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安追上程心,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程兄,你到底是何方人士?师承何处?这么多东西都是哪里学的?”
庞安先前一直没问,不知如何开口,这一阵子相处下来,距离拉近了一些这才开始打探。
程心想过,这个问题一定会有人问起,但是说辞真的不好想,完全胡编乱造,漏洞太多,真正巧妙的谎言,就是半真半假,富兰克林说过,真理只说一半,常是弥天大谎,所谓断章取义,正是此理。比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认为是顾炎武提出的,但原句却是“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现在,程心就要学着断章取义,只说半句话了:
“我们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很远很远”
钟默确实来自农村,但是不是山村就不好说了,程心来自孤儿院,小灵则是来自受教育程度很高的知识分子家庭。这个远,是真的远,地球到这里那么远,而且不确定是距离意义上的远,还是时间意义上的远。
庞安点头:“那然后呢?”
程心继续编:
“第一位先生,教了九年,名叫易兀窑,后来第二位先生继续传道授业,名叫高等育,再以后嘛,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就扔到社会里挨毒打受教育呗!”
易兀窑,义务教育,高等育,高等教育,高中大学放一起,学校是称作高等院校的,具体怎么样就很难说了,在社会上工作不一定好找,但一切都重来时确实有点用。
庞安不明所以,这些名字闻所未闻,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
“这怎么听着,都不太像真的啊?”
庞安继续问:
“那程兄是怎么到这来的?当时只有大王亲眼所见,没有人见过你是怎么来的。”
一提起这个,程心就郁闷,心中不住地想着:“我tm也想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我要是知道,我还在这跟你废话,早就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了!”
程心不忿地说道:
“这我可真不知道!我就是一直走,一直走,突然就到了钟默面前!”
庞安感受到程心的情绪,不似作伪,也不好再问,先记下程心所说,有空再细细考量。
南丰,王宫,哪怕战略目标一致,双方联手是必然结果,禹狄和使者的较量仍在继续,心理战嘛,不变的旋律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揣着糊涂装明白”,凡有利可图,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其极。
禹狄装作恭敬受教的模样:
“先前贵使来访,我以为贵使是来谈一笔生意,轻慢了贵使,只作贵使是个商人,不想贵使竟有如此眼光谋略,实在令我刮目相看,今以尤先生相称,还请赐教!”
尤先生,尤尹,一直以来,众人只重视他作为吕王格里菲斯使臣的身份,而忽略了胆识过人当机立断的他这个人本身,兵败之际,临危受命,孤身出使南丰,合纵连横,虽是大势所趋,但其中分寸把握条件考量,仍需智慧与勇气支撑。
尤尹拜道:
“郑王厚待,在下愧不敢当,今日能听我一言,尤未晚已,洛安气候已成,虎踞南方,苍狼野顾,你我皆是口边肥肉!”
禹狄怒气冲冲,“砰!”重拍桌几:
“难道我还真怕了他不成!只要他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尤先生,格力扎虽败,但我可没败,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钟默打败!乾坤未定,胜负犹未可知!尤先生一番好意,我自然知道,可我南丰大军,绝无一人怯战!”
尤尹心中冷笑,待到此时,还在嘴硬,非要抬高自己的孩子身价,尤尹不去戳穿,苦口婆心地说道:
“郑王大军固然神勇,只是,南丰势单力孤,无左右呼应之盟友,以至孤立无援之境,恐金石虽坚,犹难抗滴水经年!”
禹狄话锋一转:
“我军兵士虽少,个个皆有死战之心,何况南丰山多地少,耕作艰难,又可以山形地势为险,据而守之,我与钟默无冤无仇,共同抗陈,他又何必非要为难与我?”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尤尹早有应对:
“郑王安居南丰,自由快意,然而大势如此,郑王不去招惹唐军,难道唐军就会放任郑王?一旦吕王兵败,南丰这块孤地,唐军岂会放手?郑王若是献城而降,哪里又有如今的逍遥快活?”
禹狄思索道:
“那先生以为如何?”
尤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郑王当和吕王联手,共抗唐军,拿下洛安天临,挥师北上,到时天下皆入二位之手,可以天河为界,划河而治!”
禹狄无奈道: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我南丰,实在粮草不足,瘴气横生,固守容易,一旦出兵,恐地广人稀,一团散沙,我虽有心联合,无奈险阻太多!”
禹狄已经提了要求,但尤尹还是把球踢了回去:
“郑王这是何意?吕王派在下前来,求的是精诚合作,福祸同享,进退共同,郑王有难处,吕王亦有难处,难道就因此自缚双手坐以待毙?”
禹狄赶紧开口回转:
“哎~先生这是哪里话!如今大敌当前,我又怎会只计较这些盈亏得失,自当携手并进,共同御敌,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南丰实在捉襟见肘,先生你看,吕王是不是……?”
禹狄故作为难之色,一脸惋惜,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仍是一副精打细算的市侩嘴脸,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想着占便宜不放。尤尹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得强忍下来,不问禹狄想要多说,直接给出自己的价码:
“郑王只管放心,只要南丰出兵,共抗强敌,吕王自然有粮草物资支持,只待攻下洛安,千里沃野,郑王再无口粮之忧!”
话还是说的模棱两可,画大饼,拿他人之所有,以显自身慷慨。
禹狄明显不吃这套,万一上了战场,你给我断粮逼我冲锋,我不能没有后手,开口道:
“我禹狄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走投无路,不得之下,只能造反,这实实在在是饿怕了,吕王先给五千担粮食,我心中也有个底!”
尤尹笑道:
“郑王殿下,先前不是已经谈好,答应给南丰六千担粮食?足够南丰将士,撑过一阵,怎么还要粮食?”
禹狄笑道:
“一码归一码,那些粮食,是我南丰的工匠日夜不辍,加班加点赶工出的兵器盔甲换来的,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尤尹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担,不能再多了!”
禹狄摇头:
“区区五千担,吕王何故这么小气?”
尤尹:
“话不能这么说,吕王粮草也不多,将士过冬,仍需准备。”
又是长时间的争论扯皮,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三千二百担,勉强达成一致,第二天,尤尹便辞别禹狄,返回绵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