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三爷同情的看着他:“要不是远子昨晚拼死给你报信,咱兄弟说不定就已经折在粪车上了!从昨晚看,咱八成可能是错怪远子了,远子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他最看重的人是你,怎么会为了他并不看重的什么狗屁富贵,去做你最痛恨的汉奸?这不合常理,说不过去!所以,他当特务,只怕是有隐情的!”
海山点点头,哑声道:“我也这么想……,只怕不仅是错怪,还是大大的冤枉!所以,我才慌……”
两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海山眼神一暗,幽幽的道:“我当时气太大,恨他明知抓的是三哥还那么兴头,想着一刀捅死他也就完了,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辩白的机会……”
跟着,海山满脸痛苦,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都不知孩子有没被打坏,我手重……当时又火大,没留手,那小子,又傻了似的不知运气相抗,吐血不用说是伤到肺了,我最害怕的是腰眼上的那一脚,都不知有没有把孩子的腰子给踢破……”
庆三爷想了想,建议道:“兄弟,你说,那李阎王会把远子背到哪里去?远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估摸着,李阎王会带他去找李熙,好让李熙找大夫救远子,要不,你今晚去李熙家转转,悄悄的去看看孩子?”
“不行!”海山一口回绝:“太危险!出出入入的,搞不好让人瞧科了,这个藏身之地,就会暴露。我不能害了三哥!”
“怕啥!你身手好,能高来高去!去李府打个转,神不知鬼不觉!”
“别说了!万一失了风呢?”
海山脸上所有哀痛的表情都被坚定和坚毅所代替:“现在是什么时候?李阎王的为人和李熙的为人,可信不过!救你的人是我,如果他们告诉了鬼子,那我现在就是被鬼子通缉的人!在送你离开长春之前,我绝不会在外头乱晃!这不只是三哥的安危,还有帮咱的张瑞年他们的身家性命!”
“嗯,这倒是。”庆三爷点头:“咱不能连累人家!”
“何况,”海山脸上又浮现出痛苦:“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现在还不能定论,毕竟李熙附逆,他是真的瞒了我大半年,也是真的瞒着我当了特务,在大杂院用枪指着人的那狠样,也是我亲眼所见……,如果他不是有什么隐情,而是真的甘心给鬼子当走狗,给咱报信只是不舍得我这个爹,那别说是去看他了,我咒他死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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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森田贞男带着手下巡视到城东的一个关卡。
碰巧,首都警察厅总监李连山也在这里。
森田贞男鄙夷的瞥了一眼在哨位边装模作样督促工作的李连山一眼,他知道,李连山可不是“碰巧”在这里,而是李连山知道自己今天会来这里巡查,故意早早的来到这里,是来“勤奋”给他看的!
森田贞男压根就看不起这个只会拍马钻营、却从来没做过什么实事的支那人!曾经向上锋建议,撸了李连山这个“总监”!森田猜到李连山应该也收到了风,所以巴巴的在自己面前装勤快,是想搏取自己的好感,好保住他的官位!
心里不屑,“日满亲善”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森田贞男走到哨位边,和李连山寒喧,当听得说李连山是昨晚半夜就到了,还亲查粪车,森田贞男的脸,黑了!
森田贞男剜了李连山一眼,毫不掩饰自已的厌恶。在心里直骂:这个让人作呕的马屁精!因为自己曾下令要严查粪车,为拍自己马屁,以堂堂总监之尊,竟然三更半夜的来亲查粪车,尽整些没用的!
和大和旅馆相关的粪车早已被森田控制并停用,森田并不认为现在粪车还是盘查的重点。
森田训斥在值勤的人员,要仔盘查一切可疑的人员和可能运载人员的各种交通工具,而不仅限于粪车!然后带着人,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森田这是在给李连山没脸,李连山脸上顿时就青一阵白一阵的。
森田贞男前脚走,李连山后脚就钻进了他的汽车,吩咐司机,送他回家休息。他奶奶的,森田都走了,他戏做给谁看啊?
车子开动后,李连山长出一口气,挨在靠背上,刚才还装着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森田贞男神气个屁啊,他火烧火燎大张旗鼓要抓捕的犯人,今天凌晨,就已经出了长春城!
用的就是森田已经认为不再是唯一重点的粪车!
而人,是他李连山放的!
和李连山同车的,除了司机,还有首都警察厅的保安科科长李克,保安科是首都警察厅里唯一一个由中国人出任科长的科室,其它科长不是日本人就是朝鲜人(朝鲜当时为日本殖民地,在伪满洲国,朝鲜人的地位,低于日本人,但高于中国人)。
这李克和司机,都是李连山自己的心腹。李克还是李连山的亲戚。
今天凌晨1点多的时候,李克陪李连山,到城东关卡“视察”。
森田贞男还真没猜错,李连山可真的是因为料到森田也会到城东关卡,所以特意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装样子“努力工作”给森田看的,想以此来讨森田的欢心。
李连山一向善于巴结和钻营,但如今,已经熄了那再向上爬的心,只求能保住现在的位置,甘心就当个“摆设”,尸位素餐,只出人不出力,不然,更加愧对那一再唠叨他不应当汉奸的老母亲。
可这位置,想坐稳可不容易,李连山收到风,森田贞男说他无能力无作为,向日本特务机关建议撸了他的官!
李连山少时贫寒,父亲早死,是他娘给人帮佣供他念的书,受穷受怕了,所以李连山除了很孝顺他娘,就是一个守财奴,为人孤寒小气得很,以前在东北讲武堂当教官时,他用来撑门面的毛料裤子,因为害怕坐下时压出褶子,会有损衣料,都不敢坐下,在哪都站着,有看不惯他寒酸的人,因此还送了他一个绰号——“李不坐”。
这么个人,怎么舍得没了那份当首都警察厅总监的俸禄!
这个职位,可是他好不容易巴结回来的,“九·一八”之前,他就已经爬到了当时在吉林省掌有军政实权的熙洽的左右手的位置,“九·一八”之后,熙洽投降日本人当了大汉奸,李连山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巴结熙洽,才在近日首都警察厅新立时,当上了这个总监,而熙洽肯保他上这个位置,也是看中了他的才能和忠心,要李连山为他掌握首都的警察,如果丢了这个总监,李连山对熙洽都不好交待。
李克很明白李连山,这人是既舍不得富贵,又不甘心当铁杆汉奸,李连山并不是庸才,他要想帮日本人做事,能把很多人都给比下去,可他就是不想帮日本人做什么实事,成天就想着怎么糊弄日本人混饭吃,他这天来城东关卡,还特别强调要严查粪车,是因为李连山分析,庆文秀根本就不会用粪车出城!庆文秀偷了粪车,但并没有回头再取用,粪车哪有那么容易再搞到!
可今天,瞎猫却偏偏碰上了死老鼠,他们竟然碰上了刘有财用粪车运庆文秀出城!
之前已经连续两天,关卡对刘有财的粪车已经不再开盖检查了,反正天天也查不出什么来。海山等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就选择了在这天行动。
今天的凌晨,粪行的车排着队在关前接受检查,李克作为李连山“勤奋工作”大戏的龙套,沿着车队先巡视过了一番,经过刘有财的粪车时,铁钎子装模作样的在车上的一个粪桶上敲了下,那声音感觉不对!
李克走回关口,找了个机会,悄悄捅了捅李连山,丢了个眼色,然后看了一眼刘有财的粪车。
李连山和李克对了一眼,他外表不动声色,其实他早就瞧科了。
到刘有财的粪车到关口,李连山装着不满军警们检查的手法,把正要爬上粪车的军警喝下,拿着铁钎子跳上车,“亲自示范”。
李连山在车上,滔滔不绝的“教导”军警检查的“要领”,下面膝盖早在四个粪桶上悄悄的轻轻嗑过,听声辨音,他知道李克真的没听错,有个粪桶,是空心的!
四个粪桶,李连山用铁钎子,探查了其中的两个,搅和得粪水都翻花!查完这两个,李连山要讲的“要领”也就讲完了,然后李连山跳下车,挥手让刘有财过关卡。督促刚才被他喝下的人,上后一辆车“按我刚才那样”,仔细检查。
那份淡定,那份“言传身教”的“自然”,还有身为总监的“颐指气使”,看得李克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过了一会,被李连山示意的李克,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暗中跟踪上李有财的粪车。
快天亮的时候,李克回来了,悄悄告诉李连山他尾随侦查的结果:“看清了,还真是庆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