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一路被韩墨臾攥着伤痕累累的那只手进了内室,外面是人体拖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树叶也沙拉作响,串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哗然之音。
自古有自门前扫雪,而今有自扫门前尸,这算是他造的孽,他是没为他害人这件事做出一点弥补,他在韩墨臾扯他期间画的往生符毫无作用,就像是泥沙入海他的所谓道术被勒令收回再没用处。
好成功的身份转换。
陈旭嗤笑,韩墨臾松开拽着他的手,他双手鲜血淋漓的全是陈旭赤红的血,垂在身侧映在他的青色衣袍翡绿的也像是要渗出血来。
“陈旭,我给你解释的机会。”韩墨臾手腕上的佛珠转动着,就像是在压抑着不抑则扬难以自持的凶厉情绪。
“哎呦,那真是感激不尽,韩家主不是背叛者只断其果,不论其因吗,怎么还会要我的解释,当真是……”陈旭嘲弄眉眼与言辞,针针见血之语尚未陈尽,脖子就被暴力的掐住。
韩墨臾垂眼看他,眼皮蔓着薄红,呼吸有些急促,“别找死。”
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冲上来咬死他。
挺稀奇的,韩墨臾不是贯会冷静自持,也会这般难捱情思,颊肉又向上起,嘲讽的笑被搅乱,韩墨臾把他眼角下方的薄肉嵌入两齿之间,咬下,汁水迸溅,湿热的液体顺着颊边落下——
“你只需要知道我还能用的上你。”韩墨臾央唇沾着陈旭的血,被他舔进口中。
“我还是纯阳之体吗?”
血色杂糅在陈旭皮肤肌理之上,韩墨臾又戴上一串泽白佛珠的那只手,揉花陈旭一张脸。
“你就一辈子困在这。”
避开了他的问题,意思是什么,不管他是真的有没有用?
韩墨臾的瞳仁颜色深黑,凝住陈旭的身影,陈旭蓦地就想到他那两颗红亮的乌鸦珠子,危险诡谲不可摆脱,一经脱手,后果难以承受。
事情败露的结果,无非是被削的体无完肤,他这身体不死也要报废,然而韩墨臾却是说完就走,不知去处。
陈旭顶着一张麻木乱抹的脸,看着人走出去,还给他关上了门。
人走了,陈旭的一口气还蕴处在胸膛处,莫名其妙的,他居然没有前功尽弃,就此罢休的意味,他甚觉自己能苟。
心脏还鼓噪着他那能徒手画符能力没完的希望,陈旭隔空画符,就是玩空气,结果一成不变,没有作用。
那这意思是他脱了这身衣服又能重获本领,披风脱掉,军官的外套也脱掉,里面露出的是白色的衬衣,底下黑裤子皮靴还没脱,门豁然被推开——
不是去而复返的韩墨臾,是意料不到的韩景詹兼之柳清欢。
没多长时间的重逢不甚美好,韩景詹和柳清欢都是一张直逼月色的冷白,冷煞之气萦绕于月色之下。
韩景詹邪性的五官尤异,少见的还穿了润红色的长袍,驱赶了他周遭阴冷戾气,只是表情的幅度不知名的夸张,嘴咧开的弧度过于直观令人心惊,他笑着叫了陈旭的名字。
陈旭踉跄着腿后退,他的大腿早上被傀儡咬过,刻意的忍耐和忽视一时疏忽就原形毕露,显出他的腿脚不便的劣势。
柳清欢在韩景詹叫他的名字后就朝他逼近,他直觉躲避,撞到了后边桌子。
中途柳清欢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滴滴答答的血迹绵亘至他眼前,逃不开地被柳清欢紧捏住下巴,被迫张嘴,那淋漓不尽的血就投进他的嘴里,塞进他的胃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等他把这身行头蹬了,非揍的人头破血流不可。
血进入他的胃里,涌奔而来的是邪冷之气,在他的骨骸里钻洞,汗又扑下,陈旭蜷缩下骨脊,寒彻入骨的疼,柳清欢居高临下观赏他的痛苦。
神经病,神经病,陈旭搜刮口腔里的铁腥来源,正要吐出去,柳清欢捂住他的口鼻,掐住他的后颈,“咽下去。“
喉咙滚动,陈旭被屡试不爽的手段硬逼咽了混着口水的残留血腥。
柳清欢道,“走。”
言下之意,别让他再采取非常手段跟他动手。
后悔上午的时候没把人搞成瘫痪,那就轮不到风水轮流,柳清欢大爷地作威作福。
陈旭摁着肚子,白色里衬的胳膊上的血迹,腿上也是黏腻感不消,好两个恶霸。
再次感谢痛觉屏蔽存在。
陈旭走到门口看到了站满院子的傀儡,容人下脚的地方少之又少,只有中间一点留白。
除了这方院子,外表也是傀儡。
陈旭摸不清二人意图,这是一个向死而生的局似的,他不明所以,他任由驱之。
韩景詹忽然画出一个金光嚣漫天的符,四周呆滞的傀儡慢慢的如同僵硬的提线木偶,缓缓使唤躯干等着,嗬嗬的声音系若将息之烛,沙哑,断断续续又持久不止。
细细密密充斥在这庭院的空气中,像是要挑起一场人为的惊涛骇浪,祸乱颠倒世间法则。
眼角有被糊住的不适,陈旭抬手揉揉那块干拉的皮肤,摁住眼角下方的湿润处,瞥了面不改色二人,又来两个送死的,各位也要陪葬,幸甚至哉。
这架势,是不是天地为之色变,人生而无穷?
还有他们三人这站的位置,还三角队形呢,他还站在中间,韩景詹站在他的左斜后方,柳清欢站在他的右斜后方。他魔道教主,你俩左右护法,正准备诛杀算不得正道人士,但具有很大威胁的韩墨臾。
柳清欢就算了,杀人不问理由,但韩景詹好歹韩墨臾也是你亲亲哥,你说联合外人就联合,是否太兄弟异心,煮豆燃豆萁。
怎么觉着这两位是他的助攻。
韩墨臾方才没有把他往死里打一顿,原因可能就是在韩景詹和柳清欢搞出的事情上,一语成谶,今天星月流光相皎洁是个好死的日子。
这个世界的月亮不是阴晴圆缺无常,它是不变见世人恩怨情仇,红尘风波。
陈旭摘掉手上又戴上的黑皮手套,他差点忘了,这东西可以用来辅助摁他的伤口。
此时好事者韩景詹忽然走到他身边,胸前掏出一块手帕,抓住他那只伤乱于枪械出问题的手,手帕包住他的手,音调略带起伏,“这算是最后一次为陈少帅尽朋友一片冰心。”
韩景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吗,疯狂又恶意,却在这不亦乐乎给他表现朋友坚如磐石的不变情谊,长得不正派,道德品德也算不上高洁无瑕,怎么就乐此不彼喜欢给人装呢。
不感谢。
陈旭撕下韩景詹给他缠上的手帕,把斑斓的云白手帕还递给人,“多谢,不必。”
简洁直白的拒绝。
手帕捏在韩景詹骨节峻挺的手心里,浑不在意的一声轻笑,“我不强人所难。”
韩景詹把染血的手帕凑在鼻端,如同轻嗅一朵溢香的丝帕,短短的闻过这方手帕,然后丢在地上,“毕竟,这伤口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难以计数的伤口正待爬满你的身上,补之不及。”
“不如就开始吧。”
韩景詹推了陈旭一把。
陈旭在苏醒狂性大发的傀儡中间,四周的傀儡压抑在喉咙处的低吼放声出来,群拥而上朝他扑来。
这他哭也没处哭,跑个屁了,这不得被野狗的傀儡们给撕成碎片,早说他活不过六更天,他就说他怎么心里稳如老狗,原来是快死了。
还好不疼。
尖牙刺入皮肤的那一刻,陈旭又见到了漫天的火光,院子里的傀儡在堪比天光的火焰中惨叫,后颈摁上一只温凉的手,陈旭转过头,韩墨臾一张温和褪尽的脸。
出奇的,他居然能从韩墨臾那张温和实则睥睨众生的脸上,看出了无坚不摧即将要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崩碎的容色,柳清欢和韩景詹挺给力的。
火光留下黑夜的灰烬,院子里就是人心寂静却汹涌的交锋。
陈旭丝毫没有在生死一刹因韩墨臾的出现而有什么波动,只能说韩墨臾挺有意思的多管闲事,没事找事。
他很想恩将仇报,立马补刀。
韩景詹见到韩墨臾情绪调高一百八十度,“大哥,你来得比我预想的早。”
陈旭听这话加看韩景詹与口中之言相反的没有差错的表情,就知道,韩景詹设的局成功了,韩墨臾在不该出现的时候过早出现,而这过早也在韩景詹的算计当中,韩墨臾选择走进了韩景詹布置的局中,原因?不详。
说笑,陈旭是想可能是由于他,但,这不是脑子溢血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韩墨臾,自取灭亡,自作自受。
不过韩墨臾有资本疯就算热衷发疯那也会安然无恙,安之若素。
韩景詹的话落在寂静的月色下,无人应答。
韩墨臾是狠人话不多,闷声干大事,火焰直彪三尺高,烧向韩景詹和柳清欢。
一蹦三尺高的数十个傀儡从墙边跳进来,围城一堵防火墙,挡住攻击,却也挡不住。
“陈旭。”
陈旭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是极好的嗓子,是他初来乍到,听到世界的声音,是荣辱盛衰悲欢具裹和的声音,极美极动听的声音,能让人臣服的声音。
“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陈旭的指甲暴涨,青紫色的指甲邪气四溢,抓向后边的韩墨臾。
手腕被攥住,月华不见光彩在韩墨臾眸中,黑漆如墨。
不耐的冷躁。
陈旭迷糊还有意识,这好机会他能放过。
就这个抓抓抓。
把自己一脚给抓飞了。
韩墨臾把他踹飞了,摔在柳清欢站着的墙后边。
方才成灰的傀儡一个个又聚成了新型的傀儡,韩墨臾杀一个活一个,活一个杀一个,他的速度很快,可惜的是,数量压倒一切。
韩府内外所有人也被变成了傀儡,并且还涌入了大量的傀儡,就这样院子里的倒下,外边的进来,外边的倒下里边起来,外边还在进来,一时之间韩墨臾又被绊住了脚步。
陈旭挺开心见这样的景象,如果韩墨臾真顶不住,那就拜托给留一口气,让他一指甲插死。
不过,陈旭躺在墙边,柳清欢又过来干嘛。
伸向他的手,是玉骨纤白,柳清欢的面色透出青白,垂死之貌。
眼角下方的伤口被那只手摁住,柳清欢的手随意的揉搓那块伤口,把血当做唇上的口脂一样挤出边框,揉乱成彩色,脖子被捏着往前凑,柳清欢血涂三层的唇咬住陈旭的下唇,下一秒,血溅了陈旭一身。
一个家仆模样的傀儡黑长的指甲滴血,陈旭脖子上的手松懈了力道,拉着他的身子软绵失去了力道,空荡荡的脖子血光粼粼流出,倾倒在陈旭身上,白色的里衬贴和在身上被湿染成红色。
陈旭见到身体主人的脑袋飞到梧桐树虬盘的树根处,被涌上来的傀儡给踩碎,碎成迸溅的血块。
真是疯了。
傀儡也疯了,而他也疯了。
陈旭的神智正在消散,他的生命体征正在减弱,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啮咬,血里像是在游动着嗜血食肉的软体虫子。
韩景詹出现在他面前,笑道,“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就比如说柳清欢,傀儡主死了,这些傀儡,彻底没了控制,不会平静,而会彻底狂乱。”
“陈旭,你也快死了。”
“而我,只要韩墨臾尝到什么叫失之我命。”
“陈旭你多活些时候,替我看看韩墨臾失去想要东西的表情。”
韩景詹把他压在身下,扑上来的傀儡撕咬着韩景詹的皮肉,血浸满了他全身。
胜败家常事,人命逝无常。
这啼笑皆非。
神经病的感情这没法讲,这委屈他无处说。
想给韩墨臾开场情感教育课,要不看在咱们弟弟还有弟弟的搭档死的份上,咱们也无心恋红尘也死得了。
身上的肉块越来越少,陈旭从里面露出来,火光在眼前闪,人死的差不多了,韩墨臾彻底把傀儡解决了,没有再扒尸体的傀儡。
陈旭被从块肉里拉出来到一旁。
韩墨臾少见的看起来不再是那么的无懈可击,脆弱之感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身上。
看来那些傀儡确实也让韩墨臾不可避免的元气受损了。
陈旭的衣服裂开无数道口子,都是躺底下傀儡挠尸体挠到他刮的,他的身上混合了三种血。
难得的,韩墨臾没有冷眼相观,而是不为人理解的蹲在他身旁,看着他。
他快死了,已经非人了。
陈旭的长爪子戳了过去,直向韩墨臾心窝,脑海里是震天动地响的系统警告,“察觉宿主有威胁主角性命,采取强制措施干涉。”
陈旭的爪子自动拐弯,扑空。
这任务还完成个嘚。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失之交臂任务完成居然是系统不允许。
在痛苦中衍生,也即将在痛苦中灭亡,人生不奈何,因人多沦难。
道理是一箩筐的,他没有任何指望,韩墨臾从始至终都跟他表现的不是一个级别,登天尚且比杀死韩墨臾简单,系统混账畜生猪狗不如,好好的任务,会下发你就下发,不会你就滚。
干脆利落的收回手时,指甲顺势滑向自己的脖子,这次不是别人血喷溅是他自己的血喷溅了韩墨臾满脸。
谁在自取灭亡,又是谁身不由己,都是不可说。
韩墨臾这人也真是杀傀儡居然还是污脏不染,衣冠楚楚。现在这不就染上了世间至红之色。可惜了,韩墨臾是正常人,毫发无伤的冷淡表情,安之若命。
哈,狗日的系统,人和非人怎么斗,还有什么让他杀了任务目标,结果系统功能来给他迎头一棒,看老子回去让你知道什么叫宿主一怒,零件乱飞!
等着,大慈大悲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