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了,你昨天说的那个黑皮小姑娘叫辛焱,你把小小带上,咱们做完这一单就直接回归离集了。”出去了半日的归终推开往生堂客房的门,吩咐道。
荧应了一声:“回去之前再给小小买点东西吧?比如鸟笼、鸟食什么的?”
归终同情地看了一眼魈鸟,委婉道:“它、这个品种应该不需要。”
“我没养过鸟,不太清楚哎。”
“不信你问它,是不是不想被关到笼子里?”
魈鸟很给面子的叫了几声,顺势蹭了蹭荧的脸颊。荧也不太忍心限制它了。
小东西很会撒娇嘛。归终记得传说中的降魔大圣可是个冷面煞神来着,嗯,和面前的魈鸟团子形象有点割裂。
一路讨论着,二人见到了那个忙里忙外的女孩。
辛焱生着一身小麦色的皮肤,黑亮的头发散在脑后,看起来柔顺得不行,那双眼睛里却有火焰燃烧一样,不屈不熄。
辛焱看见荧很是高兴:“呀,姐姐你真得来了!”
荧挥了挥手:“你好呀,我带着掌柜娘子来咯。”
“掌柜娘子好啊。”
和乖巧的女孩打完招呼,归终直奔主题:“可以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会到巧音坊来呢?”
“就是觉得很好听吧,回过神来已经进去了。我也想学音乐。”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乐器呢?”
“唔,便宜一点的吧,最便宜的。”
辛焱揪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荧环视着这个小小的院落,农具和杂物占据了空间,虽不脏乱却很是拥挤,这并不是个富裕的家庭。
“想从巧音坊带走一件乐器的确是有代价的,但并不是摩拉哦。”归终笑着摸了摸辛焱的头,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惊讶地抬起了脑袋。
荧也感到奇怪。一间乐器铺子,不靠卖乐器挣钱,难道真的要依靠每月两次的那几个茶钱?
“乐器有灵,如果能与你产生共鸣,你自然可以带走他们。我需要的只是留存你与乐器之灵的契约,以及一点点灵魂的抵押。”
“乐器的......灵魂?”
“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喜欢的乐器再下决定。”
归终从袖子里取出一面铜镜,素手一拂,镜面如水波荡漾,里面的物件逐渐清晰,是一架琴。辛焱摇了摇头,归终便滑动镜面换一个图像,笛、箫、琵琶等一一扫过,直到镜面中出现一个胖墩墩的腰鼓。
辛焱惊喜地睁大眼睛,叫道:“就是这个!”
“腰鼓?”归终点了点镜面,将其取出来。辛焱欣喜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拍了上去。
有节奏的鼓点从她手下蹦跃而出,笑容飞扬,眼睛里那团火光烧得旺盛,整个人都明快起来。
见状,归终再次询问:“要签订契约吗?”
辛焱点点头,抱着腰鼓不撒手。后面的事,辛焱就不记得了。
荧回去的路上沉默着,还在回想签订契约的过程。
过程很简单,只是让辛焱跟着虚空书写的文字读了一遍,再取了三滴心头血,一滴落在鼓上,一滴收于瓶中,一滴点在虚空文字的最后宛如印章。
辛焱读得很认真:“缘起不知,缘灭可思。今辛焱愿与巧音坊订立条约,善待腰鼓。人在器在,魂灭器回,器死缘灭。缘未断而事起,愿听从征调令,还器于巧音坊,无异议,无怨言。此誓一生遵从,直至往生。”
“等到需要的时候,你会明白一切,现在请把记忆交给我。”
契约的最终,辛焱闭着眼睛,让归终画了一个涤尘铃的图案印在她眉心。等女孩再睁开眼,记忆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篡改。看见怀中的腰鼓,女孩只以为自己捡回来一只没人要的腰鼓,从此视若珍宝。
这就是巧音坊的生意吗?
一为卖乐,初一十五逢集之日,归终亲自坐镇,广开荆门,迎八方来客听曲喝茶。奇怪就奇怪在价钱,一首净化仙曲,只卖一碗茶钱。
二为卖器,以灵魂为抵押,以血液和誓言为纽带签署虚空契约。但是,要灵魂做什么?那女孩与她年龄相近,灵魂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风声呼啸,高空的云絮扑面变成细密的水珠,归终的声音都飘了几分:“在想什么?”
荧抹了一把脸:“巧音坊的契约到底是做什么的?”
知道了荧的身份,很多事情归终也不顾忌了。
“收集灵魂,荧,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自己是谁?”
“倘若你真的只是困于深宅十四年的柔弱姑娘,你怎么有勇气踏出为你圈定的安全地,有魄力和毅力孤身一人行走?”
荧早已同归终讲过自己的事情,相比于对着魈开口,和邻家大姐姐一样的归终倾诉就容易多了。
“读万卷书,行千里路,我看了很多书,应该......”
“灵魂的刻印不会因为轮回而消失,也许在这一世之前,你曾行走过.......万千山水。”
归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得荧莫名其妙。
但很快归终收回目光,从袖子里拿出涤尘铃:“既然我收了你进巧音坊,日后少不得要你出门做这种签订契约的事情。”
归终摇了摇铃铛,问:“看得到怨气吧?”
“怨气?黑色的烟雾吗?”
“对。你知道这个世界的名字吗?”
“嗯,人生万世,浮如尘埃,此世名为浮陵。”
“对,浮陵世。芸芸众生皆如尘埃,浮动在时间长河之中,受命运指引掌控,身不由己。但有些人呢,就很想跳出天地规则的限制,比如说寿命。但是常规的方法是无法打破刻印在灵魂里的桎梏的,于是歪门邪道就产生了。怨气就是贪心不足的副产品。”
“怨气的作用是什么?”
“怨气是最基础的,在上一层是祟气,不需要依附人体,最后就是业障,是千千万万人的因果。这些东西影响心智,污染灵魂,掀翻善与恶的天平。一缕怨气滚雪一样污染一片,人心浮躁,冲突就极易发生。从最初的口角到大打出手,直至发生不止不休的战争。”
“现在的十二国......”荧很容易想通了其中关节,“但是史书上给出的脉络很清晰啊,理由都是正当的。”
“且不说凡人无知,察觉不到怨气的存在。就说史书由胜者书写,那真相掺了三四分的假,你又如何辨得清楚?”
荧沉默了。
魈鸟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安抚性的递上了自己的脑袋,荧心不在焉地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