马车上搬行李,两辆马车都搬空了吧?
于里长听到消息已经有些晚了,匆匆来到贺宣家,正好贺宣也要去找他。
“宣小郎,这是怎么回事?”
“里长,我只知道这伙人来跟铜钱碳有关,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贺族长和里甲去打听了,不过今晚这些人,我家肯定住不下,你帮着安排安排。”贺宣跟于里长出去后说,家里实在太小,人一多,就排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