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苏济昌的地方,就是武馆用来盛放杂物的一间偏房,外面站了两个虎社打手。说是看管,也就是做做样子,在门口站一站,态度很是懒散。
毕竟苏济昌什么人他们心里有数,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跑。何况这是虎社的地盘,他就算跑也跑不掉。
负责带路的阿田拿了陈继祖五十美元“辛苦费”,对他的态度比对阿盼还热情。边走边介绍道:
“大仔出发前特意吩咐,一定要让祖哥玩得开心。我们这里什么刑具都有,专门对付那些欠债不还的混蛋。祖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小弟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要不要提一桶蚂蟥过来,让那个老混蛋爽一下?”
“不必那么麻烦,只希望没人打扰就好。”
“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作为阿庆的近身马仔,阿田在社团里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宗智鹏在春宝山堂。属于中层的小头目,说话很有份量。随便吩咐两声,那两个看守就随着阿田乖乖离开。
陈继祖来到房门前,看看那破旧的木门,眼前浮现出阿金的身影。
我当初就答应过替你讨回公道,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希望这个老混蛋的命,可以换来你的原谅。
如果不是考虑到时间紧张,应该借一部照相机过来。算了,有没有都不影响结果。
先是用拳头在门上轻砸两下作为宣告,再轻轻一推。门轴转动声响房门敞开,苏济昌出现在眼前。
昔日的港岛探长,现在变成了一条死狗。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连声都不敢出。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身上,他已经习惯这种方式,也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才不用受皮肉之苦。
“人们常说风水轮流转,苏探长也不会想到,这次转的这么快吧?小金、阿海托我问候你。不知道苏探长你信不信报应这种事呢?如果不信的话,现在信也来得及。”
苏济昌如果有胆量反抗或是拼命,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失去探长身份的他,比起沙皮狗那种社团人物都不如。听到陈继祖的话,先是打了个哆嗦,接着手忙脚乱地爬起、直挺挺跪在陈继祖面前。
先是连磕几个响头,磕得额头青紫,接着又朝自己脸上猛扇巴掌,边扇边大声求饶:“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阿海!对不起小金!对不起林小姐!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错!是我一时糊涂!是我鬼迷心窍!祖哥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人不人鬼不鬼,妻离子散倾家荡产,简直是生不如死啊!不管做过多少坏事,老天爷都已经罚过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小金和阿海,一个做金鱼,一个出来混,出这种事是迟早的。不是我也是其他人了。”
“我没让你停下!”
苏济昌刚想缓一缓,听到这句话又打了个机灵,只好继续扇巴掌。
“你说得很对,他们的结局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平心而论,阿金那么漂亮,又那么喜欢讲义气,出事是迟早的。海哥跟了个蛋散大哥,不被人砍死已经是万幸。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们错不代表你没错。你不做也有别人做,等于你做没问题?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皇帝有罪,不代表刽子手没罪!老天罚过你我就不能罚你?老天罚你那份是老天爷的,他们那份没有让老天爷代收!一个是我女人,一个是我兄弟,我替他们出头天经地义!不服气啊!不服气站起来和我打啊!我给你机会!”
抢步、飞脚。
皮鞋踢在面门上,苏济昌本就单薄的身躯被踢得向后飞出,后背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几颗牙齿混在血水里顺着嘴巴喷出,人如同一滩烂泥匍匐在地。
陈继祖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上前一步抓着头发把人拉起来,对着老脸猛甩耳光!
“装死!想让我同情你原谅你?一笑泯恩仇?做梦去吧!我没那么大方!长洲青挂了,不是我挂的。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会出手的!你也一样!真以为不管做过什么,说一句知道错了,说一句已经很惨就没事了?天下有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记记耳光之下,苏济昌的脸已经被抽得红肿膨胀甚至有些发亮。
先是挨了一脚,又挨了连环耳光,苏济昌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别……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我已经杀了三个,还在乎多你一个?打死你有什么问题?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要一个打你的机会花了多少钱?花这么多钱打你,当然是为了打死你!你这种头脑还当探长?换一头猪都比你好啊!”
从提头改为抓起衣领,把苏济昌强行拽起,左拳猛击其胸膛、小腹。
“阿金!阿海!还有我老婆!你厉害啊,找金龙帮对付我老婆,还想让我放过你!”
苏济昌一口血喷出,陈继祖风衣上落下点点血迹。
“我……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了不起?”
又是一拳正中小腹!
苏济昌蜷缩着倒地,明显出气多进气少。
“你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幕后主使……”
“我被人搞成这样,会不知道仇人是谁?”
右拳提起,一记重拳就待落下。
苏济昌连忙说道:“等一下!我……我有个秘密……换一条命。”
“我在听。”
“阿昊……朱家耀的司机,是他找我的。”
“你白痴啊!我需要你上庭指证么?”
“他是……是义群的人,当年跟豪哥的。豪哥出事前要杀他,他……被朱炳留在身边。朱家没那么简单……”
此时的苏济昌已经气若游丝,但是强大的求生欲望驱使他,依旧努力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林小姐现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我知道她在哪,你送我去医院,我就告诉你……”
陈继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没这个必要!”
右拳落下,血花迸溅!
苏济昌用最后一口气说道:“我说了秘密……”
“我有答应么?”
又是一拳落下。
没有拳法,没有招数。就是单纯的拳击。
三分钟后,房门打开。
看着房门外目瞪口呆的阿田,陈继祖扔掉擦手的手帕,朝他微微一笑,又从口袋里拿出两百美元:“不好意思,老混蛋不禁打但是叫起来声音不小,打扰你们休息。”
“没……没什么。”
阿田也是虎社成名武将胆量过人,但是此刻竟然不敢和陈继祖对视,就连那些美元都不敢接。还是硬塞在他手里。
“辛苦兄弟们帮忙处理一下。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够!足够了!”
阿田慌乱地把钱塞入口袋,“祖哥放心,如果有人找到这老王八蛋,你就打爆我的头。”
当两个小弟在阿田带领下进入偏房,看到地上那团疑似人形的躯体时,有一个忍不住扶墙呕吐,另一个也偏过头去小声嘀咕:“靠北了!这港岛仔到底什么路数?怎么好像杀人魔一样?就算大仔杀人,也不见这么恐怖。不是说香江仔不如我们狠?这个看着不太一样。”
“做事了!这次遇到狠角色,千万不要招惹就对了。”
阿田虽然能喝令手下,实际自己也待不住,连忙跑到阿盼那里询问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位港岛贵宾开心。
阿盼没见到苏济昌尸体,倒是没那么强烈的刺激,微笑道:“你胆子很大的,怎么现在这副样子?也不用准备什么,拿些水果点心,再准备些茶水就好,祖哥有我陪,你们不用管的。”
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阿盼这才问道:“祖哥不打算多问些消息?”
“有这个必要么?他当了那么多年探长,当然知道怎么给假口供了。与其费尽心机去猜他说得是不是真话,还不如去问其他人。他所谓秘密,我一点也不关心。那个阿昊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管他跟过谁,一枪下去一样要死。至于说阿秋的下落,我信他才怪!他如果知道人在哪,就不会拿钱给福庆找人了。”
“阿庆那边万一有什么反复……”
“他能出卖苏济昌,当然也能出卖我。苏济昌被人出卖只会求饶,我能杀人。而且苏济昌赚钱的本事不如我,福庆和我合作好过和我作对。他不会做蠢事的。不过我有一点始终搞不清楚,虎社既然枪弹最多,怎么不出去抢地盘发财,宁愿窝在这里受穷?”
阿盼冷哼一声:“讲枪他就多,讲用就不敢。在武馆里开几枪没关系,到外面放枪试试看?那位郝伯伯第一个签逮捕令!真当戒严令是假的?我们宝岛兄弟虽然勇猛,但也不代表无所顾忌。在山里开打就怎么都好,在市区必须要顾虑影响,否则整个帮会都会被打掉。当初五湖帮也是出名的人多枪多,结果怎么样?被警方盯住,几个头目送去绿岛,如果不是出了高君武这种枭雄,五湖帮已经烟消云散。张福庆难道比五湖帮还凶?他那些枪弹不能拿来换钱,就是没用的废铜烂铁。他和他的手下,光是欠乐都的花酒债就将近二十万。这次拿了祖哥那么大笔好处,应该提醒他清账。”
“这么说的话,几大帮派开战,也一样不能拿枪出来对射了。”
“五湖帮当年就是因为在街头动枪,被警方盯住猛打。现在的兄弟们都已经学聪明了,不要说开枪乱射,就算是用刀砍人,也一样要控制规模。杀人可以,但是人马就不能多。几百人对砍,很容易上报纸。帮派之间开战,往往就是你搞我我搞你,每次出动几十个兄弟,打个十天半月,再坐下来讲和。说起来这次的确很奇怪,五湖帮和毒蛇帮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人被送去坐牢。雷董出事到现在,也没有人出面调停。放在过去啊,早就有大人物出面叫停。”
陈继祖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脑海中思忖着反常背后的原因。
宝岛的白道这次似乎是有意怂恿两大帮会全线开战,打得越大越好。
当局这么做,肯定是不怀好意。如果几个帮会里有聪明人,这时候就该立刻叫停,先分析一下上面的用心再说。
最好是避风头不打,就算要打,也不能再把嘉义当战场,免得被有心算无心。
只不过江湖人里面,又有多少人会想这么多?再说人多心杂,太多人指望通过开打出头或是扩充地盘,就算真有聪明人能看出危险,说话也未必有人听。
开战似乎已经是必然,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两个小时后,张福庆大笑着从外走入,那个装着美元的旅行袋已经不见踪迹。
“全都搞定了!郝伯伯对祖哥很满意,代表嘉义欢迎出手大方的港岛朋友。东石码头没人报警,谁能证明发生了枪击?死掉的三个伯仔,由李忠明负责去摆平。郝伯伯这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不开口,下面没人敢乱动。不过五湖帮那里……”
“江湖上的事情就不麻烦庆哥了。做朋友还是结冤家,由高董决定,我奉陪到底就是。”
“爽快!这么豪爽的兄弟,我交定了!他高君武也不是三头六臂,和他做仇家也没什么关系。祖哥今晚就在这里,喝一个不醉无归,看看谁能把你怎样!”
他肯定已经知道苏济昌的事,故意不提,就是一种表态。当然,这种表态不会是无偿的。
“庆哥出发之前说是有大生意谈,不妨说来听听。我的酒量很差,等会喝多了,就什么都说不清楚,趁着现在清醒先把事情搞清楚,免得让庆哥失望。”
“祖哥你想太多了!你这么本事,生意一定没问题的。这件事呢说来就很简单,我们宝岛虽然不如港岛那么有钱,但破船还有三千钉,有钱人总是有的。只不过现在宝岛的环境你也看到,随便拿钱出来,很容易被人盯上。我们宝岛虽然没有ICAC,但是铁衣卫好厉害,比廉署更难对付。”
“所以……”
“我们需要一条路,一条投资的路。我们这里搞金融管制,钱存在银行里,利息少的可怜,更随时可能被冻结。如果有人能帮我们打理钱财,那就最好不过了。”
“做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找本地人么?”
“比起出身来历,还是人品更重要。对本地人来说,我们这些眷村子弟,一样是外来人。那些本地的老板,一样愿意和我们合作。港岛人宝岛人都是人,有什么分别?选合作伙伴,当然是看谁更可靠,谁更有本事了。即便是宝岛人,如果没有港岛大哥照应,也会像丁成材一样。我看好祖哥,就是不知道祖哥对小弟有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