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烟牙脸色都变了,志远心中一凛,连忙将蓝布包一举,笑道:“想着今天,要在地上跪一天,我就把这个带上了,跪的时候,好歹用这个垫垫。”
“呵呵!”烟牙一笑置之,拿出准备好的一套破衣烂衫给志远换上,小狐狸竟然带着这个出门,他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想出言警示一下,但想想还是没敢,老爷子眼皮底下,这浑水哪里能趟,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小狐狸要是真想跑,那谁也救不了他!看命吧。
诸事停当,两人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院子里黑心虎负手而立,瞧见他们就打趣笑道:“哪来的两个叫花子!”
逃出樊笼的机会就在眼前,志远紧张又兴奋,还有心情玩笑,上前给黑心虎一跪,按烟牙教他的,悲戚戚地:“大爷,我爹爹快病死了,求大爷行个好,赏个小钱。”
“哈哈!”黑心虎被志远逗乐了,还真掏出一枚两角的银毫给志远:“拿着,大爷赏你的!”
志远捧着那银毫,回身对烟牙笑道:“四哥,咱开张了,头一个就是阔客,咱这三天的饭钱可都有了!”
就这一回身,志远看到了韩萱!
韩萱虽已经能走动了,但还在养伤,平时不大出屋子,饭都是在自已屋里吃的,这些天了,志远只在院子里碰见过她一次,问了声好。
韩萱走出了屋子,向院里的井台走去,左手抱个脸盆卡在腰间,右手很自然的,抬手抿了抿头发。
志远心里立即打了个突!
右手!
志远想起,韩萱曾和他约定:“以后,要见我用右手抿头发,就是极险,这时万不可顶撞老东西或有所行动,如果是左手抿头发,就是时机正好,该干嘛干嘛!”
志远心如鹿撞,连忙借起身之机弯腰拍打尘土作为掩饰,同时再瞟了韩萱一眼,这时韩萱已经走到井台边蹲下放下了盆,同时,又用右手,抿了抿头发,然后就用勺从一个大桶里开始舀水到盆里洗东西了。
还是右手!
长春城商埠大马路,是长春城最繁华的地方,路灯整齐,马路特别的宽敞,与哈尔滨的塞尔维亚大街齐名,吸引了大量商号,晋商、鲁商、徽商都到这来做生意,东发合,还有玉沧源、鼎丰真、郑发菜刀、李连贵大饼、董氏药膏、老韩头豆腐串儿统统在这有买卖,非常繁荣。
志远拉着一辆破木板车,低着头,使着吃奶的劲,拉着车子艰难的走在大马路上。木板车上,躺着装扮成重病病人的烟牙。
大马路上并没有积雪,走得艰难一来是志远小人拉大车,二来是因为志远心里悲愤懊恼,根本提不起劲来,所以拉着车,走得一步一捱的。
好不容易出来了,拉着个装病躺在脏破被子里的烟牙,大街上人头涌涌,本来,只要瞅个空,把板车一扔,自己往人流里一窜,烟牙恐怕还没起身,他就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了。他就不信烟牙动作能比他快,他觉得自己能成功脱逃的机会很大,打小跟爹爹学的身形和步法可不是白学的,自己在古蝎子手下,装不会功夫那么久,不就为了今天么?!
可是,韩萱却用右手抿头发,还抿了又抿!如果韩萱这是在向他示警,那么问题严重,肯定有陷阱在等着他,他决不能轻举妄动。
可如果那只是韩萱无意识的动作呢?韩萱还在养伤,辫子松松的,有碎发漂散,用手抿抿头发,很正常啊!
志远甚至想,是不是因为韩萱舍不得自己,所以用这个来吓自己啊。
自己和烟牙出来乞讨赚钱这事,不知韩萱是否知道,今天自己一身花子服,韩萱正眼没瞧一眼,也不惊讶,看来是知道的,韩萱是知道自己铁了心要逃跑的,猜到自己今天会借机逃跑,如果今天自己真的逃成了,那么,和韩萱,可能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那天,和韩萱对望,她的眼神那么亮,明显她喜欢自己,她不舍得自己,是肯定的。
还有,烟牙说过,大马路上不能乞讨,会被人赶甚至被人打的,叫他自己找个东西横向、或南北平行的小街,摆摊行乞,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摆摊的地方,是由他选的,如果古蝎子真的给他挖了个坑,肯定让烟牙指定个易堵难跑的地方啊。
志远不甘心!并为自己的不甘心找种种的理由!
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要回家!他要回到爹爹的身边,他不愿与爹爹的分离再延长一刻;他要离开古蝎子,离开那条死死缠着他的毒蛇,他不要再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贼窝里去!
志远又一次,假装歇息,左右张望,并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跟踪或监视着自己。
除了借假装歇息之机,观察周围,志远也借机,仔细的看了一眼装成病人、双目紧闭躺在板车上的烟牙。
烟牙的化妆术,是真的让志远服了。
烟牙自己给自己化的这个病人模样,两目内陷,脸色极度的沉滞晦暗没有光泽,牙齿都已经发黑!杜家是名医世家,志远耳濡目染的多少懂一些,要不是他看着烟牙化的妆,这样的一个“病人”,能把从小就怕死人、怕鬼的他吓得走得远远的,哪里还敢用车拉着他!这两目内陷、沉滞晦暗,是精脱之象,牙齿发黑,病人就是将死之人,能不能捱过当天都不好说。
看着烟牙,志远想起一大早,在换衣服的时候,自己怀里揣着爹爹的腰带子,被烟牙发现的情景。
烟牙当时,脸色变了变。志远肯定,烟牙已经疑心自己要跑路了。
如果有这种疑心,那他是不是应该即使躺着,也要半睁着眼盯着自己?
韩萱说过,古蝎子下的严令,半年之内,得有人贴身看管着自己,这人还不是普通人,必须是师徒中的一人,甚至韩萱因对志远好,还被剔除在外。这次和烟牙一同出来,烟牙可是有看守自己的全责!
烟牙一路上,眼睛都是紧闭着的。他娘的,他就不怕自己真的跑了么?!
这不合常理!
跑,还是不跑,志远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