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和死亡,毁灭,命运同样客观,而欺骗才与美好,快乐挂钩,得知真相和得到快乐从来不是等号。”
解决完那些琐碎事之后的米歇尔戴上眼镜,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在凌晨这些书籍。
这里没有什么秩序,只要有钱就能从警局里捞人,米歇尔全程都没有参与斗殴事件,他不用蹲号子,有假释别人的权利。
他其实没有太多情绪,因为他很清楚,真正让人看不起的是弱小,是贫穷,而不是身上的什么标签。
受害者有罪论是不可取的,恃强凌弱固然是别人的问题,但既然无法改变别人,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如果双极人明天就打过来,把这里变成敌战区,那些把国仇家恨挂在嘴边的雇佣兵只会跪下来给皇军带路罢了。
这世道还是看谁给的钱更多,警察都是这样,更何况一群只会在孩子身上发脾气的泥腿子。
米歇尔默默的翻到下一页。
书页几乎被他翻烂,蓝色的封皮上写着一个“陈”字,这是陈述的意思,即:客观的看待事情。
暴力和钱财能解决大多数现实的问题,但内心的欲望,思想的空虚,对前途的迷茫,这些自我的东西不是外物能解决的。
有的人感到迷茫,需要倾诉,感到恼怒,只能把脾气通过暴力外化转移,但米歇尔却把情绪自我消化。
知识是人类战胜愚昧的武器,但知识的终点似乎有些虚无缥缈。
读的书越多,理解的事物越多,越是感觉那种“无意义”之感充斥在身边的每一处角落。
渐渐的,连生气也只会觉得毫无意义。
米歇尔无奈的叹息一声。
砰砰砰!
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米歇尔的思路。
他迅速盖上书本,藏入柜子的夹缝中。
米歇尔思考了一下。
现在是凌晨2点,奥伯龙的催债人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所以来的人应该是他的那帮社会上的“朋友”。
米歇尔故意弄乱自己的头发,本来就睁不开的眼睛眯的更死,打开门后假意愣住两秒,然后故作惊讶的笑着说道:“呦,哥们怎么有时间来我这玩啊?”
门刚被拉开一条小缝,就有一只瘦的露骨的大手抓住门沿,像是生怕他把门闭上一样。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来者用脚尖卡住门,伸进半个肩膀,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腆着脸把头挤进来,一脸笑意的看着米歇尔。
他的身上都是咬痕,淤青,针头。
“当然欢迎啊!我的老朋友!”米歇尔立马将他请进来。
朋友用羡慕的眼神四下打量着米歇尔的房间,整洁,亮堂,宽敞,这不比自己睡的狗窝要舒服?
然后搓着手,用陈述的语气询问道:“不介意哥在这住几天吧。”
米歇尔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完全看不清情绪。
但他口头上还是亲昵的说:“住肯定没问题,但做弟弟的也有难处,麻子哥,你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吧?”
这句话若有所指,马上要走了,这些无用的人情也没必要刻意去维持了。
麻子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的似的,立马否认:“嘿!瞧你这话说的!我能出什么事?就在这住几天而已,我还给你带了点好货咧。”
说罢麻子小心翼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胶片。
“嘿嘿嘿哈!最新版的电胶片,第一时间就想到你小子了!”
麻子边说边从皱皱巴巴的盒子里摸出一张,他撕开胶皮然后粘在太阳穴上。
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中枢神经,麻子开始大喘气,手摁在胶片上施加力度,脸上的表情像是药膏潮了一样不断变换。
米歇尔不露声色的微微后退半步,脸上却还是笑容满面。
猜都能猜到,这飒批肯定是大晚上抢了哪家药店,跑这来躲着了。
“你怎么不来一个?”
麻子又掏出一个胶片要往米歇尔的脸上粘。
米歇尔身体后仰,摆手拒绝:“哥,你知道的,我不碰这些。”
麻子像是磕嗨了,硬是要把手里的胶片塞过去,还高声喊道:“是不是不给哥面子?混的好了,看不起弟弟了?”
米歇尔眯眼笑着不回答,但往后退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麻子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仗着肾上腺素的作用,他甚至站起来,挥舞着麻杆一样的手臂,激动的大喷口水:
“以前兄弟们几个混的时候可没少照顾着你!可是我们帮你出的头!”
“是是是,我都知道,你先坐下来,小声点说话,大家都睡觉呢,你也不希望警察找过来吧?”
“你在威胁老子?啊?!”
“我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你,如果你今天非要闹事的话,我也乐意奉陪。”米歇尔笑着说。
这些年,麻子看着米歇尔左右逢源,越过越好,他就越发的嫉妒。
曾经的兄弟们一个又一个的进了牢里,而米歇尔却因为不沾烟酒,不碰赌毒,所以没有把柄。
这让麻子越发不是滋味,感觉这米歇尔不够“义气”,纯粹拿哥们当垫脚石呢?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过越差,他却越过越好,两人的阶级距离拉远,情感也更加疏远,内心的那种不平衡感就越来越极端。
“去你妈的吧!老子今天还就不走了!怎么滴了!”
麻子满脸潮红,情绪激动,将米歇尔一把推倒,然后朝米歇尔脸上吐了口唾沫。
然而尽管如此,米歇尔还是在笑,甚至笑得更加自然。
“麻子哥,我知道您很生气,您打我吧,我不还手,要是还当我是个兄弟的话,您要是想要什么,就拿去。”
“你....”麻子指着米歇尔那张笑脸,一时竟难以骂出口。
虽然很难,但还是出来了。
“你个该死的混血杂种!”麻子说出了他内心最想说的话:“本来这一切都该是我的!你也配有今天!”
米歇尔缓缓起身,虽然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但还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试图安抚麻子的情绪:“没必要了,都过去了,我知道你现在说的都是些气话,可能当弟弟的做错了些什么让你误会了,可我却是没有想要威胁你的意思,咱们还能当兄弟吗?”
麻子见米歇尔低头认错,气也消了大半,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嗐,哥哥刚才也是说的气话,听说你现在混的不错,我想找你帮我安排个工作,怎么样?”
哦~来求人的呀,就这态度?
米歇尔做出为难的表情,声音逐渐低沉:“哥,你也知道,现在没什么好找的事,尤其是...尤其你还要案底,也没什么人敢收...”
听着米歇尔为难的语气,麻子的心也逐渐失落,但还是不甘心的说:“你朋友那么多,就不能想想办法?那些当官的都认识你,这对你还叫个事?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这...嗐!既然哥你开口了,那这事不成也得成!今天没人知道你上我这来吧?”
麻子一听喜不自胜,烦恼都飞到了九霄云外,马上又能有钱花咯!
“没人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今天你先回去,我明天给你安排一下好嘛?”
米歇尔几乎没有敌人,他很擅长把敌人变成朋友。
麻子兴奋的点头,还不忘顺走桌子上的水果。
转头准备离开,听到了米歇尔向他道别。
他没有回头,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然后就是后脑遭到重击,世界顿时一片漆黑。
米歇尔几乎有敌人,因为他很擅长让敌人人间蒸发。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麻子现在不值那个价,仅此而已。
.............
凌晨5点,公交站台,报纸又被抢了,浑身淤青,嘴里含血的其其格若有所感的往北方瞥了一眼。
一种微弱的震感从屁股下传来,然后天边缓缓飘起了黑烟。
其其格的座位两边都没人,她静静的看着人流。
她在这里呆呆的坐了一晚,没有埋怨什么,只是把米歇尔的话想了一晚,没哭,也没笑。
她小时候看见乡下的老人们也是这么坐着,也不上网,也不说话。
他们大多数时候就搬一把竹椅子在院门口一坐,佝偻着背,一句话也不说,满是褶子的脸呆呆的盯着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以前其其格不懂,现在明白了,也难以明说内心中的那种感觉。
直到太阳露头,其其格的肚子开始饿了。
头埋得越来越低,来往的人流脚步声越来越杂,她抱住膝盖,喉咙里积压着气泡音,但是哭不出来。
生在阴沟里,没想过仰望星空,裤脚的泥点洗不干净,没有希望的明天尚未来临。
“呼很,买盒饭吗?”
拉着老旧餐车的婆婆进了公交车站,她过来问了一嘴,声音像是漏了风的破箱。
她佝偻着身躯,脸上起满了褶子,看上去饱经风霜,褶子里面黑黑的像是藏着煤渣,深黄的皮肤上满是斑点,这都是很明显的汉华人特征。
其其格紧了紧外衣,抿着嘴低头假装没听见。
老人吃力的推着餐车向远处走去。
其其格又仰头望了一眼,有些愧疚。
通过公交站台2楼的玻璃可以望见钢铁矮墙外的风景。
那些光来自于外界的高楼大厦,是城市繁星的点点灯火。
明明是凌晨,可人群却聚集的越来越多了,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外地人?
只听得几句骂声,公交站的司机被人从车子上赶下来。
然后那些车子被贴上了强制征用的标志,紧接着便是一箱又一箱的货物往上搬。
公交车载满货物后便往港口那条路驶去。
随后其其格就看到了更让她诧异的画面——一支军队护送着一个左拥右抱的少年。
这世上有太多超越她理解的事了,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她尚未成型的脆弱三观。
那支军队也随着少年以一种边玩边走的极低效率往港口的方向离去。
其其格觉得自己该走了,她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遭遇的够多了。
“喂,你被征用了,上那边报到。”拿着统计表的陆军士官拍了拍其其格的肩膀,以一种不可质疑的口吻说道。
于是乎,早餐都没得吃,浑身是伤的瘦弱少女被拉壮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