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陈祈然第一次对自己笑,也是最后一次。
往后花颜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彻心扉。
是她亲手给他穿上的铁甲,让他去奔赴死亡。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大滴大滴的掉下,砸在地面的每一滴,都变成一朵苦涩的花。
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对不对?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难过,会这么难过?
上一个世界,她的难过是因为小家子气庸人自扰的爱,那么这个世界,她又是为什么而难过呢?
丑陋又残忍的死亡是这里的常态,但鲜红的血液并未滋润这里的土地,依旧是那么的荒芜和贫瘠。
随着白布的覆盖,许衡慢慢放下他挡住花颜视线的手。
他看见那满脸的泪痕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伸起的手,却被一声“小颜儿”而打断动作。
白洺走了过来,十分自然的抹去她脸上的眼泪,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说着,他俯下身,把花颜背了起来,无视过许衡,走出帐去。
滚烫的泪落在白洺的脖颈,花颜控制不住它的落下,她问白洺:“明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还是要义无反顾?”
白洺露出一个浅淡而温和的笑,他缓缓道:“听起来确实愚蠢,但是小颜儿,人这一生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们总得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目的,因为有这个目的,为他活着,就能显得自己有意义,而为他死去,也是有意义的。”
花颜再也忍不住发出哭声,她放声大哭:“将军,我听不懂。”
她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没关系。”他道,“小颜儿,听不懂也没关系的。”
人这一生,难得糊涂,糊糊涂涂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他道:“小颜儿,不要你多聪明,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他想起陈祈然在他手心里写的字,一个“娶”字,犹如有千斤重。
他不是不曾想过和她一起安安稳稳相伴余生,只是,他无法做到。
三年之期快到,他又还剩多少时间呢?
他什么也承诺不了。
……
八月十八,太子亲临西北。
白洺见到他时,太子对自己扬起微笑,语气熟稔,“阿洺,好久不见了。”
确实,自他二十岁离京后,他们再没见过面了,就连白洺回京那一年也没见过面,太子倒是送了不少东西进将军府,比如说,玉器啊、摆饰啊、药材啊,刺客啊等等。
太子深居简出,突然挺着这一副病歪歪的身体跑来西北,实在让人心惊胆战,万一突然在这里呜呼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舟车劳顿,烦请移步营帐内休息休息。”白洺道。
太子笑了笑,“你何时与孤这般客气生疏了?不先叙叙旧吗?”
白洺笑了一笑,“殿下身体要紧。”
太子也不强求,顺从道:“那有劳阿洺带路。”
“殿下,请。”
白洺将人带到收拾好的营帐,太子却开口将他留下。
白洺客气的笑了笑,“臣还是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太子笑:“不过闲聊几句,算得上什么打扰?”
白洺笑了笑,桃花眼笑得眯起,“臣遵命。”
太子殿下长途跋涉来到西北,居然还带上了茶具,此时正亲手为白洺烹茶。
白洺笑着,笑意不达眼底:“臣何德何能,劳殿下亲手为臣煮茶。”
太子手中的动作依旧不急不慢,他道:“阿洺与孤生分了。”
白洺道:“只是臣懂事了。”
太子没再回什么,倒好了两盏茶,一盏移至白洺面前。
白洺接过:“多谢殿下赐茶。”
“你尝尝,是你原先在京中时爱喝的信阳毛尖。”
白洺喝了一口,放下茶盏,笑了笑,“臣在西北待久了,吃惯了粗茶淡饭,舌头也粗糙了,已然品不来茶了,这茶进我嘴里,实在是浪费。”
太子淡淡微笑,“茶本就是用来解渴的,至于其他,到算不上什么。”
白洺笑了笑,不再与他闲扯,“不知殿下留臣,是有什么要紧事?”
太子缓缓放下茶盏,“你如今倒是一句闲话也不愿与孤多说了。”
白洺什么也没说。
太子观白洺的神色,也不再说些其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放到了白洺的面前。
“父皇让孤带这个给你。”
白洺没看那个瓶子,而是看向太子,眼神里藏着一份冷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子的嘴角微微牵起,但看不出笑意。
他回答:“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道:“抱歉,阿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