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蜷缩在一个狗笼子里宛如一条死狗。他身上缠满绷带动作不灵便,腿脚挤在一起,被这个方方的笼子制的死死的。
他不是住在笼子里,他是脖子上套着狗链子被栓在摄政王的床边,摄政王就寝的时候他就在床边吃了软筋散,趴在摄政王的鞋边,摄政王不在的时候他才被关进笼子里。
睁眼闭眼的生活要么是在笼子里,要么是被拴在床边。
看似是一条狗的生活实际上狗都比他过的好。饭食都是摄政王吃下的丢在地上,他捡起来吃,而且有一顿没一顿,饿一顿撑一顿,日子过成他这样没点盼头。当然如果非要说这样的好处,那就是这完全不需要他有人格。
他也曾保持铮铮铁骨绝不吃蹴来之食,然后三天摄政王没有再给他扔过一点食物,他快成为饿殍之尸,从那以后他对摄政王丢给他的食物来者不拒。哪怕是刻意夹落掉地被摄政王踢过来的东西他都混着灰尘吃下去。
活着和尊严,他选择活着。只有活着他才可能把这场必败之局力挽狂澜为能成之局。他不能死,既然能走过前面的路,这种不痛不痒的侮辱也是云淡风轻,给他一个机会还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身上的绷带十五天换一次,给他换绷带又是那个和他结怨有纠葛的暗三,每次被这人上药换绷带,都带着急着投胎的急迫恨不得把他肉连同绷带一齐撕下来,陈旭次次因为这小子的换药手法而额头爆满冷汗。
他也不能挑剔,毕竟狗王爷愿意找人给他治伤不让他不治而亡他就感激不尽了。话说做狗呢也有个好处就是这狗王爷打他的次数大幅度减少,偶尔看他不爽了,也就是踢他两脚把伤口蹬裂两道,活活血叫狗王爷看看绷带上渗出的红色斑驳。
对了他还没有衣服穿,连裤衩都没有的那种,所以伤口有没有二度创伤轻而易举地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生活陈旭和陈旭梦寐以求的生活虽然有些落差但大抵上还是和他最终宏愿每天轻轻松松的啥事不用干。
只需要这样死气沉沉的躺着,等着祈浚回来,隔三岔五地凝视他一会,观摩他狼狈的姿态,用凌厉的目光刮过他的皮肉,剖开他的骨头。
那眼神在说,真像一条狗。
房间内突然响起脚步声,陈旭勉强的用胳膊肘抵住地上,凑合着增点人样。
祈浚脱下暗紫色绣着四爪金龙的披风挂在红檀木纹饰精致的衣架上然后走到笼子前。
“在等本王?”
惯常式发疯。脸皮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收着,别乱丢。
不错,收的很好,他就是在等摄政王,总是要有血泪的经验来证明自己改过自新,忏悔悔过,他的经历只是告诉他什么对与错,反抗或者说对抗摄政王就是错,必死的结局,顺从不违逆就是正确的,还有机会活。
就比如笼内笼外,笼子的空间太过狭隘身体得不到足够的伸展压抑难受,笼子外的世界却是宽广的即使是趴在地上,无论是内是外只要他一直俯首帖耳就可以相安无事。再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与其痛苦无望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不如心态平和些接受就行了,反正虚假的世界,也不需要怎么真实的他。
陈旭温顺的点头。
祈浚打开笼子拉着陈旭爬出来,陈旭屈着膝盖缓缓地爬出来。
摄政王领着陈旭到了床榻边,链子掉在地上发出呤啷的碰撞声。
摄政王的脚尖挑起陈旭裹着布条的下巴,“为本王脱鞋。”
完全的服从。
陈旭头几乎趴在地上,从脚后跟的棱角处入手,用侧颊逐渐地蹭掉摄政王的鞋子,脱完两只鞋子陈旭脸上又隐约透出血迹。
祈浚伸手,两手抱住陈旭的脑袋,盯着陈旭的眼睛捕捉到他眼里滑过的恐惧的情绪。
他解开了陈旭脑袋上绷带,不温柔也不粗暴,正常的逐步地露出下面皮肤上参差不齐深浅不一的伤口,像是一面充满细密裂痕的镜子,触目惊心,唯有一双眼睛尚能入眼。
祈浚的手拂过那两处流血的伤口,涂上红色的眼料在陈旭的眼皮上。
“可惜,你还留着一双完好无损的眼睛。”
那两根手指在陈旭闭着眼睛的眼神上轻挑慢捻,隔着薄薄的眼皮给人眼睛要被抠出来毛骨悚然的感觉,陈旭的眼球不安的转动。
“别动,本王不想弄瞎你的眼睛。”
摄政王的手指按压着乱动的眼珠,陈旭眼下产生一片明暗不同的光斑。
祈浚离开陈旭的眼球,抓住他的后脖将他摁在地上,“以后别在用你那双污浊的眼睛看本王,懂了吗?”
陈旭的脸埋在那双他刚脱下的鞋子上面,呼吸困难艰难的平行上下点头。
被抓着脑袋,陈旭被丢在床头的地上,后脑勺撞上棕色的床柱,血色湿润。
漠不关心看了摔在地上的陈旭一眼,祈浚起身到屏风后面沐浴。
陈旭半死不活的大口喘息,呼出痛意。
他不敢在地上躺太久,摄政王还没有躺下他就不能躺,他必须是四肢触地的姿势,像狗站着。
等摄政王出来,陈旭的膝该双手处又渗出了血色,这就是他为什么每天要换绷带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伤久病不愈,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伤口愈合的那么慢的原因。
摄政王躺下,屋内的烛光被一道忽闪而过的银光击灭,阒寂无声。
陈旭半夜没睡,他思考人生的哲学问题,生死这种古往今来争论不休的问题。
祈浚平稳的呼吸在他耳边,他趴在地上,深刻反思自己的问题。
鼻间传来一阵烟香味,陈旭刚吸入进去,就陷入昏迷。
等他再次睁开眼是在幽暗的地牢内,他被丢在暗牢正中央,旁边被捆的结实的事暗三,摄政王长身玉立挡住屋内的光线投射下阴影笼罩在陈旭和暗三身上。
什么情况?
陈旭发现身上被穿上了黑色的暗卫服,手上的绷带和脚上的绷带也被拆除了。他看着摄政王妄图寻找蛛丝马迹的答案,只是那张脸通常的未见风波,没有情绪,无从探究。
“陈旭,本王真是小看你了,居然勾的本王的贴身暗卫背着本王带你逃跑。”
啥?
陈旭不可置信万分质疑。
他看向暗三,对方一脸的沉着镇定和他眼神对上一瞬,然后撇开目光。
没有任何预兆,祈浚一脚踢上暗三的脸,暗三登时吐出一口血,里面带着几个掉落的牙齿。
这还不算,陈旭现场看了一场把人当球踢的表演,期间伴随骨头碎裂的脆响不断呕血的忙促声和肉体的被踢打的窒响声作为伴奏,这是要把人打死的势头。
陈旭扑拉着泥巴地慌忙站起来,他开口,声音粗嘎难听,“王爷。”
祈浚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陈旭沉下眼神运掌,下一秒口中涌出鲜出,染红了半边天地。
他的武功为什么使不出来了,陈旭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稳住身形。
那边的施虐仍未停止,陈旭顾不了那么多,飞身挡在暗三前面,虎虎生风的脚力停在面前。
陈旭还没松口气,他就被摄政王掐脖悬半空,丢到一边的墙上撞出口热血。
噗,陈旭面朝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不行,他不能倒,他还要救那个傻子。
他不依不饶的爬向摄政王双手使力抱住祈浚的小腿,“求王爷放过暗三。”
从祈浚动手的那一刻就不躲不避一动不动闭上眼等死的暗三,睁开死一般寂静的眼眸看了一眼陈旭拼命阻拦的模样,翻过身子双腿跪在祈浚面前:“王爷,一切都是属下自作主张要强行带走陈旭,一切都是属下的错,请王爷放过陈旭,属下愿以死谢罪。”
话毕,暗三口中突然涌出大量的鲜血,暗三倒地那一刻,陈旭看到了他眼里最后的一抹光彩,然后幻灭,失去呼吸。
死了?
头顶祈浚的声音像是从无尽黑暗的远方传来,那道轻慢的声音轻描淡写陈述一个生命的消亡,一个暗卫的生命在这样的是时代里如此无关紧要微不足道。
为什么要救他,一边揭发他,一边又为救他而死,这世间有比这还还奇怪的事情。是看不过去他狗一样的生活吗,是怜悯之心酿成的杀身之祸吗?如果不救他,两个人不是都活的好好的,现在好了,命都没了,而他的命也快没了,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个道理陈旭怎么不会懂,他这次难逃一死。
到头来不是白忙活一场。
陈旭趔趄地站起来,这太奇怪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走到暗三面前,去探他的呼吸没有任何动静。
真的,死了?
陈旭呆呆愣愣。
他害死了一个人?
陈旭眼里有血雾升起。
他突然对这样一个世界产生极端的厌恶情绪,这样的世界人命究竟算什么,作为下位者就是任人生杀予夺的吗,就是让上位者所有杀人性命的行为天经地义的吗?
陈旭这么天以来的郁气凝聚在胸口,无端的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他想大声的质问,大声的反抗,他想要为一个生命发出吼叫,他死了还可以进行下一个任务,而任务界面里的人物死了就是死了,永远不会拥有第二条生命,他的生命永远只会停留在这。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没有为人收尸的权利,他同样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不是任务世界的威胁,是现实世界中他身体的威胁,如果他没有在指定时间里完成要完成的任务指标,他的身体就会加速腐化,而他原本世界的亲人也都会忘了他。
陈旭掩住双眸。
祈浚从刚开始就以一种极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一种极端蔑视生命的态度看着一切,生命的消亡在他眼里如此廉价。
陈旭木着脸转过头去,嗓子里仿佛含着血块,模糊不清:“王爷面对这样一个守在你身边几十年尽心尽力的暗卫就这么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回答他的是祈浚冷漠的表情。
“本王做事容不得旁人置喙,你以为本王会放过你吗?”
“属下从不以为王爷会心软放过我,所以,属下必须自救。”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横在祈浚脖子上。
“王爷放我走。”陈旭拿着从暗三身上摸出的匕首,目光坚定。
祈浚目光冷厉。
这好比自己一直手握柄首指向别人的刀,刀刃突然转换了方向,割的自己双手鲜血淋漓。就算这把刀曾经用过有不顺,他也是最锋利的一把,而今刀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忠于原主了。
从这一刻开始,陈旭决定了不再走这条忠心耿耿的剧情了,他只走被主角受利用到死的剧情。
该死的狗屁王爷,视人命如草芥,暗三好歹也是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暗卫,动手的时候良心没有一丁点的疼痛吗?
现在人已经死了,又要杀他,就算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活着,也得看在逝者的面子上再苟活一段时间,哪怕活着全是苦楚,他也会为了这份情谊而周旋着活下去。
不用拉杂的语言多余的动作,陈旭在摄政王的脖子上拉开一道口子,“还请王爷认真考虑。”
体内的蛊虫感觉到母蛊的持有者遇到了危险,它不停的在陈旭体内翻过,搅动他的内脏,陈旭咬出满嘴的血腥味不肯松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旭的坚持都要付诸东流,他根本不可能杀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一旦主角消亡,这个世界就要崩溃而陈旭就会进入被系统惩罚,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
他看着摄政王根本没有松动的表情,手上的匕首越来越沉重,冷汗顺着陈旭的额头上滴落下来,沾在陈旭的睫毛上愈落不掉,有汗水进入了他的眼睛,眨眼之间,匕首就被祈浚击落在地,陈旭腹部挨了一圈瘫倒在地。
他就知道人难胜天,在任何的世界里主角就是天道,主角就会主宰一切,他是卑微的蝼蚁,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祈浚抓起他的头发,扯住他的头皮让他看着他,“本王给过你机会。”
“王爷的机会就是狗一样的活着吗?”
陈旭面露讽刺。
“看来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祈浚拽着陈旭把他扔到地牢内的钉板上,拽着他让他滚了一遍钉子。
嗬嗬的惨叫声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陈旭身子一歪没了呼吸。
淋漓的血顺着祈浚的手和钢钉往下滑,钉板上一溜拖拽的鲜血,看着手下鲜血淋漓的人,摄政王抽出那只被压住的手,手掌上的血抹在陈旭唯一没有被血污染的脸上,让那青白的脸色带点红晕。
祈浚一时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旭身上的血已经开始变凉。
祈浚拿出了一粒色泽清润药香浓郁的药塞进陈旭嘴里,药入口即化不需要吞咽,很快他再次听到微薄的呼吸声。
生死不由天定,由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