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林映秋和阿盼在明华酒家的院落内踱步，听着阿盼讲述和陈继祖相识之后的情形。
不远处，余英男抱肩而立看着两人。
脚步移动的很慢，但始终保持距离，不会让两人脱离视线。
“我也是女人，当然知道这种事很难忍。可是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在所难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天下太平了。你们港岛又不许纳妾，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相信我啊，男人花没关系，只要不把人带回家就怎么都好。何况你和祖哥都不是普通人，不能按照普通人那样考虑问题。”
“你说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我还是更愿意做个普通人。”
阿盼苦笑道：“林小姐觉得我愿意做妈妈桑？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做不做普通人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的。据我所知，秦董已经想办法联络港岛的关系，帮你在媒体造势，让你回去以后可以继续做明星。还设法联络召爵士，让他不要为难你。你们港岛那么多演员，是不是个个都有这么大面子？不要怪我说话难听，秦北平的为人我也有耳闻。你这次运气好，拍戏没多久就遇到金龙帮。否则以你的姿色，被他看到一定逃不掉。你现在能这么站在这里，就因为你不是普通人。既然已经享受了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好处，就不要再说做普通人这种话。”
林映秋站住脚步冷冷一笑：“没想到人真的可以这么贱，一部保时捷就能让你帮他这么多？还是说你也和他上过床，这么说是为自己开脱？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机会，他的眼光应该没那么差。”
阿盼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映秋嘴里居然说出这种话。好在她混迹欢场，多难听的话都听过，耐受力远胜常人。深吸一口气，拼命压抑下怒火。
“林小姐，我希望你想清楚，你这样说不是在侮辱我，而是在侮辱你的老公。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男人才能讲义气！我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把祖哥当朋友。我把他当朋友，是因为他把我当人看，从来没有居高临下，更没有想过上我。我见过的男人很多，像他这么值得交往的没几个。失去他是你的损失。”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嫁给阿祖，你的损失是什么？我嫁给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和你这种人断绝来往！他找女人眼光差，交朋友眼光也差，什么样的人都当朋友。我约了他下来训练，时间快到了，我就不留你，请回吧。”
阿盼像是被抽了一耳光，木在原地足有好几秒，这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朝林映秋鞠躬行礼：“对不起，是我冒昧了，再见。”
走出几步之后忽然回头，朝林映秋一字一句说道：“祖哥交朋友的眼光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选老婆的眼光的确很差。你这种人，不配嫁给他！这句话也请你原封不动转告！”
望着阿盼背影，林映秋轻启朱唇，无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余英男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后：“何必呢？”
“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讨厌？”
“如果你见我的时候是刚才那副德行，我就直接把你毒哑。”
“那就好了。我希望阿祖和他身边的人都讨厌我，这样起码不会难过。”
“你也不用那么绝望，老鬼未必能抓到我们。我说过了，他也是个人，不是无敌的。如果他还和过去一样，不可能找高君武帮他。虽然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但我相信高君武这次肯定是帮了他的大忙。一个需要高君武帮忙的人，就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可以杀。”
“或许你是对的。但我真的很怕。我知道自己帮不了阿祖多少，但至少可以替他死，就当把欠他的还清也好。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死，也会让他带你去港岛。”
“希望如此了。”
林映秋一声叹息：“阿祖下来了，别让他看出破绽。”
一身黑色练功服的陈继祖手提长棍，和一身雪白功夫衫的林映秋对面站立。
林映秋手里拿的是训练用竹刀，在竹刀顶端和锋刃位置都裹了布，上面沾满石灰。
孟婷和余英男则担任裁判，站在树下观看。
两人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是因为老人的关系，可以算上同门，倒是可以沟通。孟婷小声问道：“这算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训练啊，你看不出来么？”
“那阿祖为什么动作这么慢？好像拍电影做慢动作一样，不知道还以为他被打残废。”
“林小姐没办法像师父那么快，只能要求阿祖慢下来。这样才能体现师父和他的速度差距。”
“可是林小姐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我感觉师父也没这么离谱吧？而且她出手好重，训练而已，有没有必要？”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猜会不会是因为你跟他一起出现，所以林映秋的速度比正常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出手也稍微狠了那么一点点？”
次日，中午十一点。
艋舺，杏花楼酒店二楼。
宝岛几十家主流媒体记者齐聚一堂，举着相机对位于中间位置的林映秋一通猛拍。前排记者高举话筒，努力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其实在招待会之前，记者已经被告知哪些问题可以问，超出的部分即为犯规。
同样，这些问题林映秋也早就背熟了答案，整个过程和演戏差不多。
无非是这个现场没有导演，更没有NG的机会。
林映秋的确是一个好演员，表现得从容淡定毫无破绽，也看不出表演痕迹。
“我的确遭遇了袭击，也的确受了伤，伤得非常严重。这次的伤给我留下了终身无法消除的伤疤，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无法接受。拍戏本身就充满了危险，尤其我是拍功夫片的，受伤是家常便饭，如果接受不了受伤或是疤痕这些，我早就改行了。不管是拍戏受伤还是被人袭击受伤，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都不会影响我后续的工作。毕竟除了我先生，其他人也看不到我的伤痕，不管对观众还是同事，伤疤都不是问题。”
“至于失联这个问题，这是我的过失。毕竟医馆条件有限，我找不到电话，又丢了钱包。如果不是这位余小姐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多亏好心的小姐帮我联系到了秦董，又通过秦董报警，才让我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公司那边我昨天就已经打电话过去，向他们报了平安。这次我真的很感谢各位同事，也向他们致以最真挚的歉意。”
后排位置的孟霜在陈继祖耳边小声嘀咕：“林小姐演戏的功夫真不是盖的，如果我不是事先看过稿子，也会以为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当演员啊？林家十大太保，不是开玩笑的。不过你这样当心被记者看到。”
“看到又怎么样？有人够胆量拍么？就算自己不怕死，有报社敢发么？外面那些兄弟难道是摆设？你师姐这次有秦北平出面帮忙，应该不会影响她拍戏吧？”
“难说了。召爵士是生意人，不希望和江湖牵扯太多。秦北平这次也算是露了底，和他来往太多本身就意味着麻烦。他出面保我师姐，摆明说我师姐和黑道有关系。再加上我这个身份，召爵士不会不知道。用不用就看他怎么想了”
“港岛封杀他，就来宝岛拍了。方刚也是演员，不一样在这边拍戏。大不了我拿钱出来，帮她成立个电影公司，算是做小的孝敬大姐。”
“招待会还要开半个小时。我们先上去。”
孟婷已经等在三楼天人阁等候，看他们进来，连忙上前，挽住陈继祖左臂。“路上林小姐有没有继续骂你或者凶你？昨天她打你的时候真的好凶啊，说是训练，感觉就是找机会扁你。幸亏是竹刀，如果是真刀你就惨了。”
“让她出出气也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对，她打我也没错。不过师姐以前功夫没这么厉害的，这次真的是脱胎换骨。算了，不提她了，说说我们。”
孟霜微微一笑：“我和阿婷不会打你只会让你开心，有什么可说？对了，我们不光陪你，还拿钱给你花啊。七千万，都在这里了。”
一直以来被毒蛇帮总部高层觊觎的财富，就放在天人阁。
之前那些想要趁雷利遇刺找到藏金的人，有的在总部找有的在别墅翻，也有人怀疑放在北投的温泉旅馆，唯独没人想到杏花楼天人阁。
整个包厢就是个巨大的保险柜，西侧墙壁实际是个伪装成墙壁的活门，随着孟霜按下遥控器，墙壁左右分开，露出捆扎整齐的大笔钞票。
“我要用的钱，已经拿出去了。这里得一千五百万美元，就是让你带回港岛的。这是毒蛇帮的家当，也是老雷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他这几年不管怎么努力，都搞不定高君武，担心上面有朝一日换马。索性就有意少交，留了大笔现金在手里。换成美金，就为了方便开销。说真的，论搞钱他可能不如高君武。但是如果比现金，五湖帮加大联盟，合起来也未必赶得上老雷。”
“当然了，他是把命换成钱，别人怎么和他比？不过他为什么不存瑞士银行？”
“就像梅夫人一样，信不过银行。瑞士银行或是其他银行，在他们眼里和宝岛银行一样。一旦政府翻脸，存款就变成数字。大家都喜欢留现金，再不然就是珠宝、黄金。一定要自己控制，而且看得见摸得到想用随时可以用才放心。只不过老雷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些钱最后还是落到我们手里。”
“只有钱么？还有他的活宝贝也一样啊。”陈继祖并没有去点数，只是左右拥抱，把两个孟家美人抱在怀里。又颇有些感慨：
“这就是命运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落得一场空。高君武、司伟聪，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至于白道那些人也一样啊。听说那个喜欢没事找事的警察已经被开除了？”
“他喜欢管闲事，开除已经算是便宜。如果不是李忠明保他，我就直接让他消失。小角色，不重要了。”
孟霜看着美金，想着雷利带自己来这边存钱的样子，也颇有些唏嘘。
“江湖就是这样，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一夜之间就可能从腰缠万贯变成一无所有。”
“所以才要抓住眼前的时间，尽情享受了。今天晚上在北投等我，我还没试过在温泉里……”
三人笑闹成一团。过了好一阵之后，孟霜才说道：
“阿婷会稍晚一些去港岛，我想她带几个人过去。这次在嘉义的厮杀，毒蛇帮有一些人也被上面盯住。有些我会交出去，也有一些不会。比如毒牙组的那几个，我如果把他们交给警方，剩下的人就不会信我。我想让阿婷带他们去港岛。除了他们，还有几个越南帮的人。越南帮散了，上面准备借机会打掉越南帮剩下的人，把以前的旧案一次清理干净。他们不走肯定要被打靶。有人已经找到我，希望我给机会。”
“这些亡命徒，阿婷搞不搞得定？”
孟婷哼了一声：“少看不起我。和这些人打交道我最有办法了。尤其到了港岛之后，我就把他们送进城寨，听我话就有饭吃，不听我话就被人吃，我看还有哪个敢造反？反正我老公和四大天王有交情，那边就是我地盘，我说的没错吧？”
“说法没问题，态度有问题。交情是交情，地盘是地盘，不能混在一起的。不过四大天王那边我会去打招呼了，保证没问题的。”
孟霜继续说道：“至于林小姐就更简单了，梅夫人帮忙，联络了一条邮轮，两天以后下午三点出发。按照梅夫人的意思，你也搭那条船一起走。身份手续问题，她负责搞定，不会出纰漏。你现在几个亿身家，不应该再和人单挑。至于我的安全，梅夫人会帮我想办法。”
“她有什么办法？了不起就是派特种兵给你站岗，有用么？老鬼不是杀手，杀手行动还要考虑成功概率和脱身，他是疯子，只考虑怎么达到目的。除非你住在军事基地还差不多。那种人想算计你，怎么都能搞到。何况还有阿婷。万一他去了港岛就更麻烦。总之他可以算计的人太多，我们能保住的人太少，这样做不是办法。他这次放了阿秋出来，又事先展示了身手教我步法，说明很有诚意。我如果逃避的话，他可能就会彻底放弃游戏规则。你知不知道，这种人有规则束缚还好，一旦他真的什么规则都不讲，对所有人都是灾难。不过这张船票不要浪费，帮我送杜盼过去。我答应过她，要让她到港岛当经理，也答应送她保时捷。”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七天后晚上十一点，有一条船从东石码头出发去港岛。”
“那就这么决定。不过这件事要保密，我不想和那些白道的人打交道，别让他们知道我还在宝岛。就说我已经偷偷走了。这些美钞让阿婷带去港岛，交给四大天王。和其他人的投资不一样，这笔钱是我们自己的。我会妥善处理，保证不会让你吃亏。还有就是一定要保密，除了我们不要让别人知道。”
“也包括林小姐？”
“她也是人，当然包括在里面。港岛那边，我会打电话过去。”
听筒重重砸下，话机险些被砸坏。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董事长办公室一片死寂，在场的几个人个个心头沉重。
青松集团所在的金门大厦位于中环夏悫道12号，距离ICAC执行处所在的和记大厦六十米。
以建筑的价值比较，金门大厦和康乐大厦相比还是略逊一筹。但是青松集团却比所有在康乐大厦办公的企业加起来都要硬气。
因为那些企业了不起也就是在康乐大厦拥有一层或是多间办公室，而青松集团则是于数月前斥资9.98亿港币把整栋金门大厦买下来，且不对外出租，把整个大厦当成集团的办公室用。
按照陈佳宁说法就是，自己不屑于做包租公。要么就不赚，要么就赚大钱。
这栋大厦自己整栋购买。将来出手也肯定是整栋出售，而且一定要有五亿以上的利润才会考虑转让，否则宁可留下来当办公室。
反正手里钱多的是，十亿都不到的投资，算不上什么。
单是这份豪气，放眼港岛就不做第二人想，点金手的大名也就此传开。
整栋大厦总计三十七层，集团的员工加起来不过百，大厦里面空空荡荡，位于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就更是如同人间鬼蜮并无人气。
此时偌大办公室里除了陈佳宁，就只有一男一女。
男子四十五六年纪，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相貌斯文，一身名牌西装，鼻梁上卡着一副钛合金材质日本增永眼镜。打扮气质都是标准中环高管白领。
女人看上去二十出头，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肤白如玉美眸如星，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身上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贵族气质。端庄典雅风华绝代。
看着陈佳宁的脸色，女人缓缓开口：“高君武出事了？”
声如空谷黄莺，甚至不用看脸，听声音就能感觉出这是个人间绝色。
“君武和树培都死了。剩下的人会想办法过来，不过都是些小杂碎，帮不上什么忙。”陈佳宁语气中带着怒意。
胖子摇摇头：“祖宗规矩，千门八将少五不成局。偏偏这时候……”
“我早就告诉他不要打架！有什么恩怨，都可以用钱解决。堂堂千门火将五湖帮大哥，居然被人在街头砍死，简直是丢人现眼！”
陈佳宁在自己人面前不用假装斯文，咬牙切齿更是不住说脏话：“算上泰伦，这小子已经欠我们三条人命！我们和他有什么仇啊？杀了他老爸啊？咬着我们不放！”
女子微微一笑：“干爹不是一直教我们控制情绪，怎么事到临头自己反倒是第一个发火？就像你说的，老祖宗的话可以听但不可以信。祖师爷出来混的时候，哪有什么千门八将，还不是后人自己硬凑出来的？这一代千门八将本来就只有七个，干爹既是正将也是脱将，其他几个要么是干爹一手教出来，要么是干爹提携。换句话说只要有干爹，就有千门。何况这些港岛人那么蠢，四个人就足够了。”
“你也不要小看他们。虽然这里的富豪人头猪脑，但是人这么多，总会有几个厉害角色。我们这次用了这么大本钱，如果出现意外谁都没法交待。你和马克，都给我用心一点啊！”
“事情我会做，但是我不明白，何必非要盯着朱家和卢家？”
“你以为做这个局那么容易？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整个港岛。港岛人信谁？信富豪？富豪凭什么信我们？一定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也是圈子里的人才行。顶级豪门不会随便接受外人，那些小角色又不够档次。这两家的体量刚刚好，又有合适的切入点，不选他们选谁？朱家是江门人，卢家是潮州人。这两个地方的富豪是出名的关系紧密，有这两家帮我们打广告啊，不用自己宣传，那些富豪也会信我们。不过这次的局风险很大，现在又损失了君武和树培，我们很难从宝岛拿到资金和兵力。就只能用裕民那条路。想想就生气，阿查你找人给我查这个小子，查仔细一点，多花点钱也没关系。”
胖子这时候才说道：“老大，是你教我们的，干这行动脑不动手。何必和这种打仔一般见识呢？”
“没错，我是说过老千杀人用脑不用枪。但是不等于别人可以骑在我们头上。自己人的仇总是要报的。他很能打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拳头厉害，还是我的智慧厉害。总之局要做，这个人也要对付！不能让他破坏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