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霜、孟婷的沟通效果十分显著，从树林回到虎社临时住处，两人非但没有争吵或者争风，反倒是一起为陈继祖擦药油，顺带检查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
整个过程非常自然，至少这两人非常自然，至于张福庆三观会不会崩碎，又是否会担心被杀人灭口，就不在她们考虑之内。
孟霜看着陈继祖身上被竹刀打出的道道伤痕，脸色难看的吓人。
“死老鬼有没有这么厉害？不怕子弹？难道他真的是鬼？功夫再好也是一个人，我就不信他是三头六臂。早知道这样，就让毒牙组的人去，几十人几十把刀，难道怕他一个人一把刀？再不行就开枪。我倒要看看，他能对付多少子弹。”
“你想想九鬼组那些人……啊！”
经过这一场打斗，固然身心俱痛，但是心情大为好转。至少可以确定，林映秋是安全的。
孟婷的描述并没有夸张，这老人对帮会成员来说，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不是他干涉不干涉别人干什么的问题，是他给身边人的压力太大。坐在这种人身边和坐在老虎身边没分别，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吃掉，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这种人道上兄弟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不过有他在身边，师姐的确是安全的。
心情彻底放松，终于有空闲感受伤痛。
自己受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多了，老人明显手下留情，没给自己制造什么致命伤或是骨折，但是竹刀有效打击次数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这些竹刀是什么时候打中的。
应该是一触即走，没给自己反应时间。当时高度紧张，肾上腺素分泌，感觉不到疼痛。这时候彻底发作。
老人绝对是个打人的行家。
他知道怎么打，打什么部位，用多少力气，能让人行动不受影响同时，又要遭受极大的痛苦。每一道伤痕都痛彻心扉，甚至越是擦药油就越疼。如果不擦药油，明天又没法恢复。也就是说擦药油这个行为也在他预判之中，这么个打法，目的就是逼自己今晚多受点痛苦。
在这两个女人面前没必要充硬气装好汉，该喊疼的时候毫不犹豫喊出来。
孟霜、孟婷得动作都放轻一些，又同时叹一口气。
“幸亏是竹刀。”
是啊，如果老人今晚就用真刀，自己现在已经是碎肉了。
包括树林里那个长时间周旋架招，也是建立在老人用竹刀这个基础上实现。用真刀，自己早死了，哪还能打这么久。
孟霜看向孟婷：“你和他学功夫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他和高君武有来往？”
“我学功夫是在医馆，那时候他除了教我就是给人看病，再就是看功夫片，没发现他和江湖上的人有什么来往。他那家医馆一样交保护费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五湖帮的人。”
“没道理啊。五湖帮如果有这种高手，早就一统江湖了，又怎么会和毒蛇帮僵持这么久。”
孟霜的心思很自然转移到帮会事情上，手上就没了轻重，直到陈继祖再一声痛呼才把她注意力拉回来。
“你好像是护士出身啊，这么对待病人的？你们宝岛的病人是不是个个钢筋铁骨？”
“我们这里的医院就是这个样子，我上班的那家是私人诊所了，病人只在意我露多少胸部给他们看，才不管其他。要不要我把阿盼叫来帮忙？和她聊了几句，人蛮不错的，做妈妈桑的确是委屈。如果去不了港岛，在这边给我当经理也可以。在服侍人这方面，她或许比我更有天赋。”
陈继祖呲牙咧嘴的趴在床上摇头：“就没必要让那么多人参观我这副德行了，有损我的伟大形象。我今天博爱路单人打百一战成名，如果让人知道我晚上就被人打成这样，说什么都没用啊。不过老鬼厉害我也不差，今晚我吃亏在没有用我最擅长的兵器。”
孟婷扑哧一笑，显然不肯相信。孟霜则敷衍着安慰：
“我知道，那个老鬼胜之不武么。他不和你比拳脚，又不给你机会用枪，对你当然不公平。不过高君武这次好奇怪，为什么会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他让老鬼用真剑砍你，你就没命回来了。”
“高君武和那个老鬼之间，未必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很可能是临时合作。包括这场打斗，应该不在他计划之中，否则不会拿阿秋的剑鞘威胁我。”
孟霜看陈继祖身上伤痕，再看剑鞘，心头怒火升腾，恨高君武入骨。
“这个剑鞘还拿回来干什么？不值钱的东西，扔掉算了。”
“喂！你说什么！”
“是不是开个玩笑也不行？我知道剑鞘是宝贝不能动，哪怕我们都死掉，也会帮你把剑鞘保护得好好的，这总行了吧？”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和我讲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你见到剑鞘，就什么正经事都忘了。你有什么正经事尽管说，我在听。”
“他提条件分地盘，又送呼机给我，不过是挑拨离间，外加想让我们麻痹大意，我没那么容易上当。”
孟霜点点头：“是啊，你呢就很聪明，我呢也不笨。你转移话题这套，我也没那么容易上当！剑鞘是吧！宝贝是吧！吼我是吧！”
她双手用力按下。
陈继祖又是一声惨呼。
乐都夜总会包厢内。
木洞庭堂主程长春，火巢湖堂主秦北平，金太湖堂主金秣陵三人，等待高君武下一步的指示。
五湖帮不同于毒蛇帮，其结构更为严密，管理上也更为严格。
不过毕竟是被白道专项打击过的帮会，虽然名义上和毒蛇帮并列为外省双雄，实际实力还是逊色三分。
之前不管是和毒蛇帮还是和大联盟开打，规模都有限。五湖帮还可以应付，现在要打大战，五湖帮底气明显不足。
好就好在枫林阁之战后，毒蛇帮自己内部离心离德。跟着萧俊、楚思归叛逃到嘉义的都将近六百，没跑的也未必都靠的住。这就导致孟霜必须留一部分兵力在北部稳定局面安抚人心，可动用的人马非常有限。
此消彼长，五湖帮这次和毒蛇帮，在纸面实力上可以达到五五开。
高君武这次只动用三个堂口，而不是五湖尽出。也是要防备二三线帮会抢地盘。再就是多余的兵力没有意义，有这三个堂口足够。如果这三个堂口打不赢，加上另外两个也白搭。
这三个堂口中木洞庭实力稍弱，胜在常年顶在嘉义前线人地两熟，和本省挂小帮会颇有些交情。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兵，或者阻止孟霜借兵。
火巢湖和金太湖则实力强横，是五大堂口里面排第一、第二的强藩。集中这三个堂口的兵力，再加上萧俊带来的叛军，已经具备和毒蛇帮开打的资格。
高君武先是简述了夜市上表达的态度，最后说道：“这个港岛仔的女人在我们手里，他不敢不听我们的话。”
金秣陵五十几岁，是五湖帮开山元老级别，老成持重，说话不紧不慢：“就算那个港岛仔是孟霜的面首，也不代表他说什么孟霜都会听。”
“我不需要他真的说服孟霜，只需要让他们认为我是这么想就够了。这几年我们一直采取忍让态度，毒蛇帮那些杂碎认为吃定我们。这次搞定了梅夫人，又有那么大笔投资入账，更认定我不敢硬碰。我这个时候求和，他们肯定会相信。就算我说的他们一个字都不信又怎么样？萧俊要打，司伟聪他们也要对付。我说的每句话，都是他们要做的事情。要选择的就是和我做敌人还是做朋友。我们都是外省挂，和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个道理孟霜不会不懂。我相信她不会有其他选择。就算有，也逃不出我的掌握。我只要每天给陈继祖打几个传呼，留一些意义不明的数字，他们之间就会互相猜忌。要么听我的，要么就自相残杀。从他收下呼机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秦北平四十上下，面相和善，看上去像极了商人而不是黑道。事实上他这些年在外面行走，也多以商人身份出现，从未引起过怀疑。
听高君武这么说，立刻拍掌附和：“大仔英明！我们这就叫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对不对？”
他们这一代的帮会人士出身眷村，还有上一代荫蔽，有关系可以利用。这么好的条件都没能进入军、公、教体系，而是出来混兄弟，基本意味着文化水平不高，学习能力也差。
包括一部分社团老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秦北平的情况也不过是略好一些，还喜欢故意用成语彰显文化，在高君武面前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嬉皮笑脸道：“要是知道林映秋那么有用，我早就把她骗来。说真的，她现在虽然看着没什么精神，但是骨子里那股子清纯，真的勾人啊。”
高君武面色忽然一变，刚才还和颜悦色，这时候忽然面色阴沉目光冰冷，把秦北平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说什么鸡掰！X！当林北的话是耳边风！”
一个烟缸丢在秦北平面前，摔得四分五裂。
五湖帮的堂主放到外面，都是一方之雄，几曾受过气？
论真实年纪，秦北平比高君武还要大两岁。
可是此时高君武发火，秦北平连忙起身鞠躬，竟是一个字都不敢辩解。
这便是高君武在五湖帮的地位。绝对权威，无可撼动！
高君武并没有因为秦北平的态度就给他好脸色，依旧是劈头盖脸的臭骂。“给林北听好！林映秋就好像妈祖婆一样，打她的主意就要死，而且是死的很难看那种。不止自己要死，就是家人也一样！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之不要打她的主意就对了！不止你，其他人也一样！谁如果犯这个忌讳，别怪我不客气！”
程长春庆幸自己隐藏的够深，没陪着自己麻吉兄弟犯蠢，连忙起身打圆场：“大仔不要发火，北平也就是随便说说。不过说真的，我们这次真的要干掉孟霜？梅夫人那边……”
“我有什么办法。”高君武靠在沙发上，语气里充满无奈：“我师父一定要砍死港岛仔，被他盯上的人，就等于阎王下了传票。他一死，投资的事情想都不用想。这么大的生意被搞砸，梅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要想过关，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给她一条投资的路，第二让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和我合作。孟霜要死，伟聪也要死。我再给梅夫人同样的回报，她就没必要和我没完没了。百分之四十的回报而已，一个港岛烂仔给得起，我就更给得起！”
这几位都见过高君武那个师父的手段，也知道高君武那么维护林映秋，也是因为惹不起自己师父的原因。
一想到那老人独自杀光相乐会九鬼组的战绩，全都后背发凉，对大仔的安排也就没有异议。
可是那个百分之四十的回报率，几位堂主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们自己就是混帮会的，对于偏门生意精通。不认为有什么生意，可以有这么高的利润。哪怕是走粉，也吃不下那么大盘子。
只不过高君武的财路属于自己不属于帮会，这种事谁问谁死，自然不敢打听。
高君武又说道：“上面说无法十日，一定是骗人的。真的打足十天，大家都要去绿岛度假。三天！三天之内完成一切。”
他又看向金秣陵：“秣陵阿伯手下有一批新加入的兄弟？”
“是啊，他们服役期间入帮，上个月退役，江湖上没人认识。打架很凶，而且不要命”
“让他们准备一下，如果伟聪不出兵，就让他们冒充毒蛇帮，去搞伟聪的场子。这个老甲鱼吝啬又爱面子，如果他的场子被人砸，一定会出手。大联盟想要看笑话，我就让他变笑话！”
三名堂主陆续而出，包厢内只剩高君武一人。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来自港岛的电报自言自语：“三天……最好让孟霜相信有三天……千门八将无五不成局，如果泰伦没死，港岛这边应该正好有五个。这么大的局，只有老大他们四个……这一切拜你所赐！新仇旧恨，这次必须算清楚！”
虎社内。
已经擦过药油的陈继祖，享受着孟霜、孟婷两人的按摩，于痛苦与享受中来回转换。
孟霜发脾气归发脾气，伺候人归伺候人，两种态度来回切换，更像是一种情趣。
不过即便如此，该受的痛苦并不会减轻。今晚上注定要疼一宿，好在明天中午就能恢复八九分，到了明晚就可以行动自如。
疼痛也有疼痛好处，就是可以让大脑保持清醒。
“高君武的条件一点诚意都没有。那个老鬼要为江豪报仇的，他不管教我多少，最后都要杀我。我死了什么合作都没得谈，高君武又怎么和我们合作发财？如果高君武知道他师父什么都对我说了，还教我步法约我决斗，恐怕会气到吐血。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信他。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喜欢混兄弟，毒蛇帮早就和五湖帮合作了，哪里用打那么久？”
孟霜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师父杀掉你，梅夫人不会答应的。除非他每年拿八千万港币出来给梅夫人，否则就算他交人，梅夫人也要送他去绿岛蹲一辈子苦窑。唯一的办法就是……干掉我。”
孟婷的手停住，孟霜微微一笑：“怕啊？出来混随时都有这种可能，否则我为什么说你活不过三十岁。你男朋友叫你去港岛，就是希望你可以活长一点。”
陈继祖哼了一声：“我也希望你活的长啊。有一说一，老鬼的确很厉害。就算你有枪，也不是他对手。要我看你不如搬到眷村去住。”
孟霜的手指在陈继祖伤处轻轻一捏，男人的深呼吸伴随着孟婷的娇嗔同时传来。
“当我孟霜什么？住眷村？那样会被整个宝岛帮会当笑话啊！他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死。我们毒蛇帮在这里也不是没地方的，一会就去堂口住。明天晚上给你和阿婷在堂口办酒席。看我干什么？我说是摆酒啊，又不是注册，不需要办手续的，不是这个都怕吧？我们两个人没用，买大送小也留不住你。给我们孟家一点安慰奖行不行？你和林小姐到港岛注册，但是在宝岛和阿婷办酒，不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吧？林小姐不参加酒席不会知道这件事，对我们也算个交待。宝岛乡下很多夫妻就是摆过酒席就算结婚，从没见过证书是什么样子。至于聘礼呢……”
“高君武的头了。”
“还要加上萧俊的。”
孟婷秀面绯红不再言语，显然对于孟霜的安排也很满意。
至于说聘礼之类，她只当是两人开玩笑。高君武是五湖帮帮主，哪里那么好杀？哪怕是萧俊，现在身边也聚拢了数百人马，不是说杀就杀。
关键是他答应和自己摆酒席……虽然港岛纳妾违法，但这里是宝岛，目前为止，宝岛纳妾依旧合法。如果说之前不理解老妈为什么甘愿做小，现在连霜姨都想通了，自己还有什么想不通？
CALL机响起。
高君武打了传呼过来，在电话里只说一件事：司伟聪今晚十二点会出现在北门街的“金碟豹大酒店”，和萧俊、楚思归谈判。如果交易顺利，这些毒蛇帮叛徒会正式归入大联盟旗下，成为加盟势力之一。何去何从，孟董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