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心把前途追求都抛却?秋风瑟,雨淋淋,他又陷入圈圈叉叉的算计中,这人见之不喜,想不管不顾,任他流水落花去,死就死,但是,三字言——主角攻的身份是弃之不可,救之心伤。
天命不可违,有缘才相会,他妹的,救了。
陈旭伸手去拉地上血味冲天的人,头发都跟血漂似的,这瞅着就黑黢黢的衣袍,不必说含血几尺,手摸上湿漉漉一片。
放弃了拖着人走的想法,以免把这看着还舒心的整洁洞府掺了乌糟的颜色,陈旭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身体有点虚,脚跟抬地,脚尖轧地,稳住身体,看着骨骼清瘦的,肌肉还挺结实的,果然是不可斗量的人物。
短短一程,步步沉重,胳膊上的衣物和他的皮纠在一起,还有游动的液体往袖口里钻。
憋气咬牙,深觉这串石路被他磨出参差的脚印鞋的底纹来。
不堪负重,陈旭抱着人到了泉水边,亲力亲为给人处理满身的脏污。
血液中泡出来的人,一身白衣污杂齐聚,犄角旮旯里唯见小块的白,无量山宗门弟子用的布料,血污染透的绣线绰绰约约也能看出跟他身上的衣物同款。
出去历练半载,回来竟是此地此间,是犯错了,还是自己掉下来或者跳下来的,来的真是地方,正好找到这么个地方。
头发给人泡水里,血色如红墨混迹在清澈如许的泉水中,被流动的泉水稀释带走。
陈旭着手脱人的衣服,布料一层层剥落,狰狞可怖的伤口一个个袒露胸怀,肉都大胆开放不闭合,嘻嘻呵呵张大嘴,各具特色,颜色不一,形状各异,味道多样,血从能看见白骨血管的伤口津津充溢,冒着往外下。
体无完肤,惨不忍睹,人间惨剧。
疑窦被扼杀,陈旭为之沉默。
活久见,这伤是积累了多长时间,真的是铁人。
鄙视他自己的肤浅,他还以为顶多是多场恶战造就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山洞门口,血再多,也跟这身体的关系不大,没成想,这上上下下的血还真是对方的,分毫不差。
只能说人生无常太正常。
陈旭摘下随身带着的储物袋,拿出各种瓶瓶罐罐,陈列在地,用得上的药全给人用上。
擦粉喂药,明辨秋毫,陈旭不放过一丝一厘的伤处,能抹药的就抹药治,不能的伤口太大的就喂丹药,七七八八,把那些青筋,出淤泥而不染森森毕现的白骨都给关在皮肉里面,不再挑他忍耐的神经。
脖子,胸口,后背,腿,只剩下一双脚。
把鞋给人脱下,血水从黑靴里淋淋地摔在地上,陈旭看着红透的白袜,拿着匕首,给人一点一点划开。
那双他以为可以灾殃较少的脚,却深受青睐,不但伤口狠烈,而且还狠烈地冲击他。
这他妹的还是人的脚,这他妹的就不是一个血肉架子,上面粘点零碎的肉吗,这样的脚居然还能走路,佩服。
陈旭喂给人又是几粒褐色的能让人肌肉愈合复生的药,立竿见影的好药。
但是,可能是吃得太多,靳暮脚骨上只多了一半的肉,脚趾自己靠后的前脚掌,肉没长出来。
幸甚至哉,见此人间悲剧。
陈旭决心往后食素。
从储物袋里拿出药到病除的绝顶好药,玉惊昭给的,整个修真界都来之不易的,只有三颗,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能用,因为他的修为不够,这药的副作用他承受不了。
元婴的修为吃这药就完全没问题。
靳暮也落入了崖底,修为也尽失,按理说,他也不能吃这药,但是他储物袋里能用的药已经空了,就剩这么三粒,如果不喂给这人吃,这人脚上的伤口这个样子,活下来还是问题。
倒出一颗闻着就药香四溢的丹药,陈旭把药塞进人嘴里。
化腐朽为神奇,妙手回春,瞬间,那双骨头外露的脚就包上了新生的肉,肤色无异,骨肉匀称。
紧紧的,陈旭盯着靳暮,观察会出现的副作用。
半天,不见异样。
定时炸弹,这会不发作,早晚会有意外。
那就等早晚。
陈旭站起来,看看身上沾的血污,得了,他也得脱衣换衣。
真是洞门不幸。
可恨他没有在储物袋里备上换洗的衣物,只有一些刀子和药,真是,时运不济,命蹇时乖,流年不利。
陈旭先把靳暮清洗干净,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又丢到冒着寒气的冰石床上,在储物袋里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张被子,别问他为什么储物袋里放被子,问就是他抽风抽的,曾经测试这储物袋能放多少东西。
他也没想到,他竟然在里面扔过一床被子,还好,有被子。
腾出了时间和空间,陈旭把自己也收拾干净。
腰间围块干净的白布,陈旭把他们的衣服丢进去,能洗掉的东西都洗掉,然后把衣服挂在了屋内长得高高大大的荧果树上,摘下硕果累累,垂得很低的果子,这种果子,吃一颗顶三天,不会有五谷排泄的问题。
挺好,他在上面筑基也是不吃五谷,肚里没东西,在下边也不用担心拉撒问题。
抓着一大把果子,陈旭也来到冰石床边,床上躺着的人眉锋凌厉,看着就是孤僻冷傲的人,啃了一口果子,陈旭盘算着人醒了之后,他是循规蹈矩地还是自己大师兄的模样,还是一副完全不认识人的模样。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陈旭严重怀疑,这是那个药的副作用,身上早就痊愈了,人不醒,除了是药的副作用其他的可能性不大。
太无聊了,无聊到陈旭这一个月噩梦连连,几回魂梦与混蛋同,梦里总是能见到几个他不想见到的人,醒来,却是连那人的脸都记不得。
耽误时间,主角人物再不醒,他的日子就永成死水了。
否极泰来,人终于醒了。
陈旭俯身还没说句话,发表一下感言,那床上他打理好的人就给他痛彻心扉的问候,衣服干净的,他洗晒的,上面沾了他勤劳之手主人胸口的血,靳暮搞出来的剑捅他心窝,他大退步剑刃抽出来的热血喷洒在那白衣上。
他妹的,好人没好报,该死的,东郭与狼,农夫与蛇故事的延续,真就擦了,他妈的,悔过崖不是神仙也得交代修为吗,靳暮这玩意怎么就是特殊的漏网之鱼了,鄙视,竖中指,吐口水,都他妹的毁灭吧。
嘴里稀稀落落掉血花子,双腿使不上力地跪在洞内的石板上,七零八碎的,陈旭辱骂的话再上涌的血水里咕噜了两圈吐不出来,火冒三丈,瞪着靳暮,陈旭一手摁着地板支撑一不留意就要趴地下的身体,一手捂着根本就捂不住,血压不住的往外漏的胸口。
手被血洗。
真他妹的,杀人不给留遗言,果真是冷漠无情的东西。
靳暮身上的被子被掀到一边,堆在墙边,陈旭没从那张草木无情,万物皆刍狗,孤绝冷异,非常之冷漠的脸上看到浅薄的情绪,喜形不于色。
很好的表情,捅了别人不以为意的面无表情,有本事等他拿把匕首,他一定会把你的手削下来。
真是横祸不断。
陈旭没从靳暮眼中看出一点同门之谊,师兄弟情谊来,他就这么死了?
床上的人脚落在地上,朝他走来,陈旭严重怀疑是近处补刀的,那剑尖还在滴血,陈旭咳出口血,捂着胸口的那只手面对这样的威胁退而求次也落到地上,支撑身体意图跟人拉扯开点距离。
但是染血的剑,赤白的瘦骨嶙峋的脚就这么出现在他低着头咳心咳肺的视线底下,来自心脏痛的人头晕眼灰的抽疼,让他的脊骨弯了下去,星星落落的血点溅在瘦骨顶着薄皮的脚上,连这肉都是他帮忙让长出来的,真是毫无人性。
都不能稍加思索,你能身体健全的站他面前是因为什么,怎么还要不假思索的再给他一剑,彻底捅死?
善恶有报出来一下,咱们对峙一下。
陈旭神思恍惚,眼中的重影愈来喧嚣夺主,视野发黑,陈旭头磕在了那双白足上,白袍在后颈处扫过,靳暮似是举起了手中剑。
擦之,陈旭囫囵晕圆,倒在了靳暮的脚边。
临死前送出他的祝福,祝你早死早超生,和他一样,早日脱离苦海。
下次杀人,清醒了再杀。
去尼玛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句话,成分掺假。
陈旭活着,没死。
奈何桥边他几度徘徊,终究还是落脚人间,睁眼,还真不如就在地府里待着。
陈旭恨不得他没有脸皮,以便于他对现在的情况能较好的适应,他打赤膊,上衣堆在腰部,零散在身外,不起给人遮蔽的作用,衣不蔽体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床上,他坐在玉惊昭的怀里,正在接受玉惊昭的治疗。
估计靳暮捅他的剑是蕴力深厚的本命剑,插出的伤口不好愈合,人命难救。
陈旭看看胸口的口子正在灵力的润泽下,一点点收合,隐约他能看到心脏的一角,深感,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这话说的不愧是精妙绝伦天花乱坠得好。
感恩怀德,陈旭感谢玉惊昭救他出鬼门关,只是这天降大福,有点无福消受,因为这场景,羞耻正在挠他的脸皮心脏,抓耳挠腮,别扭至极。
犹豫再三,陈旭喉咙哽着一句叫喊,那就是师尊,你徒弟醒了,可以自己坐起。
然而,当他看向玉惊昭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冷情的面容,而是混杂了不知多少天,浓积的沉淀的,似要被撑爆的烈烈感情,浓重的几乎让他窒息,尤其是玉惊昭眸子的黑不见光的眸子,更是给予他无情无尽的惊恐。
这人间七情六欲的业火还是烧到了无情道第一人的玉惊昭身上,哀叹,天命难违,陈旭只能任由被屠戮宰割,上次,玉惊昭能把他胳膊弄断,反抗下就弄死,这次也不会好到哪去。
遇到这种事情,反抗必不可少,不可或缺。
动吧,动他就反抗就死。
胸口的伤口愈合的更快,陈旭做好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准备,在胸口的口子完全恢复如初之后,陈旭立马要从玉惊昭怀里出去。
腰被玉惊昭圈住。
陈旭的声音还带着嘶哑,他叫道,“师尊。”
玉惊昭的脸凑近他,呼吸都能纠缠到一块的距离。
陈旭甚是想缩脖或者是把脑袋摘掉,移存到安全地方。
这玩得不是心理战,也不是眼神战,陈旭不能给玉惊昭说谎话,也不能坚定眼神跟人眼对眼,因为这是实力战,而他没实力。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他再说解释一下这种情况的出现,陈旭喉咙沙哑,尽量忽视玉惊昭已经转战到他后颈的手,冷中带热的手捏着他的脖子,十足的控制,只要陈旭稍有动作,掐着脖子都能给他制度的服服帖帖。
坚决抵制拒绝这种情况。
陈旭清嗓,朝玉惊昭笑了下,“师尊,您怎会在这,弟子不是应该一个人在悔过崖思过吗?”
玉惊昭的手转战到陈旭蠕动的唇瓣上,大拇指压在他唇角。
这你他妹的不是上赶着要他后退,然后这又被视为反抗作出过激的行为?
这是真的不给活路。
陈旭抓上了玉惊昭的手腕。
他要把人手扯下来的那一刻,看着那无穷无尽黑黢黢的眼眸,突然迷途知返,改为手握着玉惊昭的手,抓着下来,一手捏着玉惊昭的手,陈旭甚是平静道,“师尊,弟子还活着。”
陈旭终于从这双眼里看出了东西,那是奇怪杂糅不清的感情,像是对握不住东西的怒气,怒气中又带着恐怕失去的难禁的脆弱。
悲剧和喜剧浑然一体的出演,陈旭好徒弟的握住玉惊昭的手,他能感觉到,玉惊昭的理智正在快速的恢复清明,而他也很快就要被逐在地下。
玉惊昭眸里的红尘归于尘土了。
陈旭衣衫不整的模样鲜明的有碍瞻观起来,他把衣服拉上去,在玉惊昭冷漠的眼神中,做着徒弟的羞惭姿态,手忙脚乱的从玉惊昭大腿上起来,无措地站在地下,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地说了句,“多谢师尊救徒弟一命。”
那扮演角色的素养,他绝对是赛天高。
玉惊昭坐在床上和靳暮如出一辙,不,是更胜三筹的冷漠。
冷热自知。
理智是冷的,感情是热的,就是这么简单,近来,玉惊昭的无情道出的问题愈发的补填不上了。
还好,清醒的玉惊昭拒人千里,寡言少语,只是看了陈旭几眼,一言不发,人就走了。
走了之后,又只剩下陈旭,陈旭坐到屋内的石凳上,分析目前的情况。
还是一样的洞府,但是人变成了他和玉惊昭,靳暮消失不见。
人生不能预料之事十之八九。
见到玉惊昭,陈旭确信,靳暮在悔过崖,并且来到这个山洞,承了他的施救,以及会捅他一剑这件事,玉惊昭定是了如指掌。
不然,他下崖的意义何在,他炮灰注定要被他人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命运何在,他物用其极的宿命何在?
陈旭不信玉惊昭别无所图,虽然他卑小,不堪,无用,但是废物利用这种可能性也不是绝对为零,玉惊昭一定是有所图。
不过,陈旭的疑虑打消的快,玉惊昭去而复返,给了他一个储物袋,然后又走了。
陈旭翻看储物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各式各样的民间,玩的小玩意,他甚至看到了一个拨浪鼓。玩的学的每样不差,还有修炼关于丹药符箓的各种失传的修仙古书,修炼者求之不得的珍籍。
这……
真的很显他是一个卑鄙无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日子趋于稳定和平淡了。
又是一月过。
捏着手中的棋谱,陈旭看着已经固定每四天都要来一坐的玉惊昭,困惑疑惑之情如江洋大海,翻腾不息。
人就在面前,陈旭大可直言不讳,道出心中所困,一举解惑。
玉惊昭坐在石床上,旁边搁置的是棋桌,上面的棋子,白子和黑子已经拉开了截然不同的差距,白子已然占据上风,黑子已然是被杀的片甲不留,负隅顽抗的地步。
其实,这棋,无论是黑棋赢还是白棋赢,玉惊昭都会是赢家,同样的,无论是黑棋输还是白棋输,玉惊昭同样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玉惊昭要的结果还是无解局,抑或是结局早定,胜负已分?
陈旭坐在棋盘的另一边,手中捏着一本棋谱,借着书本挡住他视线直白的一部分,难不成无情道的鼻祖还真的对他有师徒情。
满怀疑腹,书香在鼻中充盈,陈旭心思杂乱至极,就算剧情大纲省略了再多内容,这段剧情也该是不在的,什么被丢下悔过崖被剑捅,不应该出现。
不过,看了一眼毛笔绘制的九宫格上的白点黑点,陈旭认为纯粹给自己找事,剧情再怎么异变,天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再说,如果靳暮成魔尊那天,他的任务还是进展微渺的话,那他死好了,不当误时间,麻溜的很世界挥手再见。
就这么简单精辟。
放松下来,陈旭开始认真看棋谱,这能让心潮澎湃变得心如死水。
刚看了两三页,陈旭就又感受到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这几天他成功习惯了玉惊昭总这么的打量,没有感情,十乘十的,只是看着他。
有啥看头,手中的书页翻不动,陈旭顶着顶级的压力,盯着棋谱上的墨字,方方正正的字在他眼中重影又变形。
冷冷的眼神在身上胡乱地动,如临大阵的他欲哭无泪,只能等着人倦怠离开。
终于,皇天后地,人走了。
陈旭和棋谱一起摔进榻上,明日何其多,就生待明日。
日子,看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