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继祖的背影,童立连吞了几口口水,嘴里自言自语:“阿祖怎么变了这么多?以前他胆子比我还小,现在居然敢……”
满身是血的傻波在旁哼了一声:“他如果胆子像你一样,现在还会站在这里么?妈的,我还以为你们师兄弟多亲近,结果人家看见你,话也没说几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丢东福的脸!你这种垃圾,当然不会有这么好的兄弟!好好跟祖哥学!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怎么会差那么多。”
童立顾不上傻波说什么,脑海里都是那个自称豹子的男人拿着刀冲向自己的情景。
当时被吓懵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很机械地招架两下,武器就被打脱手,之后稀里糊涂的用臂上铁环招架,再稀里糊涂地就把铁环甩了出去。
等到恢复理智的时候,才发现豹子躺在那吐血,身边就是自己的护臂铁环。还是傻波把铁环拿回来,又拉着自己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人死了没有,警察又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如果那个人真被打死,会不会坐牢?
早知道就不来了……
看着陈继祖背影,童立心里反复想着一个问题:阿祖怎么一点都不怕?他据说杀了一个叫泰山的,难道就不怕被警察抓?不怕被黑社会报复?还有他现在一个人拿刀过去,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不一起杀过去?再说就算打赢,他又能得到什么?总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不可能杀光所有人,也没必要杀光所有人。
陈继祖提刀走向九江街的时候,脑海里已然有了决断。自己今晚杀的人够多,没必要再制造不必要的杀戮。接下来要杀的只有师爷谭,干掉他就算大功告成。
除了铁狼之外,估计其他人都希望自己见好就收,不会支持攻打九江街,包括赵子彬和刀仔也是这么想。
他们想的不能算错,可是自己面临的处境,根本没有选择。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自己不是童立,更不想活成童立。他的活法没错,就是太窝囊。既然进入名为港岛的大型斗兽场内,就要做一只最凶的恶兽,让其他人不敢吃自己,而不是像童立那样乞求别人怜悯。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能帮到当然要帮。
今晚故意冷漠对待,就是能为这个师兄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傻波把童立驱逐出东福,对他来说或许就是因祸得福。
至于自己,只能按着选定的道路走下去。
先杀泰山,再斩师爷谭!
一战打败打败孝字堆门生子弟,又斩杀其武胆泰山外加几根红棍,双方已经是仇深似海。就算现在放过九江街、师爷谭,孝字堆一样会没完没了。与其等着对方出手报复再破招,还不如趁今晚把所有问题一次解决。
那些反对者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不可能杀光孝字堆所有人。只要人活着,恩怨就会延续,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什么分别。不过这个道理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杀人能否解决问题,不是看杀多少,而是取决于杀的是谁。
泰山是孝字堆武胆,可以看作孝字堆有力的手臂,师爷谭则是孝字堆大脑。一个人既没了手臂又没了大脑,就算还能维持生命,也很难再对谁构成威胁。
这一战打下来,孝字堆就从一线社团变成苟延残喘。这个战绩可以令万佳明满意,更能让港岛大小社团听到自己名字就害怕。
只有让对手感到恐惧,才不敢轻易宣战。这个对手不光指号码帮,也包括今晚身后那些盟友。社团之间敌友转换非常快,今晚的盟友,明天或许就是对手。
虽然答应了做伞,也准备好当最凶的兽。但如果有得选择,自己并不想杀太多人,也不想结太多仇。人生在世多几个朋友,总好过多几个仇人。
正因为不想结仇,今晚才必须做狠做绝。今晚做事越狠辣,日后和自己开战的人就越少。
为了交朋友,先要结仇家!
眼前已是九江街头,距离自己不足两米远的地方,就是孝字堆的打仔。
整条街上都站着号码帮门生,粗看上去也有一两百人左右。毕竟九江街是孝字堆陀地所在,很多门生的家就在这条街两侧的唐楼内。距离近外加守家,调度兵力容易,有这种规模的人马很正常。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人应该越来越多。就算自己身后的大队人马全力压上,想要靠硬拼突破防线到达冰室外面,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速战速决,免生麻烦。
陈继祖望着面前的打手,脸色阴沉如水。
看得出来,这些孝字堆打手非常恐惧,虽然不至于像童立那么窝囊,但是也没好多少。
按说这个距离,已经形同宣战,前排的打手早就应该叫骂着挥刀冲过来。可是第一排的打仔就那么站着不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眼死盯着自己以及手中的长刀不放。
他们在害怕!
陈继祖步伐稳健,长刀自然下垂,刀头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街头,这个声音分外响亮。孝字堆的人虽然多,却是鸦雀无声,没有呼喝、叫骂,也没有谁挑衅出手。
“泰山……我杀的!”
陈继祖停在距离第一排打手约莫一米左右的位置,吐气开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这些打手的心头。
“他的尸体你们应该都看见了。我听说孝字堆的人很讲义气,我给你们机会向我报仇。不管是为他出头,还是想要下去陪他,现在就可以过来砍我。八千门生五百打仔,我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所有人一动不动,既不敢开骂,更没有挥刀出手。
陈继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己猜对了!
如果尸体送到的同时,大队人马跟着杀过来,说不定这些打手会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放开手脚舍命一搏。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人就越理智,胆量也就越来越小。
刚才故意拖延时间,既是为了恢复体力,更是为了等眼前这些孝字堆打手理智回归,回归到懂得恐惧为止。
至于说公开承认杀人是否会有麻烦,这点压根不用担心。且不说号码帮的人未见得真的会报警,即便是报警,这种宣称也毫无意义。拿到法庭上,都无法当作呈堂证供使用。除非他们够本事找到那截钢管,否则光凭这句话,就算现在警察在场旁听,也没办法给自己定罪。
“我叫陈继祖!有人叫我大侠祖。随便怎么叫都好。帝国夜总会,两个持枪的越南杀手被我徒手干掉。城寨武痴江豪,我打死的!泰山,我杀的!我今晚不想再杀任何人,也不想对九江街做什么。我来,只是为了找人,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给你们一分钟考虑时间,一分钟后谁挡路,我杀谁!一!二!三!”
陈继祖开始大声的读秒,身后的一众人马则紧握武器一语不发。木头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不错……这么多人怎么杀得过来?吓他们就好了。”
铁狼的眼神也变得炽烈,两把“十八剁”砍刀越攥越紧,身体略略下蹲开始蓄力。只等一分钟数完,就要第一个冲入人群杀个痛快!积蓄三年的仇恨,今晚该算个清楚了!为了妹妹,自己也要多杀几个孝字堆的人才行!
“四十五!四十六!”
“等一下!”
人群里终于有人开口,正是师爷谭的近身烂口华。他擦着头上的汗珠,对陈继祖说道:“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做这么绝!”
“四十七!四十八!”
“兄弟们,他只有一个人,砍死他!”
烂口华一声呐喊,持刀冲向陈继祖!
他在社团里并不是打仔,在师爷谭身边的工作也是往来奔波送信联系各方,发挥草鞋的作用。第一排的二十几个人里,论身手他算是垫底的一档。但是此刻他单人杀出全然不顾身手上的差距,已经决定为社团牺牲性命。
他身后的人却是纹丝不动,没一个人跟着他向前冲。
身形交错,一声闷哼!
烂口华从陈继祖身旁冲过,跌跌撞撞冲出半米左右,一声不吭匍匐倒地。
陈继祖的长刀猛甩:“时间没到,我不杀你。时间一到,就不客气!四十九!五十!”
“兄弟们!我是石硖尾疯狗!”
人群中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泰山哥……是我老大。我对天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但……不是今晚。继续拼下去,孝字堆就没人可用了。你们不走,我走!今后所有人都可以骂我疯狗是蛋散!其他兄弟只是学我!”
说完这两句话,只见后排人群里一阵骚乱,几个人搀扶着一个人踉跄着离开。
陈继祖冷哼一声,继续读数:“五十一!五十二!”
第一排的队伍开始不稳,忽然有人放下武器,侧转身形,从正对陈继祖变成侧对。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五十九!六十!”
当最后一个数读完,陈继祖不再犹豫,持刀大步向前。正面自己前进方向的人墙,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原本堵在那的人,都变成侧身站立让开道路。
随着脚步移动,第二排、第三排,缺口陆续出现。那些处于摇摆状态的孝字堆门生,虽然没有放弃家园,却也没有阻拦自己的打算。
陈继祖前进,孝字堆的打手让路,从场面上看,这些人反倒是像陈继祖的马仔,在迎接自己老大一样。
童立喃喃自语道:“波分浪裂……”
铁狼等人却顾不上他说什么,注意力全都放在陈继祖身上,看着他的身影逐步从自己视线内消失。
整个孝字堆的留守门生已经形成了默契,这尊杀神谁爱挡谁挡,自己不挡也不逃,就不算背叛社团!
就在这些孝字堆成员的注目礼以及迎接中,陈继祖来到冰室门前,木门紧闭。
单臂发力门分左右,与此同时,枪声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