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将那衣服拿过来,看到装着蛊虫的锦囊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不知道这锦囊被人动过没有。
想来应该不会,若是有陌生人打开,必定会被里面的蛊虫吃得只剩一具空壳。
季阙穿好衣物,才慢慢走出院子。
他一眼便看见那笼子里关着的毒蛇,里面还有几条跟着他从苗疆过来,结果半路被冻睡过去的。
那女子竟敢徒手抓蛇,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空无一人,他皱了皱眉,本想探探救他之人的底细,现在想来也只能先走了。
他刚出院门,沿着街道走了一段,便看见前面挤挤攘攘的人排着队。
季阙心下奇怪,这镇子他一路走来,从未见这么多人,此时他们聚在这里是何意?
他隐蔽在人群旁的角落,却看见那日救他的女子坐在一个摊位前与人交谈。
上面的旗子写着,算命?
她穿的也是一身黑袍,做的是神棍打扮,的确是在算命。
她,不是医师吗?
摊位前的盒子里铜钱已堆了不少,看来她这算命生意做得还不错。
季阙皱眉,一只小飞虫从他袖口飞出,无声无息落至她的肩头。
季阙瞬间便能清晰地听见沧洲和周围人交谈的声音。
那声音像古塔之下的铃,轻灵之下是故意压低的声线,却依旧如冰玉相击,清润至极。
这传音蛊所传的声音能直接进入他耳中,就如同,那人在他耳边低语一般。
季阙耳廓莫名弥漫上了一层红,他心下暗恼,从前怎么不觉得这传声蛊的声音,过于近了些。
近的仿佛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来容易有祸事发生,恐是容易感染疾病或是身体受损。”
前面那瘦弱男子语气便一下子不虞,拍桌而起。
“沧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咒我?”
沧洲面色却依旧无波无澜,只道。
“人生在世,自然是有福便有祸,若只能听福事,不能听祸事,大可不必来我这算命。”
后面人也七嘴八舌跟着附和。
“就是啊,你要是心眼小、算不了就让开,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真是的,听不得坏事,来算什么命?”
那男子脸都涨红了,朝身后人呵道。
“吵什么吵,我又没说不算。”
转头再看沧洲时,面色不自在,语气却是放好了些。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祸事?”
“这几日少出门,不要与人冲突,自然无事。”
那人听了,冷哼一声,放了几枚钱便快速离开。
他本来就好面子,这镇子又小,恐怕今天丢脸的事很快就被大家全知道了。
什么祸事,还要他天天躲在家里,分明是捉弄于他,这人果真是个神棍。
他愤愤离开,暗处的季阙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懂算命,平日也只觉得算命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
可细细一看,那男子身形虽瘦小,戾气却重,气多压身,这心里的气多了,事端也就多了。
季阙暗暗想着,这人究竟是不是真会算命未可知,不过心思的确细腻。
一直到日渐西沉,沧洲面前的长队才排完,送走最后一个人,她才慢慢收摊。
夕阳拉着沧洲的身影,在她的侧脸上打上一层红光,整个人宛如从仙山上下来的仙子,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季阙不自主愣了神,他本想看一下便走,不知不觉居然等到了现在。
传声蛊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这位公子若要算命,何不走上前来,若不算命,又何故在此处呆这么久?”
这里已无旁人,只有沧洲和暗处的他。
季阙知道他的行踪早已暴露,但还是有些意外,嘴角勾起笑意,从暗处走到她面前作了一揖。
“承蒙姑娘救治,小生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故来此处,想亲眼看看救命恩人是何许人也。”
少年的声音清冽,尾音却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散漫的声调,似笑非笑道。
沧洲这才掀起那双眸,定定看了他一会,看得季阙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她才缓缓说道。
“公子虽命格崎岖,多灾多难,所幸有贵人相助,方能逢凶化吉,但若想长久保住性命,还需消仇报恩,行善积德。”
沧洲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明摆着告诉季阙她是他命中贵人,需得好生与她报恩。
她救自己果然是另有所图,恐怕是看中他这苗疆的身份,想利用一番。
季阙指尖微动,喉中溢出低低的笑声。
“那姑娘觉得,小生该怎么报答这位贵人?”
他歪着头,用银饰扎起的高马尾随之跟着偏了偏,叮叮当当响了几声,音色清脆。
少年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眼神明亮,现如今脸上锋利的棱角也被这笑柔化,显得纯良极了。
如果忽视他手中即将飞出的细小蛊虫。
沧洲拿着那算命的黑旗,自然而然地塞在他拿着蛊虫的手中。
季阙的手猝不及防被塞了东西,手指有些慌乱地将那蛊虫收了回去。
才听沧洲问道。
“你可知一些药理?”
他拿着旗偏头看沧洲,顿了一顿,才笑道。
“全然不知。”
他不知沧洲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过多暴露给她。
中原人多愚蠢狡诈之辈,大多贪利,暴露的东西太多,是给自己找麻烦。
“好,那你就今后就是我的药童了。”
沧洲背着手往木屋的方向走去,他愣在原地,却见她修长手指勾了勾,示意他跟上。
季阙愣住,他刚刚答的是不知药理吧?
他何曾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过,这女子倒真是奇怪。
又当医师,又当算命先生,他从未见过这种营生方式。
这也就罢了,他这打扮一看便知是苗疆人,她居然还敢救他,也不怕无知无觉便成了蛊床。
更奇怪的是,中原女子大多矜持,若说报恩,也应当是他先提起,她却丝毫没问他愿不愿意,直接通知他今后要跟着她。
况且,他都说了他对药理一概不通,她居然还敢让他当药童,让一个陌生的苗疆人当药童,胆子当真是大。
季阙越想越觉得这人奇怪。
虽然奇怪,但也有趣的紧。
左右他逃来这里也是为了避难,有个住所活计倒是更方便,不至于太过惹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