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将一点小小的猜想夸张的说出来,而他没有反驳,甚至还露出一副苦情的样子。
搞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负心人,骗了他的身子还把他抛弃一样。
沧洲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此刻,她虽然知道之前自己身陨极有可能是时卿的功劳,却也难以对他生出什么恨意。
倒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她没死之前,这人一定也懂得如何才能让自己心软。
有点生死之仇算什么,大不了她再多欺负他几日,要是杀来杀去,才叫她烦心。
若是她的小狗再不老实,日日关着也是个不错的想法,让他再也兴不起风浪。
沧洲手上的戒指从她见到时卿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发着烫,简直要融进她的灵魂。
沧洲屈指弹了它一下,似笑非笑。
“怎么,见到旧主,就要谋杀新主了?是不是我平日对你太好,不知道什么是分寸了?”
这戒指颤动两下,乖乖停了下来,从前发烫时怎么也不肯停下,此刻跟心虚一样,安静得像是死物。
沧洲从它身上收回视线,这倒还真是物随其主,不敲打敲打就不知听话二字怎么写。
这戒指的来源也是她猜想的,没想到她猜东西倒是一猜一个准。
这难道也是某种天赋?
*
宣懿年间,皇权衰微。
皇帝李瑜,平庸无能,贪图享乐,素爱美人,因此荒废朝政,沉浮于温柔乡。
宣懿十年,帝王权利由西厂总领苏旸架空,被尊称为“九千岁”,自此宦官专政,民不聊生,朝堂之上,无人不怒,无人敢言。
这九千岁长得一副阴柔面孔,心思也歹毒至极,杀人如麻,无法无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一不小心便要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直到那流落民间的太子李铖晏重归京城,大家原以为他活不过几个时日,对他遗憾中又多了几丝看轻。
却没想,他竟有勇有谋,不但躲过俞炀几次三番的刺杀,甚至暗地反将他几军,收回被夺走的些许皇权。
朝堂各位大臣由此改观,开始有意无意支持太子,反对苏旸带领的宦官之辈。
直到苏旸不知何缘故,耐不住性子,举兵造反,将老皇帝斩于刀下,李铖晏才上演了一出捉拿反贼的好戏。
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直到太子登基之时,封那小小七品文官为相,众人才知道,原来朝堂上那不起眼的文官,竟是太子身后谋士。
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这皇城翻云覆雨转变逆局,全都出自这人之手。
剧情崩坏后,这相对顺利的剧情全部翻盘。
这太监掌印俞炀像开了挂似的,在太子回来步步紧逼之时,直接派人刺杀了谋士。
又取了太子全宫性命,逼皇帝立昭,一个阉人竟疯魔至此,坐上了这皇位,当了遗臭千古的暴君。
至此,民不聊生,礼乐崩坏,皇室无一人生。
苏旸死,国覆灭。
沧洲无疑就是那位贯穿剧情的神秘幕后之人。
不过,她疑惑的只有一点,就算是崩坏,可苏旸又是怎么在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难不成,真开挂了?
“陛下!!!万万不可再留此奸佞,宦官专政,其国必亡啊!!!”
老臣满头白发,头戴黑冠,身穿朝服,两指颤巍巍指着皇位右下侧座椅上的那人,满脸痛心欲绝,声音却果绝有力,在这金殿之中回荡。
此话一出,身后臣子纷纷跪在地上,拱手埋头,虽未言语,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大胆!谢太傅,朕要留谁,还要看你容不容得?这皇位,是不是也要你来坐一坐?”
帘子后面,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像是染了重病,说完这句便咳嗽不止。
“陛下息怒,老臣不敢,不是臣容不得他,是天下人容不得他,济州大旱,荆州洪灾,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拨下灾款皆由此阉人一并吞下,陛下——此乃民心所向啊!”
谢太傅忠心一片,涕泗横流,一把年纪跪在地上死死磕着响头。
后面有臣子此起彼伏的声音,呼声不绝。
“臣附议,望陛下收回实权,清除阉党!”
那右侧忽的传来一声嗤笑,极具轻慢和嘲讽,声音虽小,却把朝堂的哄闹声一并震住。
这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沧洲抬头瞥了一眼,正撞见那一身玄紫蟒袍的长发男人一腿随意搭起,手撑在椅背上,笑得宛如妖孽。
他的面相并不算奸佞,反而长得清雅极了,只是那邪肆笑容和骨子里透出的冷然让他多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沧洲的位置在文官队尾一个偏僻的角落,前面有人挡着,她身材偏瘦,又不算高大,按理来说不会被看到。
可那苏旸眼睛一转,却是直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对上她在殿内唯一抬起的眼。
“谢太傅,口说无凭,可是欺君之罪,你可万万想好了。”
他的嗓音是刻意的阴柔,落在众人耳里,比催命的鬼语还要骇人,平白让人生出寒意。
沧洲顶着他的目光,镇定自若地重新将头垂了下去,像是感受不到视线在她身上的游移。
“苏旸,这赈灾之事全由你主持,你却假公济私,奢靡无度,老夫既出此言,断断不会收回去。”
谢太傅一双浑浊老眼恨恨瞪着高坐椅上的苏旸,恨不得自己再年轻几十岁,直接把他剥皮抽筋。
苏旸一介阉奴,是最下贱的玩意,却居于所有人之上,皇上愈发年迈,他就愈发张狂,让人恨得牙痒。
空旷的大殿响起肆意笑声,众人只听那阉臣率先鼓起了掌,对着龙椅上默不作声的老皇帝问道。
“陛下,此事您看该如何定夺?”
半晌,才响起李瑜略显疲惫的声音。
“这些琐事,爱卿定夺就好,寡人累了,先回殿中歇息了,无事就散朝吧。”
谢太傅身后的尚书总领也从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挪出来,急急道。
“陛下不可,臣有事要奏。”
李瑜已经近半月没有上过朝,大臣们疑心他被苏旸监禁起来,以死相逼才换来的一次朝会,自然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