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之当然能听出盛朔城话里的意思。
他早就心里有数，目光先掠过江离的脸，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您说的是，在照顾离离方面，我确实很不合格。”
“在来之前我也同样诚惶诚恐，但不仅仅是为您，更多的是觉得我对离离不够好。”
江离怔住，眼神望向他。
他多么孤高的一个人，又习惯了事事尽在掌握，如今却坦然地说出那句“我不合格”和“对她不够好”。
爱是常觉亏欠。
她心里紧了一下，但也清楚此刻不是她开口替萧砚之说话的时机。
作为盛朔城的女儿，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傻，表露出自己更倾向于萧砚之，那样父亲会很失望的。
半晌，盛朔城开口，声音深沉而有压迫感：“如果你对她不够好，那你们的关系确实该慎重考虑。”
江离心里顿时打鼓，但表面依旧很乖巧平静。
“不过，”他略微一顿，“如果不是她满意，今日倒也不会带你回来。”
言下之意，也是给了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面对盛朔城的强大气场，萧砚之依旧很镇定，他将拎进来的长形礼盒递过去，“这次晚辈给您准备了份薄礼。”
盛朔城抬手接过，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紫檀寿杖，略微沉了沉眸，直接将盒子给盖上。
“我还没有老到时时刻刻都需要拄拐的地步。”
氛围一瞬间压抑。
江离撅了撅唇，有点不太开心。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盛朔城偏头看她：“怎么了？”
江离语气消沉：“……其实，这是我给您挑的，您不喜欢就算了。”
盛朔城：“……”
他咳嗽两声，重新打开盒子，将寿杖取出来，握在手里：“倒是很有分量，花纹也好看。他付的钱？”
江离愣了愣：“是。”
盛朔城松了口气，又闻声补一句：“下次刷你的卡，爸爸收下礼物会更高兴。”
三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聊了几句没什么关联的话。
到傍晚的时候，江离打算留萧砚之在家里吃饭，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盛朔城先出了声。
“砚之公司事务应该还繁忙？今晚就不留你了。”
赶人的意图很明显。
江离眼巴巴的回头看一眼盛朔城，又看一眼萧砚之，无可奈何后只好起身：“爸爸，我去送送他。”
站在门口，萧砚之全程神色很淡然，上车前还安抚她说没事，他会想办法处理好。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江离目送他离开以后，默默地重新回到家里，盛朔城依旧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她。
“离离，过来。”
他唤她一声，江离应了坐过去，坐在他的身侧。
自从认回父女关系后，他们两个也没有正式的好好谈过心。
原本就是流失在外多年的女儿，再加上之前对她的认识和了解，盛朔城格外疼爱她。
“二十多年过去，你这姑娘之前一直在外受苦受难，是爸爸不好，没能早点找到你。”
江离笑了笑：“您不用内疚，我现在不还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么。”
保姆送上了新的热茶后就退下了，不打扰父女二人难得的温馨谈话。
盛朔城看一看她，窄而深的眼褶里充满慈爱：“当然，爸爸希望你永远健康，平安，幸福。”
她心里动容，笑着说：“您想让我幸福，刚才还故意刁难他。”
她说的当然是萧砚之。
“他以前对你不好。”
“我知道。”江离点头，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对我也很好，不一定别的男人有他对我更好。”
“如果找不到对你好的人，爸爸可以养着你，你可以一辈子不结婚。”盛朔城颔首：“再不济，还有你哥。”
江离抬起头冲他笑：“哥也是要结婚的，他还有自己的老婆要疼呢。”
“算了，我说什么你们年轻人都听不进去，跟你哥一个样子。”盛朔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再多了，倒成了恶人了。”
盛朔城这个年纪能看透的东西太多，即便刚才江离没替萧砚之说话，他也能窥探到她那焦急担忧的心情。
果然女大不中留。
盛朔城内心实在是有太多感慨：“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这小棉袄还没陪我过完一个冬天，一转眼就要谈婚论嫁了。”
他的话里尽是不舍，江离心里也酸酸的，她吸吸鼻子打趣道：“只是谈恋爱，还不到结婚的时候；再说了，就算是结婚，以后又不是不回家了。”
盛朔城笑一声：“惦记家就好，别像你那个哥，一天到晚不知道顾家。”
江离跟着笑。
“离离，你很喜欢他？”他淡声问。
江离安静一秒，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很抱歉，爸爸在没通知你之前，调查过你这二十多年的经历。”
江离并不意外，只是摇头：“没关系。”
他看着江离，眼里十分心疼：“你这二十多年过得太苦，为钱奔波卖命，是他在经济上帮了你，救了你一命。”
“离离，你知道爸爸我问你这句话没有恶意——你喜欢他，是不是因为当初他帮过你，你觉得他是拯救你的人，而且重金在事业上给你提供了帮助，你很感激？”
盛朔城问得足够含蓄，但这也确实是他作为一位父亲最为担心的。
他不在乎女儿爱上一个贫穷还是富有的人，但他怕的是女儿把短暂的金钱和恩情当做是爱情，这样只会害了她一辈子。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江离问他。
“我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因为他给予的帮助而感动，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这个人。”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是看透世事的沉稳：“你从小到大的经历会让你缺乏安全感，我担心你会把他给予的金钱和施舍当做是安全感，模糊了真正的感情需求。”
这样的分析不无道理，有太多的女孩子因为小时候没能得到经济上的满足，长大后为了金钱失足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