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带来的几十人已经被就地诛杀,没能有任何投降的机会,这些尸体留在山寨门口,里面的人自然会来清理。
这件事情算是办完了,接下来的正事还得赶紧做了。
一行人原路返回,不消多时便到了街上,不知为何,喧闹声却是比来时大了许多。
昨天明明还是寂静无人、死气沉沉的城区,此刻人流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有些拥挤。
按理来说,灾年之时,世道往往也会变乱,人们通常都会躲在家里避祸,而不是如此招摇在街上行走。
更加怪异的是,他们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流动——袁府。
这种阵仗,只可能是有人提前安置好的有意为之。
沧洲将掀起车帘的手落下来,车厢内的光线暗了几分,沧洲就在昏暗的光下转头对苏旸笑道。
“掌印办事效率之高,用计之精巧大气,沧洲实在佩服。”
苏旸抚着沧洲散落的一缕发丝,放在鼻边轻嗅,像是拿着什么罕见的珍宝,闻言轻叹一声。
“知我者,唯沧洲也,身边有你这样一位知心之人,倒真让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掌印该喜。”
沧洲把手指绕向苏旸手中拿着的那缕发丝,手指与发丝交缠,不自觉的暧昧散发出来。
苏旸顿了下手指,停在和沧洲食指勾连的状态,这时才算对她的话来了兴趣,偏头问道。
“哦?何出此言?”
“掌印说过,若沧洲负你,掌印定不饶我,沧洲能同掌印两情相悦,已是万幸,怎敢忤逆此言。”
那便是,不会负他了。
这是沧洲这么些时日以来,唯一一次明确表明站在他这方的一句话。
尽管像是被他逼迫后的不得已而为之,却还是让苏旸捏紧了衣角。
明知道不可轻信,此人一向狡诈,指不定心里是如何算计着要让他粉身碎骨。
思考在心脏的轰鸣声中逐渐放空,理智和情感的拉扯,究竟谁更占上风的问题,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沧洲她说,会站在他身边,沧洲说她不会负他,沧洲与他是两情相悦……当真?
他不过阉人,自知身体残缺,也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可这一切在遇到沧洲,遇到他宿命中的敌人时,完全翻了样。
他也会为一人心动,为一人犹豫,为一人满心酸涩自卑……
即使知道她的亲近并不纯粹,即使知道她现在的话也是掺杂着利益,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站在任何人身边。
但他,还是无可抑制地陷了进去,陷进猎人准备的温柔陷阱。
就因为她模糊的一句话,这很可笑,也足以打破他的所有防备。
“所言不虚?”
“掌印若信我,便是不虚,若是不信,沧洲的命在你手里,大人可随意处置。”
“我不要你的命。”
就算她要过他的命又能怎样,他既然重回一世,上辈子那些就都算不得数了,他也不会让那一切重演。
“我只要你记好,我的身边,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你没有走的机会了。”
苏旸惯会阴森森放狠话,好好一句情话,被他说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杀人。
沧洲的手划到他的唇上,湿润如桃花的唇被一指轻压,绯红更甚,苏旸往常极其压迫的面容都变得柔和暧昧。
“身侧有此等美人,让人只想日日沉浸在温柔乡里,哪里舍得离开一步?”
沧洲难得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那调笑神情,比京城最浪荡的浪荡子还要招人。
苏旸不知她一个女子,怎的就净做这些和女子不沾边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这些放在她的身上,竟一点不觉得违和。
沧洲就该是这样一个女子,他潜意识里这样想到。
平常苏旸最忌讳听到这种“美人”之类的字眼,此时从沧洲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苏旸沉默片刻,压住了沧洲的唇,并非是像她那样步步攻占,而是极其纯情的一个吻。
像被一片羽毛吻过,轻轻压上来,还没尝出滋道,又很快晃悠悠飘回空中。
“那你可得抓好我这个美人了。”
苏旸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沧洲又笑,九千岁的调笑竟也如此别扭生硬,反而勾人的紧。
马车往前,外面忽地又喧闹起来,下属骑着马在车帘外低声来报。
“掌印,袁府外百姓在聚众声讨。”
“停车。”
此刻他们的位置正好在人群外围,里面是乌泱泱的人群,聚起来的百姓变得越来越多,袁府的家丁都在门口拦着,却已是吃力无比。
袁昌离开,带走了一定人手,府中人手本就不够,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灾民,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袁家还我们的粮食!!!”
“你们袁家欺人太甚,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这是不拿我们百姓的命当命!”
“大家伙看着,就是袁氏总督,把朝廷发下来赈灾的粮食和物资全部充作家用,让济州平白死了这么多人。”
……
愤怒的百姓在袁府门口拥挤,情绪愈加沸腾,毫无疑问,再过片刻,这袁氏的家门定然就守不住了。
外面混乱无比,里面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听着外面的声音心急如焚,厉声道。
“不是让你速速去调兵来吗?兵呢?”
袁家几个儿子都在外为官,一时半会回不来,此时袁府上下,只有袁姝一人主持大局,此时几乎要急得团团转。
来禀的人哭丧着脸道:“军营被……被九千岁的人控制了,不给派兵。”
“他是怎么……”
袁姝说到一半停下来,原本焦急忙慌,此刻想到了什么,腿一软,却失力地坐回椅上,喃喃道。
“对……对,除了他九千岁,谁还有那样的本事,怎么会这么巧,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竟这么快。”
说罢,她神色又变,也不顾及什么大家礼数了,拉过那人的衣领,便瞪着眼问道。
“父亲呢?父亲可回来了?”
“小姐,属下不知。”
那人满脸惶恐,被问到更是急得满头冒汗。
此人也知道此时情况非同一般,那位九千岁出手,袁家,大抵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