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人只剩下雷啸和陈继祖，手枪拿在雷啸手中，枪口对着屋顶。
他拿枪在手之后，并没有对着陈继祖射击，而是朝天连开两枪，吓得金牙贵不敢再动。等到账房的人冲进来之后，他马上下了两道命令：第一，马上带阿四到最近的医馆治疗，不能有丝毫耽误；第二，从现在开始，不管自己房间内发出任何动静都不许进来，否则家法处置。就连金牙贵都被人抬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雷啸、陈继祖两人。
雷啸还保持着枪口朝天的姿势不变，不过人已经从地上坐回重新安放好的罗汉榻，陈继祖也坐回了原位。
“林师傅收了个好徒弟，说句良心话，如果当初借钱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样子，我未必会把钱借给老林。”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也知道今天得罪了雷爷，您要怎么发落我都没话说。”
“出来混不是你得罪我就是我得罪你，想要斯文就该去穿西装念书，闯江湖就是打打杀杀，这种事情算不了什么。你做这些，无非是想让我相信你的决心和本事。比你更过分的事情我都做过，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是没想到，老林一辈子唱戏，他的徒弟居然会入江湖。这条路有进无出，一脚站牢房，一脚站敛房，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这种话，我没有资格讲。大家心里有数，我想保住我要保护的一切，就只有这一条路走。现在就看雷爷肯不肯给！”
雷啸点点头，把黑星手枪放在身边。“从你夺枪开始，就该知道我不会拒绝你。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整个香江不知道多少个字头都想让你加入。我贵利雷没这么笨，把到手的人才往外面赶。路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继祖看着雷啸，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一半。只要肯谈条件，后面的话就好讲。自己这番搏胆搏命搏功夫，也不算白费力气。不等雷啸说下去就抢先说道：“我怎么都可以，不过雷爷您最好想清楚，真的想开香堂让我入东胜？”
“哈哈哈，我没有那么糊涂。”雷啸打了个哈哈，重新掏出香烟点燃：“你是保华山千秋堂的人，让你入东胜岂不是坏了洪家规矩？我身为东胜坐馆，不会做这种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和阿贵讲和，他做这一切也是为了社团。今后你帮他他也会帮你，谁也不要记仇。”
“雷爷说笑了。我害贵哥吃了家法，他不记恨我我就感激不尽，又怎么会记恨他？我求的不多，就是一条活路，其他都没关系。如果说报仇，我的仇人怎么轮也轮不到贵哥。”
“那就好。”雷啸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你要的路不在我这，在阿贵那边。你一会去找他，告诉他茱迪那笔数由你负责。其他的事情，他会对你说清楚。大家丑话说在前面，洪家子弟不能坑害同门兄弟，否则祖师爷不会答应，我一开始不说也是顾念着洪门规矩。现在这条路是你要的，不是我硬塞给你，出了什么差错不要怪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东胜做事，用人用枪只管跟阿贵开口，他都会帮你。”
陈继祖微微一笑：“人枪就不必了，就是这件事了结之后，希望雷爷您能兑现承诺。”
“什么承诺？”
“喂，您是前辈不能说了不算的。您说过要把师父的唱片送给我，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雷啸这才恍然，微微一笑：“老糊涂了，刚说过的话居然就忘了。你现在就可以把唱片拿走。”
“等我搞定这件事再来向您拿唱片。”
陈继祖说话间起身，朝雷啸行了个洪门礼数，转身朝外就走。望着他的背影，雷啸脸上笑容渐去，一张老脸逐渐变得阴沉，眼神不自主地看向身边那支黑星手枪。但是直到陈继祖的背影消失，他都保持着自己的姿态没动。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软帘掀动金牙贵一瘸一拐自外面走入，几步来到雷啸面前。不过没等他开口，雷啸已经抢先发问：“都说清楚了？”
“借据给了他，地址也跟他说清楚了。不过……”金牙贵迟疑片刻欲言又止。
雷啸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尽管说，不用躲躲闪闪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让他去追茱迪的债，应该一枪打死他？”
“不敢。老大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小的哪敢乱说话。就是担心朱三少问起来……”
“东胜又不是姓朱的。”雷啸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坚决，声音更是冰冷如铁，把金牙贵一肚子话都给堵了回去。
“出来混无非求财，能够抱上有钱人当然开心了。不过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那些有钱人凭什么把真金白银拿出来给我们？自己没本事，认识再多有钱人有什么用？你当初不是这样的，这几年钱赚多了，胆子就没了。茱迪那笔债拖拖拉拉那么久搞不定，不找人帮你怎么办？真的变成死债你自己扛？还是说为这件事和潮州佬开打？再说你有没有想过，这笔债解决不了，那些有钱人怎么看我们？一条没牙没爪的老狗，谁肯丢骨头给你？到时候朱三少的码头没靠上，自己的码头也丢掉了，整个社团都会垮的！说实话，这件事早就该解决了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那小子你也看到了，能打够狠不要命，不是老天送给我们的？他把债收回来，面子是我们东胜的。收不回来惹了麻烦，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社团的人，潮州佬怎么做也跟我们没关系。这些不是也要我教你吧？”
金牙贵总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老大英明！不过万一那小子真的把债要回来，那十八万……”
“我有答应过他可以不还么？”雷啸看了一眼金牙贵，脸上笑容狰狞：“我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可是没答应过的事，谁也别想赖在我头上！有谁听到我答应他那笔债不作数？”
“没有！当然没有。”金牙贵哈哈大笑，对着雷啸挑起大指：“怪不得老大能当东胜坐馆，我们这些做小的佩服。”
“慢慢学吧。出来混光能打是没用的。他敢坏朱老三的好事，又打伤了阿四，还敢闹东胜的堂口，注定就是个死人！不过在那之前，得把他榨干才行。老林是咱们的贵人，既送钱又送个好徒弟给咱们，周年时候记得多烧点纸钱给他。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要惹他，在这件事有确定结果之前，装也要装像一点。”
“老大放心我没问题的，就是担心朱三少那边问起来……”
“怕什么？他每天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关心这件事。再说他不缺女人，不会像你一样性急的，问起来拖一拖就好了。他们朱家不用自己人非要用咱们，说白了还不是觉得咱们上不了台面，只能做些小事。这次我就让他看看，咱们东胜是不是真的好欺负！”
金牙贵点头不语。
雷啸看看他：“你的伤没事吧？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段时间要住医院，这边的事情你多费心。那小子真的找你要人要枪，你知道怎么做吧？”
金牙贵心知雷啸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其实还是忌惮那位让人琢磨不定的三少爷。而且雷啸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保镖阿四无法在旁护卫就连社团堂口都不敢待，借口住院无非是给自己找个体面。不过对自己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职位辈分都是虚的，下面兄弟和谁亲近，谁在社团里面说话声音才够响亮。
“老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说起来那小子确实很聪明，知道我不会真的派兄弟给他，也没跟我要家伙。只问我要了资料和字据，其他什么都没问，不过……”
“不过什么？”
“他倒是从我这拿走了两千块。”
听到陈继祖开口拿钱，雷啸反倒是彻底放心：“做事当然要花钱。他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倒要担心他到底会不会做事，又或者是不是唬我。不过我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两千？算他五千！直接加到林志荣那笔债里，将来连本带利一起算清楚！”
金牙贵此刻也点燃了香烟，他心爱的烟嘴被捏碎，这个是刚刚换的，怎么看都不顺眼。看着这烟嘴，就不由得又想起了陈继祖，冷哼一声用力吸烟，心中暗自转动念头：“真以为自己有洪门身份又有功夫就可以出来混？像你这样想的年轻人多了，没多久就横尸街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