稌籽看了眼怀里快要睡着的小团子,自觉的压低声音说:“无妨。”
祝融瑾隐匿在夜色中,看了眼那一排排精兵,心里哀嚎:这要怎么走?防的比棉花还密,一点懒都不偷?挺像是让我来景点看人头的。
“噗嘶噗嘶——小瑾,下来,要走了。”
祝融瑾被喊的一惊,差点脚滑摔下屋檐,得亏是在卿灵养好了,不然摔下去疼死个人。
“师姐等等我,来了!”
夜色正浓,只有几家还照着灯,在薄雾弥漫的黑夜里散着唯一的光热。
“我们真的不会吓到她们吗?这是半夜哎!再说了,就这几家亮着灯……”
云若春听出了稌籽话里的担忧,随即开口道:“应是无碍的,毕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别看只这几家有光亮,她们都醒着,只不过是怕……罢了,我们溜进去就好。”
虽然听着有点怪,但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云若春带领众人在一双双眼睛中用夜色做掩护如愿潜进一户人家。
“吱呀——”
推门的声音或似惊扰了房屋里的人,光着脚就出来查看。
排头的云若春引起了妇人的注意,自然地为一行人让道。祝融瑾跟在稌籽的身边,或许是夜里凉,无忧在稌籽怀里也不安生。
屋内——
“若春是你啊。你终于回来——这些大人是?”
云若春上前一步解释道:“怡安!我找到了!这些人是我们的缘,是我们的公道,他们会帮我们的,我们云族人有救了!我们不用……”
“够了!!”
云若春被眼前叫云怡安的女子惊到,停住了话语,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害怕。
云怡安接着讲道:“够了……别再闹了,他们对我们已经很好了若春。我们不懂什么是好是坏。在他们口中,这就是所谓的……爱,算了吧,若春,算了吧……”
云怡安说完后虚弱得几近晕厥……她们就连生气都需要力气,何况是反抗呢。
浪默默的抱臂站在一旁,注视着一切,眼神不自主的冷下来。
无道也沉默于此,他想过云族人的思想可能有些……但并未想过如此。就连一向热络的稌籽也迟迟未开口。
祝融瑾在想:什么是爱?她并不所知,她是孤儿,但她有家,卿灵就是她的家。无忧、稌籽、祁诺、困玉、伏兮……那么多人教会了她爱,但唯独没有两情相悦的爱,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她知道的是,爱不是控制…
想的正出神,云怡安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各位大人,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云族。但是,你们想过吗?我们没有未来,一直以来都没有。
“若春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想就这么否定她。去看看吧,去看看我们腐烂不堪的……命运。”
一行人出了院子,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起,只不过气氛格外的凝重。
“师姐……”祝融瑾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说的是真的吗?”
稌籽面露难色,但仍对祝融瑾说道:“小瑾,走吧,去看看吧,去看看她们的现在与未来,看过之后,或许你就明白了。”
祝融瑾不再说话,由云若春照常带路,绕进了一个又一个巷子,在一个拐角停下。
“到了。”这一次为了显得礼貌,云若春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一阵风刮过,显得更加冷清。却在此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一阵笛声,清幽却又不失华美。
“哥哥,你怎么不开门啊?”
“吱呀——”
穿着单薄衣衫的男子出现在眼前,跟刚才的笛声形成完完全全的对立,此时,院子中央站着一位清冷如雪的“美人”,托着笛子的手也被那玉笛衬的更纤细白嫩。
“柏茸,又见面了,云柏沅……这么晚打扰你们,抱歉了。”
云柏茸看着自家哥哥的脸色,好吧,看不出来一点。但凡看出来一点,他就是剑修第一尊者。不过还是对云若春说道:“没事,我们也还没睡呢,春姐姐,是有什么事吗?不过,春姐姐,你身后浩浩荡荡这么一群人……”
云若春看出了柏茸的疑虑,抢先答到:“柏茸,他们是我们的缘……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公道。”或许是经历了怡安的怒吼,云若春也不坚定了吧。
云柏沅瞄了眼倚在墙边的浪,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柏茸看着眼前人,他何时没想过反抗,可是结果呢。但是现在,却告诉他眼前人就是机会,有了他们就可以赢。
凭什么?就凭……是云族人这个身份,就凭软弱无力。
但事实就是如此啊,就是不公平。
云柏茸与云若春对视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少年的不服输与坚定,是啊,他们都还是孩子,都还拥有属于他们的未来。情爱不是他们的终点,命运也不是他们的锁链。他们是自己,是瑰宝,但绝对不是为人所用的工具。
“春姐姐,我们真的可以改变吗?”
云若春点了点头,可能她也不知道明天是意外还是阳光,可是如果不站起来又怎会知道。
云柏沅意外的点了点头,可能他也想守护自己爱的人吧,是啊,他们是不懂爱,但他们用心保护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爱”。
祝融瑾在一旁坐着,想的出神,“爱吗?到底算什么?”
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云柏茸在院子中央缓缓起舞,笛声围绕在他身旁为他伴奏。
是啊,站在阳光下。永远的站在阳光下。
少年总是冲动的,但是那又怎样,他们本身就是热烈而又张扬肆意的,那是他们应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礼物。
光亮蔓延到天边,笼罩着一方天地。祝融瑾随着浪爬到屋顶上观察,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这侍卫是不带休息的吗?还在巡逻,一点懒都不会偷,真是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祝融瑾看着成群的侍从慢慢悠悠的吐槽,不过还是得躲。
……
云若春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梭在各个院落,看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不同的反应,思想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扎了根,就会生长发芽…不止被轰出来一次…可是他们深信不疑的“爱”是真的吗?
再次拐进一处巷子里,云若春开口道:“你们看见了,他们对我们……如避蛇蝎。
“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思想,但确实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祝融瑾一直站在稌籽身旁默不作声,但她看了太多太多被玩弄被掌控的人。她不是袖手旁观的人,也不该再默不作声了。
对上云若春的眼睛,慢悠地开口,“那你呢?你不是也想改变你们云族吗?现在呢?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你们甘愿吗?你说啊!”
云若春也不知道。更准确的说,她的思绪早就如乱麻一般,无暇理会祝融瑾的发问。
她本以为消除法宝的影响便可唤醒一丝云族人的自主意识,哪怕一丝。
可他们说“爱”。
爱?她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不懂,一直以来都不懂,到底什么为爱,什么是爱?是站在阳光下,是拥抱暖意,是被囚禁,是被圈养…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根本…
“等等小瑾,她被吓到了。”稌籽慢慢拂上祝融瑾的肩,示安抚。
浪和无道倚在墙边,默默沉声。
无忧也沉在无声的寂静里。
稌籽看着,还是开了口:“小瑾,那你呢?你了解爱吗?或者换个问法,你觉得爱是什么?”
稌籽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祝融瑾摇了摇头,接着开口说:“师姐我啊其实也没那么懂,不过我想我爹娘是懂的,他们教会了我。”
……
“我爹娘就是爱。我爹跟我们一样,都是修士。不过我娘嘛,是个凡人,但生得貌美的嘞。
“我爹娘当初是一见钟情——很俗套的吧,侠客配美人——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后来还一起游历四方,快活的很。期间还有了我,感情更加深厚。
“我出生后他们养了我几年,那几年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爱情……说实话,具体怎样我早就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记得,爹娘看向彼此时,都是带着笑的——特别是我娘,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可美了。
“后来他们就有天跟我说:囡囡,你愿意自己生活吗?
“我当时不太理解,只以为是他们的二人世界终于容不下我了哈哈……开个玩笑,我看出来了,他们并非有意要留我一人的。
“后来知道了,他们从始至终也都是爱我的。他们知我天生仙骨,不适合同他们一起陷入凡尘,不想耽搁我才这样。
“我爹早就不适合修炼了,他唯一的夙愿就是永远守着我娘。也同时,我娘知道凭我爹那止步不前的修为在修真界混不下去,想带他入凡间,他们一起继续踏遍这世间山川河流。
“你看,他们都深爱彼此,为对方考虑。这才是爱的样子嘛。
“后来我四处给人打杂养活自己,是有点儿累,但我从来没怨过他们,甚至很开心他们可以放心把我安置下来。
“即使有了我,他们也最爱彼此——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为他们所带给我的最真挚的爱,让我也感觉到了幸福。
“这样的爱,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影响,爱意在时间的洗礼下反而更加深厚牢固,甚至可以影响到其他人。爱从来不是枷锁,不是。枷锁可是不会让人感到幸福的。”
……
浪和无道听的入神,无忧也更加的依偎在稌籽怀间。祝融瑾听着,看向云若春,张了张口却没发声。
稌籽眉目间不经意带上几分笑意,“爱从来不是身体感官上的交汇,也从来不是束缚任何一方的枷锁。爱是彼此的共鸣,是彼此的互相吸引,爱是彼此互相产生的磨合、互补。”
祝融瑾一时愣住,爱是两情相悦,是一种能让人幸福的情感。云若春听着,她想明白了,明白了他们有些族人困其一生也没想明白的道理。
那些带给族人苦难的根本不是爱,是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什么嘛,兜兜转转了一圈,根源还是在四大家族,她可真是糊涂啊。
但现在还不晚,还有机会。属于他们云族的机会,属于他们云族的阳光与未来。
“咻——”一只箭飞来,准确无误的略过祝融瑾的脸颊划出一道细小的痕迹,转而定在墙壁的裂缝中。
箭上夹着一张纸,“要是不想见到我就滚出这里,别再当不长眼的滚回来。——玄”
祝融瑾此时的表情与路边无缘无故被踹的狗如出一辙,“这什么意思?师姐?哎!等等我!”
不等祝融瑾反应,稌籽和浪就跳上屋顶跑路。
祝融瑾和无道带着原地发呆的云若春追上前面两个体力怪物后甩出疑问:“师姐,干吗啊?突然就跑了。”
浪开了金口说道:“这是个暗话,他在告诉我们快撤……不过这个语气是挺招人嫌的。”
撤了一段距离后,祝融瑾听到了一阵吵扰。很显然,两位体力怪物在这阵吵闹后停了下来,慢慢移到角落里。
“有人。”稌籽刻意压低声音,语气仍保持着不紧不慢。
“现在怎么办,这个动静,应该都被包围了,逃不出去。”
稌籽看着外面越来越密的侍卫,叹了口气。
“你带着——”
浪说话的声音突然被一阵掌声打断,眼前的人还是那样,让人厌恶的很。
“真是一出好戏,不过,我看够了。”
稌籽瞄了亿眼浪,暗示已经飙到天上了。
“你带着俩个小朋友还有无忧先跑,云若春交给我。”
稌籽一听,脑子想都没想就把三个“小朋友”带着几个瞬步逃之夭夭。
浪留在原地愣了一瞬……溜那么快,怪不得无忧说在卿灵,他们管事的二师妹亲手写的罚都逮不到她。
没有分兵追,看来目标还是云若春。浪想到,不自觉的看向后面躲着的人。
“来啊,追的到我就算——不过,你们应该没那个本事。”
此时一脸正经的浪“欠揍”的说道。抓住云若春就逃,一点不含糊。
不过,嘲讽已经崩到那人脸上了,想想就很爽。
不过云若春倒是可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逮着跑,恐惧和晕眩同时涌上了,已经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