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已经确,接下来就是制定计划。钟默之前已经叮嘱过,许冠也曾是一方侠士,两人有些交情,如今许冠身陷囹圄,妻女只能相依为命。
程心倒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致还是说对许冠的处置,对许冠本人尽量客气点,即使真要不客气,动了刑,问出什么的希望也不大;然后是许冠的妻女,周茹和许琳,她们并不了解许冠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许冠还活着,母女俩的日子不好过,尽量不要去为难她们。
如果是顾远,这些基本的道义肯定还是会遵守的,但现在是程心接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刺杀的相干人等比较特殊且敏感,庞安也被坚决排除在外,这才给了程心施展的机会,保险起见,做了不少准备。
兵分两路,一边派人直接去姜家请姜源流前来问话,另一边做个最拙劣的局,离间姜源流和许冠。
传话人不紧不慢,走在前往姜府路上的同时,一队差役巡查到周茹家门附近,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就要劫持许琳。差役和黑衣人自然而然地打了起来,三两个差役被踢翻在地,好在人多势众,黑衣人渐渐不敌,逃向姜府,算不上明目张胆,也称不上消无声息,尽量装作潜藏身形又被人察觉的样子,进了姜府就不见了。前来追踪的人自然要前去要人,上前质问,惊动了姜府的管家姜昌,这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贼喊抓贼!我姜府上下,各个秉公守法,哪有什么歹人?”
差役要进门搜查,但迫于压力,只能在外争吵,传话人见时机成熟,前去求见,礼节做得十分到位,就是一副恭恭敬敬,诚心邀请的样子,两张对比之下,传话人达成目的自然水到渠成。而对姜家来说,你要是不管不顾,想要擅入民宅,搜查罪犯,含血喷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如果像传话人这般毕恭毕敬有礼有节,出口就是“请”就是“简单聊些事情”“请教先生”,前去坐坐,说上几句倒也未尝不可。
程心玩的就是脏的,不对许冠用刑,而是封住许冠的嘴,把许琳带过来,安置到另外一处地方,询问刚刚黑衣人事件的经过,许冠能看到能听到,却说不出话,也无法被女儿看到。
等程心走来,恢复了许冠的言语自由,毕竟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倒表现得十分淡定,讥笑道:
“怎么?没信心撬开许某人的嘴,就拿这种苦肉计来卖人情?”
程心很不走心地答道:
“刚刚你不是听见了吗?歹人到了姜府就不见了,我们的人追过去,也被姜昌拦下来了!”
许冠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怎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黄口小儿,以为我会信你?”
程心道:
“这不对吧?你怎么这么确定不是姜家所为?即使姜源流和你没有什么交集,听到你女儿被人劫持,你不应该担心不应该生气吗?”
许冠继续大笑:
“我确实和姜家没有任何关系,是你的计策太过拙劣,这点伎俩,还想骗过我吗?”
程心没有纠缠,摇摇头,叹口气:
“哎!罢了罢了。”
感叹着,走出牢房。
等了片刻,姜源流来了,眼前没有出现顾远,心中多有疑惑,问道:
“顾大人身在何处?”
程心语气如常,解释道:
“原来姜老爷还不知道,顾大人另有要事处理,在下程心,全权负责此案!”
姜源流年过七旬,耄耋之年,须发已然斑白,精神却十分不错,双目炯炯有神,满怀狐疑地打量着程心,年纪倒是不大,就接手这种大案,不知背景如何,以前怎么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他遵循常例,俯身道:
“老朽姜源流,见过程大人”
程心也客套回礼,两人落座。姜源流心中嘀咕,眼前的年轻人他确实从未见过,如今洛安的许多官员,也不是从前那样从大族子弟中选拔了,新露头的一批年轻官员,都是不怎么被人熟知的,眼前之人能够直接经手这种案子,必然不简单。
而事实上,他是曾经听过程心这个名字的,当日钟默向众人介绍程心,不少官员都在场,只是谁也重视罢了,后来程心外出寻找粮种,识破陈祝的计划,本来是有机会名声大噪的,但钟默偷偷封堵住了消息的传播,庞安和公孙载也深知在程心指导下编撰成册的那些图纸的重要性,计划仅仅在小范围内传播,姜源流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但没能把那个名字和眼前的人对应起来。
至于官员选拔,当然还是以科举制的方式进行,但只要多加了解科举制的发展,就会明白,它相对于九品中正制或举孝廉制无疑是种进步,但被世家大族把持沦为贵族集团身份世袭的工具也是事实,最初参加考试需要官员的推荐信,后来取消了这个要求,但读书本身的花费,就不是普通百姓承受得起的,哪怕所谓寒门,也比最下层的百姓高出一等,更不要说书籍在古代属于贵重物品,再请名师指点,讲经解惑了。这种门阀学阀垄断的现象,从未在历史上彻底消失过,哪怕到了现代,他们的影响仍旧无处不在。(先到这,冲塔等以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程心简单问些和姜府相关的问题,姜源流一一回答,和先前了解的情况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这也在意料之中,程心掌握的信息,只能作为线索提供思路和方向,起不到一锤定音的决定性作用,姜源流也是有恃无恐,尽显从容。
一名差役匆匆跑来,在程心身侧耳语几句,程心的面色和眼神迅速变化,捉摸不定,差役走后,程心面色铁青,一股凶戾之气由内而外散发开来,看着程心的变化,姜源流不知所措,慌忙问道:
“程大人,这是怎……”
话没问完,就被“哗啦”一声打断,程心抽出一旁差役的佩刀,架在姜源流脖子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姜源流更加惊慌,问道:
“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程心暴喝:
“还在装蒜!?如今许冠已经招了,你就是幕后主使!”
姜源流绝不相信,认定是诈,立刻解释道:
“大人在说什么?老朽不知啊!”
程心咄咄逼人:
“当年许冠重伤濒死,被你姜家所救,调理修养,逐渐恢复了部分实力,但他却不知道,姜家给的恩惠,不是善心大发,而是要用他那条命!”
这是程心从奚辞的分析和部分守卫提供的信息推断出来的猜测,却十分接近真相,姜源流闻言十分惶恐,程心眼看对方上钩,加大攻势,继续道:
“陆宁已经说了,陆家与你姜家早有嫌隙,积怨已久,你挟私报复,买凶杀人,将陆家灭门,本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想陆家逃出一人,阴差阳错被带回了王府,你担心事情败露,以巫妖之祸污蔑陆家最后的活口,陆宁,以此来打动许冠为你杀人,前有救命之恩,后有天下大义,许冠怎会拒绝?而真正的杀招,却不是许冠,你已知晓陆宁有高手保护,难以成事,这才请许冠出手拖住高手,先前的凶手再次出动,袭杀陆宁!事败之后,你担心许冠将你供出,派人前去绑架许琳,以做要挟,如今事情败露,你还不从实招来!”
姜源流懵了,不住地想着“陆宁?什么陆宁?哪来了个陆家?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未及姜源流深思,陆宁跑了出来,一见姜源流,马上涕泗滂沱,痛骂道:
“无耻老贼!心胸狭隘!我父母向来积德行善,却不想就因为得罪了你,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一家老小五十六口,如今只我一人残存,你竟还要斩草除根!欲置我于死地!如果不是上天保佑,民女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陆宁的表演略显浮夸,但已经慌了神的姜源流并未察觉,心中浮现过无数疑问:你谁呀?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正在姜源流恍惚间,程心趁热打铁,厉声说道:
“好哇!你这贼人好大的胆子!买凶杀人,灭人满门,又打算杀人灭口,实在罪无可恕!当诛满门!不用去汇报钟默了,我自行处置!”
姜源流一下就慌了,听到程心直呼钟默之名,他猛地回神,把那个名字和眼前之人结合到一起,自问道:如果真是此人杀了自己,他怕付出代价吗?等等!诛满门?!!
程心的计划已经成了大半,姜源流当然不认识陆宁,但目标最可能是陆宁,小灵和自己都是钟默直接从禁地带回来的,这最开始可能只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等陆宁到来,对方肯定是百分百确认了是从禁地出现,姜源流这种身份,不太可能见过陆宁,但这不妨碍他派人刺杀,既然和宗教信仰有关,那安排个巫妖之祸的罪名也合情合理,最后就是编造陆宁的身世,身为殉道者,一人的身死,姜源流估计是不怕的,那要是把整个姜家都拉下水,扣上一顶大帽子,以当诛满门威胁呢?
不怕他不承认,先用许琳被绑架,许冠招供这两个虚招晃他一下,主观上坐实他灭口、绑架要挟的罪名,自然引出灭门的大罪,程心再摆出一副先斩后奏,无所畏惧的架势,现在,压力给到姜源流,一人,还是全家,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