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显然超出陈晋宝预估,愣了片刻,随后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故意开玩笑是不是?做建筑?计程车?准备让东福的人做苦力、当司机啊?如果是那样,就不用你当坐馆了,随便谁来都行。这里不会走漏风声,你想做什么就直说。想做马栏呢,我就让警署的兄弟做事,每天三次到酒吧夜总会去查牌,发现问题就拉人。如果想要做赌档,也是一样。就算是想做白小姐生意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不做别人也会做,总之你想做什么就直说,我先帮你清场。”
这就是华探地下教父的底气所在。
哪怕是四大探长时代,任意一个探长,也只能控制一条到两条黑产链路,不可能路路畅通,更不可能为了支持自己的人,就把别人从行业里清除出去。
只有万佳明有这个底气和能力通吃所有行业,更能对某个行业进行专项打击,帮自己人清场。这就是所谓持牌社团的厉害之处,警方可以合理合法帮社团把其他人打出去,还不会落下什么话柄。
只要靠山够硬,可以承受住这个行业里面从业者的反扑,就能实施这种手段。
这么大的事,陈晋宝不会擅自做主,更不可能吹牛。他说的话,就是万佳明的态度。
虽然从和孝字堆开打到现在,万佳明没联络过自己。但不管是当晚警方的无动于衷,还是事后对这件事不闻不问,都和万佳明背后发力脱不了关系。再加上现在陈晋宝的表态,就更说明万佳明的认可和支持。
正如自己所料,这一战把孝字堆打得越惨,万佳明就越开心!
陈继祖一笑:“宝哥这么帮我,我当然没话说了。不过我说得是真的,这些偏门生意,我哪个都不想做。至于原因,我也对黑鬼哥说过。不是我多伟大,只是这些注定不会长久。一个本来就快要完蛋的社团,去做这些夕阳产业,和自杀没什么分别。”
“社团本来就是偏门,做偏门生意很正常啊。你当了坐馆,迟早会金榜题名,就算你老爸是港督,照片一样会出现在我们反黑组的黑板上。不要心存幻想,洗底这种事,说说就好,真能做到的没几个。你不是想着带社团做正行那么幼稚吧?就算是那些所谓公司养小弟的新型社团,也一样要做偏门。不是我要你捞偏门,是你手下那些小弟要你捞偏门。你想想,你手下都是些什么东西?读书少脾气差,骂人打架就在行,做工就头大。就算是那些开工小弟也一样。你发薪水给他们,他们可以为你砍人卖命。你让他们当苦力开计程车给社团交钱,那些小弟只当社团是个交钱开工的地方,钱交给你也行交给其他人也一样。平时无所谓,砍人的时候别指望他们卖命。你当坐馆的,不是会背那些洪门规矩就行了,总要知道社团的人怎么想。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带自己捞偏门赚快钱的大哥,不是一个带他们做合法生意的商人。”
“我明白。所以我说的是不碰上面那些,不是不捞偏门,更不是让小弟做工养我。只不过偏门生意也会变的么。不可能几十年前是这样,几十年后也还是这些。就像我说的建筑房地产,当然不是让他们去盖房子做苦力,而是让他们做装修,做工程承包。就像宝哥你刚才说的,木头那个倒霉的老板,这次有的麻烦了。工地被社团的人封掉不能开工,这种事报警当然没用的。那些古惑仔什么都没做,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拉人回警局。最后还是要找社团。”
“虽然红棍升坐馆的不少,但是当了坐馆就要有坐馆样子,不能总是想着打打杀杀。”
“也不一定打架,对方社团只要不是聋子,就该听过孝字堆的事,至少现在不会惹我。喝杯茶聊两句,大家互相给面子解决。其实我是这么想,既然我可以帮他开工,就可以让他停工。所以……其实工业区和油尖旺一样,只要开工就有钱收。”
“话不是那么说的。你见谁在中环收保护费?社团再凶,凶不过那些大富豪。就算黑鬼哥保你,浅水湾那些人说话,我们一样要抓你回警局。哪怕是全港岛最大的几个大字头,也不敢去地产公司、金融公司收保护费,反倒是主动为他们做事,希望那些富豪给饭吃。你招惹那些大人物,会死很惨的。说真的,我宁可你去做四仔,也不希望你找这些人麻烦。做四仔被抓我可以帮你解决,如果真的惹到大水喉,黑鬼哥也帮不了你。”
“放心吧宝哥,我有分寸的。生意人说到底都是求财,你也会说了,那些大老板那么有面子,连黑鬼哥都要怕他们。可是很多富豪一样要养社团。有的垃圾社团连地盘都没有,全靠大水喉赏饭吃。他们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做慈善,只不过用社团做事比警察方便,也更节约时间。对他们来说,社团就像是工人一样,当然是谁更可靠就找谁合作。只要我是最优秀的那种,不怕没生意。”
“东福的坐馆是你不是我,自己想清楚就好。你刚才说得计程车又是什么意思?”
“宝哥有没有看报纸?德利的士公司倒闭啊!报纸上说他们欠了银行很多钱,要拍卖公司的牌照。”
陈晋宝对于这种市民生活并不关心,他自己平时开着万佳明的平治到处转,再不就是随便找台车开,怎么会在乎计程车的事情。听陈继祖介绍一皱眉:
“你想开的士公司?这倒不是不行,不过有句老话不熟不做,德利已经破产了,你还要跟?”
“德利破产是老板资不抵债,不是牌照本身有问题。他经营不善么,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那,宝哥你知不知道,现在港岛有多少红艇(即红色出租车,可以通行港岛九龙)?”
陈晋宝摇摇头:“我又不在交通部,怎么知道这些?”
“报纸上有登的,四千七百多辆。当然,实际运营的肯定比这个只多不少,政府只能统计自己发了多少牌照下去,没办法统计那些白牌车(即无证运营出租)。八年前呢,港岛的计程车牌照是三千六百多张。八年时间,多了一千多张牌照,这说明什么?说明计程车的市场前景很乐观。全港岛的黄包车牌照只有三千块不到,战争结束之后,就越来越少。现在大街上黄包车已经不多了,也就是我们这种贫民区,还能看到黄包车。相信用不了多久,黄包车就会被彻底淘汰。到时候人们坐什么?当然是的士了。总不能走路或者骑脚踏车上班。”
“那也未必啊。有钱人自己开车,穷人就坐巴士,坐计程车的人能有多少?就算真的生意好,愿意开计程车养家的古惑仔,没几个能拿刀砍人。等他们习惯了做好市民,你再让他们打架就难了。到时候你的东福变成的士公司,你就糗大了。”
“买车牌不等于一定要开车,其实计程车牌照就像房子一样,你把车子、车牌租出去给那些司机,自己只管受阻。牌照越多,租金也就越多。如果一个警务人员有十栋楼,廉署肯定要抓人。但是一个警务人员有十块计程车牌照就不起眼,至于说这些牌子能收多少租金,这就是两厢情愿。再不行把它卖掉也发财啊。”
陈晋宝愣了一下,终于明白陈继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又摇摇头:“你也会说了,港府八年就发了一千多块牌照出去,这东西和房子怎么比?不值钱的。”
“港岛总共才有多大?难道不停的发牌啊?拿到牌照的,也不希望牌照越发越多。就像赌牌和烟牌一样,肯定会控制数量的。再说我们也可以在中间搞点事情,我准备联络乔治,让他找几个烂仔记者在报纸上发言,就说现在港岛交通秩序混乱,影响市民出行,希望政府对计程车牌照严格控制。这样的士牌照想不升值都难啊。不过得等我先把德利手里的二十七块牌照拿到手才行。而且这些牌照的意义不止是赚钱,更重要的是司机。我们有牌照不开的士,想开的士的没牌照只能租我们的开工。租我们的牌,就要听我们的话。这些司机代表什么?代表港岛交通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港岛的计程车都在我手里,就算是议员不给我面子,一样被几十辆计程车堵在路上什么都做不了。”
“靠!”陈晋宝在陈继祖肩膀擂了一拳,脸上却满是笑容。“你个蛋散,居然这么阴险啊。还想要掌握交通?我回去就给你建档案啊!不过就算啊说破天,也只有二十七块牌照。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他小公司,就只有那么多。如果吃下那些大公司就不一样了。九龙的士、上海的士、明星的士他们的牌照就多了。而且现在大水喉不是炒股就是盖楼,再不就是经营巴士公司,的士牌照还没人注意。这是个好机会,等他们发现,就轮不到我们捞了。”
“你说的那些的士公司又没有破产。”
“我们帮他破产就好了。我是社团你是警察,我们做这种事是专业的。其实也不用走到破产那么极端,只要让他们感觉既麻烦又不赚钱就够了。港岛有钱人投资的特点是什么?跟红顶白。那些富翁大亨所谓的投资其实和烂仔赌钱没分别。庄旺就买庄,闲旺就买闲。没人会为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后布局,也不在乎未来的发展前途。以前一窝蜂的炒股票,现在一窝蜂的盖房子,就是觉得有得赚,别人都做自己就做。的士公司现在没人在意,他们也不愿意花钱布局。只要让他们觉得的士公司没价值,自己就会放手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和黑鬼哥聊一下。搞计程车公司么,办法总是有的。”
“这二十七块牌照,黑鬼哥占五块,宝哥三块,其他的属于社团。以后更多的牌,也会参考这种方式。拍卖这种事,当然不能一家通吃。你们派人去,到时候把牌照拍下来租给我就好了。就算廉政公署调查,这也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陈晋宝边听边点头。他喜欢赌钱,不喜欢研究投资。不确定牌照是否真的有这么好的投资前景,只知道如果能成,既可以作为日后退路,也可以用来解释一部分财产来源。
比起陈继祖描述的这些前景,陈晋宝更在意赌徒的直觉。
从第一次见面,直觉就告诉他,面前的少年很有可能是一副双天至尊,值得自己下重注。到目前为止,一切迹象也证明自己的直觉没错。既然是一副好牌,哪怕没发到底,也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牌照这一铺,不管黑鬼哥怎么选,自己至少会买他赢!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就任东福坐馆仪式。
只有这一步完成,面前这副名为陈继祖的牌,才有继续赢钱的可能。到底是不是双天至尊,很快就可以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