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姝比谁都更明白这件事情。
袁家树大招风,她几次劝过父亲收敛行事,可人到老年,反而愈发偏执。
世族此时便是九千岁的眼中钉,抓到明晃晃的把柄,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时机,只怕今日一事,便是早就安排好的手笔吧。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声,喧闹的声音便愈发近了,几乎是瞬间便涌进来,散入袁府。
“大小姐,人怕是马上要冲进来了,我们先走吧!”
那下人瞧着人要冲进来了,急忙道,又因为平日身份限制,不敢用手去拉袁姝。
“走不了……他若不想要我走,又怎么可能走得了,你走吧,不必管我了。”
她摆了摆手,人像是一瞬间虚弱下去,眼含疲惫道。
“奴才誓死保护小姐安危!”
袁姝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苏旸故意让袁昌同去,目的再明显不过。
调虎离山,才好一网打尽。
袁府就剩她一个管事的,她绝不能走,她身为袁家儿女,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一群身穿布衣的百姓已然冲了进来,他们受苦受难,袁家踩着他们的亲友的尸骨,吃的是无上珍馐,住的是金玉高堂。
凭什么他们就得死,凭什么他们就要连饭都吃不上。
所有的痛苦和愤恨在看到袁家院内的时候,一并化为滔天气焰,要把这外华内腐的袁家烧个干净。
端正坐在正厅的袁姝自然成了众矢之的,顶着百姓们质问的目光,她难得淡然了。
“袁姝,你们袁家干出这种事情,对得起所有济州百姓吗?”
“你们袁家人在济州称王称霸这么久,如今济州成了这样,你们竟还要把全城百姓赶尽杀绝不成?”
“我妻女都是活活饿死在我面前,若是朝廷的粮食送过来,她们又怎么可能死!”
……
袁姝反而笑了笑,对他们这些质询指责谩骂不屑一顾,气势汹汹反问道。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的?我父亲是济州总督,我大哥官居中书侍郎,我三弟是当朝骠骑将军,你们这样闯入我袁府,是当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朝廷秉公办案我们不管,可这半分证据都没拿出来,你们便私闯我袁府,你们可知,这都是随随便便让你们掉脑袋的大罪!”
众人被她说得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此行过于仓促,甚至完全没有依据。
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流言,又不知是哪个人在人群里吼出一两句愤言嫉语,他们竟不知不觉就冲进了袁府。
可袁家在济州扎根多年,哪是他们小小百姓能动摇得了的,保不准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原本的焰火像被猛地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万一真不是袁家干的呢?万一袁家倒不了呢?
众人开始有些隐隐慌乱,只听后面传来拍击声,随后是一个懒散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毫不犹豫向后望去。
“袁小姐好气魄,想必袁大人在天之灵,看到此情此景也会欣慰吧。”
在天之灵……在天……之灵。
父亲……死了?
早上出门时还交代她必要时调兵的父亲,死了?
他们袁家家主,在朝堂立足了几十年的大臣,就这样死了?
袁姝心中隐隐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此时听到这话还是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旁的仆人马上扶着她,焦急地唤了一声“小姐”。
“无事。”她挥挥手,勉强将自己从晕眩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瞪着苏旸毫不掩饰道。
“九千岁说要办案,我们袁家以礼相待,九千岁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我父亲杀害,这是什么道理?”
“就算是杀,也不应当这样随随便便把朝廷重臣杀死!”
她一字一顿,尾音颤抖,连面目都狰狞起来,像极了那些死谏的臣子。
“你的父亲可不是我杀的,他是被山上土匪杀害的,一把长矛直直把他钉在了地上,可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苏旸用扇子遮了遮脸,吃吃低笑起来,自是风情万种勾人心魄,可此时却无一人敢直视他。
袁姝猛地站起来,身形不稳,却还是指着他的鼻尖,眼含泪水道。
“畜牲,你今日杀了我的父亲,毁我袁家,这天下被你这等奸宦小人所控,实乃我朝不幸,你就算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背上千古骂名,遭人唾弃,遗臭万年!”
苏旸神情倒是未变,依旧是笑吟吟的,收回扇子缓缓道。
“我是奸宦,除了袁家却也不算是我朝不幸,这个叫为民除害。”
沧洲示意,身后的人立马低着头将东西呈了上来。
“袁家账本,这些赃款历历在目,有多少是搜刮民脂民膏,有多少是吸着百姓的血肉,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袁姝的眼神飘忽了些,又带着不可置信,惊叫道。
“不可能,父亲的账本,不可能在你们那,明明……”
“安和粮铺,勤阳粮铺,泰禾粮铺……这些赈灾的粮食全被袁家拿去卖给了他们,又抬高粮价,得取暴利,你父亲便是这样清廉的?用全济州百姓的性命,供你们袁家。”
袁姝在听到这些之后,脑子里的一根弦“砰”地断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断震荡。
袁家,真的要亡了。
苏旸手势一出,袁家的所有下人以及主子全部被他带来的护卫制住,旁边还有百姓,愣愣地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竟是臭名昭著的九千岁,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宦官,如今他们在这里,岂不是要连着他们这些人一起杀个干净。
“余下百姓去城门处领粮食衣物,九千岁厚德无量,今日惩处奸臣,开仓放粮,还济州百姓一个公道。”
沧洲转过身,先是大言不惭把苏旸夸了一通,对着百姓微笑道。
这些人先纷纷愣住,没想到这熬死了这么多人的灾荒竟这么简单就被解决,纷纷跪地大呼。
“谢九千岁大恩大德,九千岁厚德无量!”
昨天夜里账本就已经被拿到,沧洲连夜让人把粮食收回来,又让苏旸派人拿虎符去控制了军队。
此番行事,短短两日便差不多结束,算得上是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