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北岸,有两支商队同时停在渡口,等待船家摆渡。
两岸,双方的军营堡垒,隔河而望,又都鞭长莫及。摆渡的船家,自然也没有那么简单,两边都有些关系,还要懂察言观色,小心驶得万年船,当这里,再正确不过了。即便是乱世,南北两岸的商贸,也不可能完全断绝,总有一些商人需要过河,偶尔还有逃难的灾民,这时船家就得能分清,哪些是自己惹不起的,哪些能让自己再榨出点油水。自从圣西门暴动开始,后来的船夫,过个一年半载,就会换一个人,水里的鱼都是吃人肉长大的。
但这个船夫是个例外,他已经在这船上两年了,除了两边都有关系、会察言观色,他能活下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的身份―圣殿的人!天河两岸几乎所有的摆渡人,都在两年前,换成了圣殿的人。而两岸的军寨,关系也十分微妙,上层的老爷,斗争归斗争,但下面的人也得吃饭呐!两岸的士兵不仅要商人的打点,有时他们也跟着做些走私生意,甚至贩卖军械。洛安的、天临的士兵也同样如此,不过他们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军械自然不可能“走私”,但偶尔用粮食换取对方的军械倒是可以。两边的关系很魔幻,如同摩尔多瓦和德涅,白天抄起家伙你死我活,晚上喝酒划拳亲如兄弟;两岸要是打起来也是你死我活,只要打不起来买入卖出你情我愿。
但是这次,北岸的士兵十分乖巧,两个商队都给了银钱打点,他们却不敢收,两支商队都强塞到士兵手里,一个个拿钱拿得战战兢兢。
摆渡人远远看着,“有意思,来大人物了”
其实,两支商队的气质完全不同,一支就是普通商队的模样,让士兵战战兢兢的,是另一个商队,在他们面前,士兵连普通商队的钱也不敢拿,因为那支商队露面的人叫保罗?怀特。
两支商队一前一后渡了河,普通商队先渡河,在南岸也给了打点,士兵检查过货物便放行了。保罗的商队渡河时,那支商队早就走远了,等保罗过了河,却并没有给洛安的军士打点,而是直接对军士说道:“我建议你们还是盯一下那支商队,他们可不像是来做生意的,而我们,才是真正来和你们做生意的!”
军士谑笑:“好大的胆子!你在教我做事?”周围的士兵抽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保罗十分从容,递上名贴:“你们可以检查我们的货物,但要小心,他们非常珍贵!你们的大王会感兴趣的,还有,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们可以让你们一个个带走,脱光衣服检查!”
军士是一名队正,接过名贴,定睛一看,保罗?怀特,大惊失色:“来人!快来人!马上去报告将军!”
队正狐疑地看着保罗:“你们到这里干什么?”又对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名士兵飞快地跑出了视野。
保罗不慌不忙:“我说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大生意!”
队正不敢松懈,却也不敢妄动,只能把商队围住,等城中来人处理。
没过多久,罗显和弗朗西斯科二人策马赶来,翻身下马,罗显:“阁下,上来谈谈!”
保罗被几名士兵簇拥着走过去,对罗显拱手:“在下保罗?怀特”,又对弗朗西斯科行十字礼。
罗显抱拳:“罗显”
弗朗西斯科回十字礼:“弗朗西斯科?艾伯特”
保罗神色微动:“二位可以随意检查我们的货物,对我们搜身,只是一点,我们的货物十分珍贵,请你们的士兵务必小心,其中一箱,是我们赶路时防身用的武器,已经存,如果还担心我们携带暗器,大可以把我们带走,脱光衣服让你们搜身!”
罗显和弗朗西斯科对视一眼,弗朗西斯科下令:“检查货物,注意不要损坏,挨个搜身”
这时,他们已经不能再用,对付奸细或是对付敌军的方式,来对待这个商队了,眼前的商队,更像是来谈判的使者。
搜身检查完毕,保罗他们所有的武器,确实都封在一个箱子里,是在到达北岸时封存的,这口箱子被暂时扣押,其它货物并未发现异常。
罗显十分稳重:“阁下想谈什么生意?”
保罗嘴角上挑,意味深长:“我想,我需要见到你们的大王,才能说出我们此行的目的。”
王府,钟默已经接到了消息,语气平静:“见见吧”
几辆马车出现在洛安街道上,从北门入城,马车上蒙着黑布,看不清运送的货物。马车在府门前停了下来,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商队中的一个青年男子走在前面,保罗落后他半个身位,罗显和弗朗西斯科相视一笑,还有大人物。
二人被引着走入大堂,看到主位上的钟默,拱手:“见过唐王!”
钟默这个唐王,是自封的,对方很给面子,钟默也很客气:“看座”
二人落座后,钟默问道:“不知二位从何而来,又要做什么生意?”虽然知道保罗姓名,但过场还是得走。
保罗说道:“这天下怀特,不止上京,我等自广阳而来。”
众人心中一个咯噔,倒吸一口凉气,陈庆?不是上京不是巴兹,而是远在西北的,广阳陈庆?
保罗继续说道:“大王的洛安,治理有方,我等早有耳闻,听说大王翦除士绅,体恤爱民,省身克己,重农抑商。洛安之富,实非金银财帛、翡玉珠冠,而是这千里沃野,粮产丰足。想我西北苦寒,麻不生,豆不长,缺衣少粮,今日拜会大王,是想求些粮食麻衣。”
公孙先生抚须:“二位想要衣食,可我等连货物都未曾见过,二位不会不知,如今这粮食有多么重要,敢问邢王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来换衣食?”
商队的年轻男子,招招手,一群人开始卸下马车上的货物:“请大王,请诸位过目!”
一群人匆匆忙忙,快而不乱,不多时,两箱紫色的水果、几坛酒、一个小罐还有十几个长着两种不同幼苗的花盆,便被摆在堂内。
钟默看着那紫色的水果,一根藤上挤满圆珠,掌型叶、近似弹簧的卷须,他一眼认出,葡萄!绝对是葡萄!而那花盆里的两种幼苗,如果程心在场,他就能很快认出,一种是禾本科,小麦,另一种是豆科,苜蓿。(但是,这种麦苗长不成,类似夏季收割后,落在地里的麦籽也会发芽,在秋天长到一定高度,却很难产粮)
那个年轻人又打开一个坛子,酒香四溢,可以确定,这些酒是用葡萄酿制的。年轻人缓缓开口:“大王爱民克用,注重农事,邢王知道,金银财帛,难入您的法眼,珠宝珍玩,抵不过一箪食一豆羹,邢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所以我们带来的,都是些种苗果实,大王应该会感兴趣。尤其这两年,洛安粮产丰足,黄豆的亩产也比其它区域高了不少,我西北苦寒,种不出东西,不如把这些从西方带来的植物,交给大王,我们换些粮食衣物,两全其美,大王意下如何?”
钟默压抑着激动,开口问:“你们,竟真的是做生意?你们如何让我相信?”
钟默原本以为,他们说的生意,会是某种交易谈判,类似我们联合打谁打谁,事后几几分账云云,没想到,他们是正正经经地来做生意,以物换物。
年轻人拿出一份文碟,呈给钟默,大义凛然地说道:“以我的人头作保,在下是邢王陈庆的胞弟,陈祝,还有我们一行人的性命,够是不够?大王如若不信我等,砍了便是!”
钟默打开文碟,盖满了各类印信,内容和二人所说差不多:“洛安唐王亲启,广阳陈庆拜上,听闻洛安丰产,广阳乃西北苦寒之地,粮草难生,自立国以来,我等奉命开边,五百年来,尽心尽责,无意于天下纷争,此次西行队伍,带回物类繁杂,恳以奇货交换粮麻,万望成全,解我广阳百姓之苦,庆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