龅牙聪三十四岁，在坐馆里面，算是比较年轻的。
能够这个年岁当坐馆，既是因为义海是个小社团上位容易，也是因为他的头脑身手都够用。在义海内部有着绝对权威，没人可以对他产生威胁。
和所有古惑仔一样，龅牙聪一身恶习。尤其在女色一道上无法控制，惹出不知多少麻烦。连带重用的头马、大底也有样学样，导致江湖朋友私下里称社团为“咸湿海”。
不过对于义海门人来说，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做老大的喜欢搞女人，说明其精力充沛可以担当大任。这明明是夸奖，怎么算恶习？
换句话说，社团的人才不在乎老大喜欢搞女人还是男人，只要保证小弟有财发有妞泡，不用拿命去拼，那就是合格的大哥。
从这方面看，龅牙聪也确实合格。在他成为坐馆后，义海在整个潮字头里面都算是出色。倒不是说社团多厉害，而是社团的钱就够多，而且最下面的小弟也最安全。
龅牙聪秉持一个原则：不开战。
他更是对手下小弟三令五申，搞社团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玩命。遇到老百姓可以随便砍，和社团之间发生冲突，能谈判就不要动武，能用钱解决就不要用武力。哪怕是红棍，也是能打架，但是不要打架。练拳就像拿枪一样，吓人就行，打人就不行。
因为这种行事原则，罗继聪背后被人叫做和平大使，但是也得承认，义海的确因此壮大。很多压根不想打架的小弟，主动投奔到义海门下混饭吃。彼此之间互相成全，才有义海现在的规模。
他做事仔细，在来之前已经通过关系查到，竞拍公司里面唯一联系不到的运捷的士公司背后是东福背景，也知道东福的新任坐馆陈继祖是万佳明的人。
其不光背景厉害，人更是厉害，号称城寨拳王。三天前打翻孝字堆，狂龙身边文武二杰据说都死在他手里。
但是，罗继聪并不在乎。
他再能打又怎么样呢？
自己的确得罪不起万佳明，也打不过这个小子，可是万佳明也同样得罪不起卢氏。
陈继祖再怎么凶，也不能无缘无故打死人。只要不看到他，就不会发生冲突。
东福事先并没和义海打招呼，自己完全可以装傻。大不了事后说两句好话喝几杯茶，再给点好处就是。
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陈继祖进入拍卖场！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看不见就没冲突，没冲突就没事。
龅牙聪为人狡诈凉薄，从安排的时候，就已经把海龟当作牺牲品。
只要能拖住陈继祖，海龟被打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反正陈继祖总归是要出气的，海龟挨打好过自己挨打。
他并没有告诉海龟，今天来竞拍的人是谁，更没告诉他东福坐馆变更以及几个社团的人员关系变化。目的就是让这个目高于顶的头马去承担怒火，再让那个美女律师做后备拖住陈继祖。
一想到卓瑶的样子，尤其是那两条穿着丝袜的长腿和一双美足，龅牙聪就觉得下身发热。想着等到和卢氏那边关系稳定下来，就让小弟查查这个美女大状的底，看看有什么办法把人弄到自己床上。
至于眼下，则是只等着拍卖有结果就行。
即便门生两千出头的社团大佬，在银行这种地方也是威风不起来的。尤其是永盛这种大银行，就更轮不到社团的人逞凶。
看着对面那个名叫冯世修的经理一副公事公办嘴脸，龅牙聪虽然恨的牙根发痒，却也不敢翻脸开骂，反倒是强作笑脸：
“我看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办手续就好了。其他人不会来了，何必浪费时间呢。”
“银行业最重要的就是合规。所有的行为，都应该在规章范围内进行。还有十分钟而已，不用那么急。罗先生喝咖啡。”
龅牙聪深吸一口气，无聊地敲着桌面，眼睛不停地看表。对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银行经理，自己也没办法。这个龟蛋不是瞎子，肯定看得出自己是社团的人，还敢对自己张口规矩闭口规矩，证明他根本不怕自己。
我惹不起你，总有人惹得起你。
等我告诉卢氏，让他们给你好看！
龅牙聪心里暗自想着，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继祖带着阿金、辣椒、花凤走进房间。
“冯经理是吧？我是运捷的士公司董事长陈继祖，这是我的表格。这位是我的秘书童金雁，她也交了申请表。这两位女士是我的助手，希望我们没有迟到。”
“当然，当然。请坐吧。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龅牙聪一愣：“时间还没到，人也还没到齐，银行不是讲究合规么？”
“没错，但是我们同样也知道变通。我想其他人不会来了，何必浪费时间呢。”冯世修看看已经关闭的房门，面露微笑：
“我事先说明，为了保证拍卖的公平公正，整个交易过程全程录像留档，如果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投诉。”
冯世修的提醒不如说是警告，房间里有录像设备，谁敢动手就等着进警局。
龅牙聪看了一眼陈继祖：
“祖哥是吧？据我所知运捷原来的董事长不是你，昨天才刚刚换手。听说场面很热闹，三位大老板亲自到场庆祝，还招了不少员工。不过说到员工呢，我的就比你多一些。今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搞得太难看。”
“如果比员工数量，我的确赶不上必达。不过要说到工作能力呢，那就另当别论。聪哥的员工如果搞不定工作，我的人也随时可以帮忙。，”
“祖哥那么自信？”
“一向如此，不信的话可以组织一场比赛。我很喜欢打球的，不知道聪哥有没有兴趣。”
冯世修咳嗽一声：“两位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先做正事要紧。我们这次的拍卖呢，和拍卖行那种不同。几位只需要把认购意愿和价格写上交给我就行了，为了避免恶性竞争，也为了保障个体参与者的权力，我们这次只竞标，不喊价。”
“阿金、花凤，你们搞定。”
陈继祖两眼紧盯着龅牙聪，辣椒起身站到陈继祖身后，和龅牙聪身后的近身石斑形成对峙。站在那里的辣椒并不老实，不停地扭动手腕，关节更是发出一声声爆响。
石斑身高一米八以上，脸上有块块白垩一样的瘢痕，这个花名也是因此而来。他在义海也是有名的猛将，并没有把女将辣椒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轻蔑一笑并没做反应。
这里是银行办公室，没有老大发话，他也不敢动手打人。
龅牙聪没急着动笔，而是看着陈继祖：“据我所知，运捷只有三块黄包车牌照。整个公司又老又破，你们懂得做计程车生意？做生意很麻烦的，我如果不是有财团支持，也是不敢做的。小心作茧自缚啊。想想这些牌照怎么来的？如果有计程车就可以发财，这些牌照就不会被拍卖了。”
“多谢提醒，所以聪哥的意思是准备放弃？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祖哥，做事不要太绝！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如果你真想做计程车生意，大不了我让两块给你了。”
冯世修一声咳嗽：
“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你们这种交谈方法涉嫌违规，如果继续，我将取消你的购买资格。”
龅牙聪无奈地举起双手，在认购申请表上随便填了几笔，随后将表格一推：“这总可以了吧？”
“我现在拿回去评估，如果无法得出最终结论就要进行第二轮竞价。几位慢慢聊，我先离开一会。”
等到冯世修离开，龅牙聪才向前探身压低声音：“祖哥，你知不知道我为谁做事？”
“没兴趣。”
“你这什么态度？当我是死人！”
“我这是做生意的态度，想喝茶去陆羽茶室，在商言商，我现在是以董事长身份和你谈。对了提醒你一句，海龟受了伤，你的律师准备起诉我。或许我们很快就要在法庭见面。还有，我听拍电影的朋友讲，摄影机很慢的，如果出手足够快的话，摄像机根本拍不到！”
石斑一声冷哼，就要向前迈步，陈继祖冷笑道：“怎么？担心海龟一个人寂寞，你也想到医院陪他？我没意见。”
龅牙聪抬起手示意石斑停下，眼睛不看陈继祖，而是看着桌面：“这么说就是没得谈了？”
“聪哥为财团做事，需要和我谈么？”
“该谈总是要谈，如果这里不能谈，就到柴湾谈。”
“欢迎至极。或者去南区也可以。我对小巴很感兴趣，正好向聪哥学习。”
正说话间，房门被推开，冯世修从外回来，看了一眼陈继祖，又看向龅牙聪。
“结果出来了，很好，不需要进入第二轮，我们现在就可以决定。”
陈继祖神色不动，龅牙聪抬头看向冯世修，等待对方的答案。
“童金雁女士认购意愿一块，报价两万五；必达认购意愿二十七块，报价四十五万，运捷认购意愿二十六块，报价六十五万。所以……陈先生，你的现金？”
花凤妩媚一笑：“都在车上，麻烦银行派保安员跟我去拿钱。这位罗先生的员工很凶，我们担心自己的钞票被抢。对了，你们这里接受外币吧？”
“这位小姐说笑了，银行当然不会拒绝外币，罗先生是合法商人，更不会让员工抢劫。至于保安员，我这就安排。”
龅牙聪一言不发起身往外就走，石斑紧随在后，等来到银行门外，只见海龟和他的手下都没了踪迹。
正在左右寻找的时候，卓瑶快步走来，不等龅牙聪发问主动说道：“刚才冲锋队过来，把人带去大馆录口供。”
石斑眉头一皱，闷声说道：“你这个律师是干什么吃的？看着条子拉人？”
“警察执行公务，律师也没办法。另外对方公司的人也被拉去了大馆，只是常规的问话，不需要律师介入。”
龅牙聪的目光在卓瑶的双腿处扫过，最后落在那双亮漆半高跟皮鞋上：“那你在这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保释也好控诉也好，都需要罗先生决定。另外你的员工被陈继祖打伤，我建议是对他提告，告他故意伤害他人身体。”
“有多少把握？”
“五成以上。”
“那就是一半一半了。海龟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送去医院，我已经申请验伤。”
“这样啊……”这次目光扫过了鼓涨的胸脯，龅牙聪只觉得越发的热血沸腾。
律师身份、高冷气质、再配上这不输明星的美貌，值得冒一些风险。
从银行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卢氏这种有钱人可用的社团有的是，如果不是卢佩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根本不会找义海。购买计程车牌照失败，就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双方的合作注定终结。
不过这也没什么，义海有自己的地盘也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是那种必须抱住大水喉才能维持的垃圾社团。有金主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那个叫黛西的给暴龙购买牌照经费是八十万，并且特意嘱咐不能留一分钱，必须一上来就全砸进去。
只有白痴才会这么做！
把钱都给银行，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报价四十五万已经很给面子，自己一个坐馆亲自出头奔波，不用出场费的？
总之做生意有成有败，竞拍失败纯粹天意，八十万连同之前收购必达的钱不可能退回去。等过几天找陈继祖出面喝茶，再把那家垃圾计程车公司强卖给他，加起来少说有百多万入账，怎么也是有赚不亏。
既然和大水喉没得合作，眼前这位美女律师，自己就没有理由放过。就算是利息也好……至于她事后的反应……管不了那么多了！
“罗先生……”
卓瑶轻咳一声，龅牙聪一笑：“对不起，这件事我一时无法做决定，不如这样，卓小姐跟我回公司，我们喝杯咖啡慢慢谈。”
“罗先生，人现在大馆……”
“大馆又不是赤柱，他们习惯了，自己可以应付的。我正好有几个法律问题向卓小姐咨询，到了公司慢慢谈。石斑开车。”
龅牙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卓瑶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跟着龅牙聪朝停车场走。
“聪哥！这么巧啊！”
梁正直健步如飞，朝着龅牙聪走来。
龅牙聪神色一变，连忙主动伸手：“梁大状。”
卓瑶面色阴沉：“你干什么？罗先生是我的雇主，和你没关系！”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和聪哥好兄弟，见面说两句话总可以吧。”
“罗先生，梁正直律师现在为运捷工作，你最好……”
不等卓瑶说完，龅牙聪已经主动和梁正直寒暄起来，梁正直也不见外地介绍道：“卓瑶，我老婆……对不起，从法律意义上讲是前妻。”
“原来是这样……”一盆无形的凉水浇灭了欲望，球杆瞬间变成毛虫。
“没什么的，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说真的，聪哥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法律顾问。卓小姐的业务水平我不想过多评价，但是收费水平绝对是一流。咱们那么熟了，我不能看着好兄弟把钱扔进海里。我这里有很不错的人选，收费保证比卓律师便宜，而且工作更努力。”
“梁正直，你别太过分！”卓瑶怒气冲冲。
龅牙聪连忙道：“其实是这样的，我约卓小姐回公司，就是想要谈解约的事情。我对这个法律顾问非常不满意，不想继续合作，今后也不想和卓女士有任何往来。既然正直哥有人选推荐，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先走，有时间通电话。”
“罗先生！”
“卓小姐抱歉，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解约的事情我会安排人搞定。”
龅牙聪决绝地离开，不给卓瑶再解释的时间。卓瑶想要追过去，却被梁正直抓住手臂。
“人都走了，还追？你最近很缺钱用啊？这种人生意也做？”
“梁正直！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我当然是故意的，但不是整你是救你！你知不知道，我给这个人渣做过三次辩护，全都是侵犯，两次下药一次老强。受害人有教师、会计还有一个巴士售票员，我不拉住你，就要多一个律师。你瞎子？看不出那个混蛋的眼神就像要把你吃掉一样。他公司的咖啡就有，但是一定是放了迷幻药的那种，到时候吃了亏都没办法报仇啊。”
卓瑶哼了一声：“你关心我？”
“大家只是离婚又不是仇人，难道看着你死啊！”
“你说我，自己还不是和人渣混在一起？”
“我是人渣，所以和人渣混在一起非常正常。你和我不同的。拜托你不要学我，学不来的。你呢就适合在中环，和那些大公司大老板打交道，遇到视力或者智商存在障碍的富家子弟或者成功人士，就抓紧同意嫁入豪门做阔太太，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你的性格不适合这个城市，尤其不适合和人渣打交道。港岛有一个流氓大状就够了。”
“梁正直，我当初就说过，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负！到现在一点改进都没有。”
“我提醒你，那叫优点。还有，谈恋爱的时候，你说那是自信。”
“你简直无可救药！”
这时，陈继祖和阿金等人已经从银行走出，梁正直快步走上：
“恭喜祖哥，不用说肯定是大获全胜。丁成材那边我联系好了，两小时后在柴湾见面。”
“辛苦梁大状。我们的人怎么样？”
“几十个美女，打扮得好像白领一样，身上没有家伙，还有一位正义感爆棚的警官为她们说话，阿SIR当然不会为难了。老板你没看到，有很多路人自愿作证，证明我们那些美女员工被混混骚扰。她们录完口供就可以离开。义海那些就比较麻烦，身上有武器，又穿着那种T恤，龅牙聪这次不花个几万块保释金，别想把人带出警署。海龟虽然蛋散，但是也不敢真的惹皇气，我打赌啊，他现在一定会说被不明人士袭击，根本不知道怎么受伤。卓小姐，这就是港岛江湖规矩，明不明白！”
卓瑶这时候也站到陈继祖身边，她并没有理会梁正直的嘲讽，盯着陈继祖说道：“陈先生，贵公司是否需要法律顾问？”
“法律顾问当然需要，不过我已经有梁律师了。据我所知，卓小姐也不能同时为存在竞争关系的公司提供法律服务。我很忙，没时间闲聊。”
“托梁律师的福，我已经被必达解雇了。不管梁律师收费多少，我都比他少收一半！”
陈继祖看了一眼卓瑶，又看看梁正直：“自己的老婆自己搞定。麻烦梁律师有时间去大馆接那些美女离开，我去柴湾见丁有材。这位女士，我无意干涉你们的家事，不过提醒你一句，请人做工不是买菜，不是只看价钱的。”
望着四个人的背影，梁正直微微一笑：“所以说打工要选老板，我的老板就不会朝咖啡里放迷幻药。”
“他应该放狂犬疫苗！我没有得罪他，为什么这个态度？是不是有病啊！”
“比狂犬病还痛苦啊！他的事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换。”
卓瑶看向梁正直：“你什么意思？”
“我介绍人给龅牙聪，你给陈先生做律师。他的公司和私人都需要法律顾问。”
“你施舍我？”
“随你怎么想了，总之你最好是待在中环和有钱人合作，不要和社团有任何接触。非要做社团生意，我就推荐他给你。你看看他身边那么多美女，肯定不会打你主意，我也不用但心正义的大嫂被古惑仔搞大……”
话音未落，卓瑶猛地用高跟鞋狠狠跺在梁正直脚面上，不理会后者的痛呼，自顾扬长而去。
风中传来梁正直的哀嚎：“有时间陪正义喝杯咖啡，他很想你这个大嫂！还有，不要以为律师打人就不犯法，熟归熟，一样告你人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