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晖整个人缩在工作室的小床上,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凌晨三点多的马路上空无一人,他弃车直接跑到了住所,一头扎到床上,哪还管工作的事情。宋晖手里捏紧了脖子上的玉佩,那是全家人一起去菩提寺求来的,说是特别灵验。
阿弥陀佛,鬼魂退散,急急如律令,临兵斗者皆……宋晖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他不知道要靠哪路神仙才能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去多年的罗秋兰会突然再现。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时间已经来到六点,宋晖却没有丝毫睡意,越害怕越清醒。他不知道那个女鬼会不会跟过来,如果自己被“诅咒”了,难道真的会死吗?
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住了——他隐约听见了大门传来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
很有规律,不急不缓,来者是谁?宋晖脸色大变,这是他的工作室,只有家里人知道他有这么套房子,而家里人在这个点是绝对不会亲自来这里找他的。
屋外的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叩、叩、叩、叩。”
隔着房门,那敲门声并不真切,可是一声声却敲击宋晖的心上,他只觉得罗秋兰就在门外,睁着没有眼球的眼睛,嘴巴被缝上也要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那只惨白的手没有感情、没有意识,机械地重复着敲门的动作。
“叩、叩、叩、叩。”
宋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对劲。
敲门声,不是从大门传来的,而是从房门外传来的!
罗秋兰,进来了吗?不可能,自己明明锁了门,如果她有破门而入的本事,为什么要敲门!宋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再次裹紧了被子。
“不是我杀的你,罗秋兰,不是我杀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宋晖嘴里念念有词,他嘴唇哆嗦着,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思绪却不由飘向了当年,当年,罗秋兰死去的那天……
“宋先生,虽说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消的是无妄之灾,这死者缘何而起,你们当真不知道吗?”
记忆里,那个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小孩儿笑眯眯地说着这些话,那个所谓的“高人”竟然如此年轻,宋晖当时根本不信任。只是对方身处在自家地盘,说这话也不怕被针对?宋晖眼皮跳了跳,果然看见自己父亲宋思源难看的神色。
“唐小友何必为难我们?罗女士是意外身亡,与我宋家没有关系。”
骗人,那个女人是宋思源的姘头,后来事情捅破了,宋晖的母亲张雪又哭又闹,扬言要带着宋晖和宋冬一起死,宋思源这才没办法,要和宋思源两清。只是罗秋兰胃口太大,有野心的小三会给自己备好武器,以此要挟宋思源——
但罗秋兰显然低估了宋思源的狠辣,或者说高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需求。
只要越界,宋思源绝不介意让她“失踪”。
那一天,罗秋兰被宋思源设局带到了茗香大酒店,订婚宴变成了鸿门宴。宋晖并不知情,但宋冬似乎早有准备。
罗秋兰的眼睛,是张雪亲手挖出来的,嘴巴是张雪亲手缝上的。
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吗?宋晖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个平日里严厉却爱着子女的母亲忽然脱下了伪装,变成了一个恶魔。沉默寡言的父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但他似乎只是在看着一场好戏,没有任何表态。姐姐似乎于心不忍,闭着眼睛协助张雪。
收拾完残局后,张雪看着脸色煞白的宋晖,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晖,记住。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
宋晖没有回答,但内心在抗议。
这世道,并没有人吃人。
他们,不是在杀人。
他们,只是在处理牲口而已。
没错,罗秋兰从始至终……都不是父亲的情人。过去是一只温驯的宠物,但现在却是一只人形的牲口。
只要张嘴咬了人,就会被清理的牲口。
敲门声停了,外面静得可怕,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的人打开房门。
宋晖的身体一颤。
有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两只脚踝,那双手带着彻骨的寒意,没有一点体温,而五指顺着小腿而上,宋晖惊恐地看着隆起的杯子,一张煞白的人脸从他身下冒头,死死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宋晖一把掀开被子,却哪里还有罗秋兰的影子,房间里静悄悄的,无风,无声,宋晖惊魂未定地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玉佩,才愕然发现,这玉佩竟然已经碎裂了。
如果说,玉佩为自己挡下了这一灾,那自己……
还能活过下一次吗?
宋晖顾不得换衣服,疯了一样朝门外跑去,他不想死,现在能救他的没有别人了,他必须找到,找到当年那个和他年纪一样大的高人,直觉告诉他,除了那个人没有别人能救他。
要,要马上回家,对,只要找到宋思源,一定还能联系上那个人。
宋晖几乎是跳下了楼梯,如凌晨那般夺命狂奔,汽车被他抛在了半路,这会儿他连代步工具都没有。
或许这更加安全,毕竟密闭的空间里,再来一次就跑不掉了。宋晖咬紧牙关,拼了命朝前跑着,在他即将跑出小区的那一刻,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把他叫住——
“宋晖?”
宋晖立时定住了脚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青年靠在车边,手里还抓着一个粢米饭团,百无聊赖地吃着,饭团粒粒饱满,裹了油条和里脊,米粒上泛着油光,让人胃口大开。
“赵俊杰……”宋晖呆呆地站在那,下意识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早?”赵俊杰三两口把手里的饭团吃掉,塑料袋就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裤袋里,几步走上来。
赵俊杰,四个人,那个个子高高的,有点眼熟的男人……
一切似乎都串联在了一起,记忆里的那个人,凌晨见到的那个人。
“赵俊杰!”宋晖一把抓住赵俊杰的衣领,几乎要给他跪下来,苦苦哀求着,“你告诉我,昨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最高的男人是不是姓唐!”
“昨晚?”赵俊杰一愣,随即脸色不太自然,“你昨晚在茗香大酒店?”
这是宋晖姐姐的产业,宋晖在也正常,可对方见到了自己却不上来打招呼,在那种地方出入,显然是落了人把柄。
宋晖却顾不得这些,连忙点头,道:“对对对,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姓唐?”
“他叫唐浅。”赵俊杰说。
唐浅……唐浅……
“刘大师,太感谢了,之前来的那个叫唐浅的,一看就是个骗子,那么年轻还满嘴道义,哪比得上您啊。”宋思源眉开眼笑,对着不知道又从哪请来的大师眉开眼笑的。
其他人都对唐浅拒绝帮忙的行为嗤之以鼻,只有宋晖心里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唐浅在离开的时候对他忠告,同时留下了一句话——
“罗小姐说,围观者与施暴者同罪。”
赵俊杰将六神无主的宋晖请上了车,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心头也不禁有些惶恐。自己父亲的话果然不是无的放矢,莫名接触到了“死者”这些东西,赵俊杰一时也难以消化,但好在,自己似乎认识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上钩了。”
开车前,他偷偷将这三个字发给了唐浅。
“小把戏而已。”对面很快恢复。
也不知道唐浅是怎么做到让宋晖彻底服软的,一切居然那么顺利,这只是小把戏吗?赵俊杰想了想,没得出结论,脚踩油门,向着唐浅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