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成这样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此时几人围在一起面面相觑,时不时看向坐在桌边翘着脚晃的小无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局面陷入了谁都意想不到的僵局。魔门虽事了,但云若春和苍云族依旧没有任何解决方案,甚至经祝融瑾和无道那一遭,他们的行动几乎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眼下众人围在一起商议云族之事,试图找到一些突破口。
“云族与四大家族,还有什么是你没说的。”无道冷眼看着云若春,无视了稌籽“不要失礼”的提醒,近乎咄咄逼人。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刚刚除了浪和稌籽,其他两队都或轻或重出了意外。
说是没有隐瞒,无道是不信的。
在场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有些疑惑,但先前云若春眼中的恨意不似作假,想来应是没有理由隐瞒的。
不过不乏会有被遗漏的细节,因此几人虽在劝无道态度好点儿,但也没有反对他发出的质问。
云若春没有答话,只是面上愁容不展,似是也无可奈何。
浪招呼一群人坐下,刚想开口说话却抬头便见无忧小小的身影挡住了他的整个视野……似乎是有点碍事。
他有些恶趣味的想,要不要揪着挚友的后衣领把她提溜开时,却有人先他一步下了手。
众人看过去,只见无忧已经落入稌籽怀中,正微微扭动身子调整姿态。
那张小脸上不见被“突袭”的惊讶,熟悉的平淡自适荡开在不相称的稚嫩上,倒也让人看着安心了些许。
“小师姐现在行动多有不便,由我照看也无可厚非对吧。”稌籽眉眼弯弯,略显礼貌向几人发出询问。
平淡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像是在征求意见。如果不看她蠢蠢欲动的衣袖的话。
论实力,她虽不如浪,却也好歹能以一敌众;论亲疏,她与无忧相识百年,自然情义深重;论性别,女孩子与女孩子贴贴是最合理的。所以无论怎么说,稌籽都有可能让有异议的人“死”个明白。
祝融瑾坦率的摇摇头,表示没有意见。无道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但也没说什么。
浪想着尽快事了,未有多言,只将目光对准云若春。
“你说苍云族的压迫仅来自林步朱谈四家,且他们会通过一个法宝控制云族人的心神对吧?”
“是的。”
“那好,这第一件事我要知道,现如今云族人对于四大家族的态度究竟如何?”
……
再一次来到法宝所存之处,众人在无忧的带领以及云若春和浪的掩护下,一路上勉强还算顺利。
那只状似眼睛的物件,被四根泛着灵光的锁链缚住,如沉寂千年的古井,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却仍幽邃透骨。
祝融瑾看着那散着冷光的“灵瞳”,内心竟泛起一阵诡异的轻松,连同思绪都有些飘飘然。
这里还有浪前辈和稌籽师姐在,大概没什么问题吧。她移开目光,脑中开始思考苍云族事了之后该去哪儿玩。
“喂!”
无道一声厉喝,打断了祝融瑾已经偏离的想法。连同旁边云若春也跟着身体一抖,亦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可有什么不适?”稌籽露出在处理正事时才会有的严肃,单手抱着小无忧,另一只手飞速掐着诀印,依次点过几人眉间。
指尖轻过,脑中瞬时闪过一个激灵。祝融瑾感觉的到那根松懈下来的弦骤然绷紧,正如她一路上小心翼翼潜入时那样,连同对周身的感知也更加清晰。
她略带不解,看向那个被锁于高台之上的法宝。
法宝仍散着幽幽冷光,在眼前闪烁不停。
像一只真实的眼睛望向虚空,映出无限边际的空洞。只看着它,就莫名生出一阵不适。
那只眼睛似乎向她看过来了,一眨一眨如婴儿般纯真。
周围一切皆化为虚幻,只剩那只眼睛在不停靠近。
没有多犹豫,祝融瑾下意识紧闭双眼,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先前的景象。
“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无道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轻瞥一眼那法宝,几乎不做任何停留便移开了目光。
云若春捂着脸,特别是将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祝融瑾推测她应该也是看到了什么。
“一点儿摄人心神的小把戏罢了。”浪把目光从法宝移向束缚其的四根锁链,细细打量这上面粗糙的纹路。
“对于修为不高的修士,在看到它时候便会中了它的术法,具体表现嘛……”他回头,目光越过稌籽和无道,依次看向祝融瑾和云若春,“大概就跟你们两个人的反应差不多,会无意识放空自己,陷入一种极为松懈的状态。”
“不过单论个人而言,我是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
浪摊摊手,然后便蹲下身子细细探查锁链的末端,没再多说了。
“一件法器,也欺软怕硬啊?”稌籽调笑两句,“这破东西倒是有尝试来探我的识海,不过还没靠近就缩回去了。”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无忧,见对方有些昏昏沉沉的模样眉头轻蹙了下,随即又掐了个诀。
指尖泛起灵光,注入无忧眉心。
“嗯?”无忧一个激灵,随即耷拉起一张稚脸,“这破法器……还会趁人之危是吧!”那张精巧的小脸上瞬时气血上涌,撑得脸颊红鼓鼓的。
稌籽挑眉,伸手揉了一把无忧的脑袋。
这样的师姐,可比后来那个处变不惊的厚脸皮子有意思多了。
无忧被揉的莫名其妙,翻着死鱼眼看向稌籽,就这样直接对上了稌籽那双充满慈爱的目光。
无忧:?
祝融瑾在一旁看着,心说稌籽这眼神她熟,平时看到可爱的小猫小狗小灵兽时师姐都是这样。
另一边,无道拧着眉心久久未展。他略做沉思,随即提剑来到浪的身侧。
“前辈啊,如果说我现在把这个破玩意儿砍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
浪回头看过去,见无道一脸阴翳,稍作思索便明白他是被这法宝盯上了。
他直起身子,把有些距离的稌籽几人招呼过来。
“如何?”稌籽正色询问道,顺便给无道加了一层清心诀。
“有点意思。”浪用剑柄挑了挑锁链,向众人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这些个锁链,也是有意思的紧。”
他指向围绕在法宝周侧的那一段,对众人解释道:“这些锁链上的符文我看过,每一段上都不相同。这一段上的符文,很明显刚被触发过一次。”
众人看向无忧,沉默了两秒,又扭回来继续听浪讲解。
“这些锁链与法宝大概是相连的,其中一边有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触动另一边……所以你现在这样也实非偶然。”
浪看看无忧,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众人也都会意,知道这是没找到恢复无忧本身之法的意思。
不过倒也意料之中,毕竟在场的几人没有一个是精通符文的。
云若春上前半步看着法宝,“那就无计可施了吗?”语气中的焦急不掩。
“倒是还有个办法可以一试,但是——”
浪的视线越过众人,笑得越发神秘。
稌籽将怀中的小无忧揽紧,也转身抽出双截棍,面色称不上良善。
无道和祝融瑾见二人的反应,也略带探究看向身后。
在他们来时的路上,站着一道黑色身影。
……
黑衣人对几人的敌视恍若未觉,只默默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抬眼看向几人身后的法宝。
“是你?”稌籽挑了挑眉,看向那人腰间的十二柄斩仙飞刀,很快就明白来人是谁。
那人将视线从法宝上移开,扫视一圈后看到稌籽怀里的小无忧,面容抽了一下,略微有些艰难的开口:“是你们触动了法宝?”
无道上前几步,正身挡在最前头,佩剑持在手中蠢蠢欲动。
“是又如何?”
那人默不作声,向众人迈开脚步,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
短短几步路,让阴冷的空气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中逐渐凝固。
剑刃嗡鸣作响,伴随几缕灵气隐隐溢出。
在杀气达到顶峰时,玄一停下脚步,深邃的眼眸折射着自法宝散发的幽光。
“你们要拯救苍云族,我不会阻拦。
“可步家于我有恩,我总不会不顾。”他说着,径自越过众人走到法宝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
众人只看得见他从包中取出一物,随即飞身贴近法宝,在锁链上开始刻画。
“你既不阻拦我们,是觉得四大家族压迫苍云族实非正举?”
浪缓缓开口,看着那张寡淡不动的面容,接连发出质问:
“若如此,我愿信你是心中有道义之人。那你也应知只要你还站在四大家族这边便是为虎作伥——我想你应当并不愿。
“若为了区区报恩而违了心中道义,于修道者而言并不值得。
“再者,四大家族违背天良,其罪当诛。为这样的人,即使是报答恩情,也实属不应。
“我想你应当明些事理,知愚忠不可取对吧?”
无忧默默听着,面上无波但内心俨然翻了不下十次白眼。
抱歉,看好友装太过了有点激动,她已经尽全力在忍了。
那边浪专注于盯着玄一,然握着剑柄的手也在一点点收紧。
若非在“愚忠”二字说出口时,对方神色有一丝松动,或许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还请道友莫要叫在下为难。”玄一轻叹一口气,停下篆刻符文的动作,漆黑的双眸划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不过是奉命而来,并非专与尔等作对。
“更何况——”他看向云若春,“几位也来探过了,区区此物,何以左右一族人的想法?”
……
“……现如今云族人对于四大家族的态度究竟如何?”这是浪从无道和祝融瑾的行动中提取出来的疑点。
无道和祝融瑾二人的行动是唯一直接接触到四大家和云族人的。
在交流过情况后,已知林家似有大能坐镇,浪便把焦点聚集在了云景明身上。
毕竟两相对立下,一个微小的变量就可能会使攻守势异。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说法,真实所想的他没告诉任何人。
云若春默了良久,低垂的眼眸中晦朔不明。
“压迫久矣,早就没人想过反抗了。 ”
“你知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一时语塞,云若春几度张开嘴唇说话,也都化成一声哀叹无疾而终。
“他们只是……被骗了而已的……”
“什么?”
云若春的轻声嗫嚅没人听清。正当他们要再次询问时,却见对方眸光一闪,眼中的怯懦不再,取而代之以一种不同寻常的光亮。
“是那个法宝!
“再去看看那个法宝吧!万一还能找到什么其它有用的线索呢?或是能帮尊者解决问题之法。”
……
云若春坚信,云族人一定是可以从内部被拯救的,然而现实又告诉她这不可能。
从她亲眼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时,从多少次看到族人眼中的迷茫时,从景明那沉默的回答中,还有步家口口声声“苍云族无药可救”的劝阻中……
一开始她也绝望过,可自她知晓了四大家族有个能摄人心神的法宝后……
她的族人,是可以唤醒的……对吧?他们只是被迷惑得有些深了而已。
……
面对玄一近乎审视的目光,云若春并未退缩。
“若当真无用,哪里值得四大家族供着?”
声音中,是那薄弱的身躯中仅存的勇气和坚定。
她迎上玄一的视线,幽藏在眼底的火光隐隐跃动,丝毫没有退让。
弱小和胆怯,是不足以为族人挺身而出的。
漫长的沉寂后,玄一收回视线,率先做了让步。
“这法器我还是要护的,但我可以先暂时封印它,你们可趁此机会去看看云族人。”
无道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多想,只是让你们好好看看云族人是什么样。”
……
最终经过商议,几人决定深入苍云族族地去看一下。
在亲眼看着玄一给法宝布下封印后,稌籽又按着对方立了个誓约,这才放心离开。
一回生两回熟,走的时候众人倒轻松些。眼下稌籽抱着无忧,与浪并排走在前面,方便自家师姐悄摸商量事儿。
“那个玄一,还有苍云族,你怎么看?”
“不好说。”小无忧沉着一张脸,孩童稚气在昏惑的幽光下被冲散了不少。
“那个玄一看上去根子还是好的,更何况他已与师妹立下誓约,应当是可以放心的。至于苍云族……”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亲眼看看好,毕竟从若春口中能了解到的有限。”
她转身趴到稌籽的肩上,越过无道的身影看向与祝融瑾并排的云若春,压低声音偏头对浪说:“你们对人家也别太苛刻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已经没有退路了。”
前面人的交谈自然是传不到后面的。
祝融瑾守在云若春身侧,脑中不断回想刚才的画面。
她原本走在队伍最后,见大家都头也不回地离开,便下意识回看了一眼。
她看到玄一出神地望着云若春的背影,那张冷峻的脸上从未传递过如此鲜明的情绪。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一瞬,无助又无奈的情绪如同狂风怒号席卷而来,逼得她近乎落荒而逃。
她不知对方经历过什么,也不敢妄下定论,便任由那股沉重感萦绕在心头。
……
周身景象不断变换,直到透骨寒凉的山风吹过身侧,祝融瑾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苍云族族地的外围。
夜已深,少有人影出现,干净整洁的街道一览无余。
与一般街道别无二致,倒不像是受了压迫的样子。
云若春拉着众人隐匿在一处窄巷中,颇有些无力地笑笑,“夜间守卫会比白日更严,怕是需要委屈一下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