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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自深渊(1 / 1)


“迷宫......吗?”

我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是几年之前了?

当时的记忆早已模糊,脑中的景象连同曾经活着的前辈一同被时光风干。

但仍有一些难以磨灭的碎片存在,并时不时地从潜意识的海洋中跃出。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瞬间是什么呢?

对了,是恶意,无边无际的恶意,深入骨髓的恶意。

我内心发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是因为我们屠杀你们吗?可你们也在杀戮我们啊。

是因为你们没有灵魂吗?可我们驯服的兽也没有啊。

所以是为什么呢?

杀死一头巨大的魔兽之后,我被其他怪物的攻击命中,倒在迅速化为灰烬的尸体旁边。

“xxxxx,你在干什么?!快躲开!!”

他呼喊的是谁?

“【狱炎兽】来了,准备迎击!”

好多人都死了啊。

“还有一口气!治愈师!”

眼前是云朵一样的白光,然后就是泥沼般的黑暗。

“......”

“醒了醒了!小伙子命真大!干的不错!临死之前都拿着自己的武器,没给咱们冒险者丢份!你叫什么名字?从此这一片的老家伙们都会记住你!”

“我......不记得了。”

脑部有些受损,唯一的记忆是几年前发生的魔力灾害,我失去了一切。

啊啊,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我已经一无所有,再丢掉一点东西也不算什么事。

但是还要活着,活着是很美好的事情,想好好的活着就必须有对未来的期望。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想再次拥有一个家。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具空壳似的身躯已经游荡了好几年了。

“你知道吧,最近底比斯城邦又降低了入驻的标准,老头子我也想去看看了。”

对我照拂有加的大叔有意无意的对我说到,他知道无所事事是沉沦的上一个步骤。

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去,他已经成家,不可能像我一样随风而行了。

我向他叩首,把攒下的大部分财产偷偷地放在了他的家里。

背起背包,跨上短剑。

我将再次迈步。

远方的城市缓缓向我走来。

......

沿着旅行商人所指的道路,我在三天前开始攀登这次旅途中的最后一座山头。现在我正站在后山腰处的一块平地上,透过枝枝杈杈的遮蔽看向前方的广袤平原。

目之所至,银白色的光团聚拢在视线的交界处,那应该就是我所要到达的地方了。

抬头仰望,白云零零散散的铺满了天空的一半,光束从缝隙中延伸出来散发出金黄色的晕圈,好似天神的神殿降临人间。

头顶上几道白色的痕迹排列成一字型向南疾驰,应该是哪几个大城市用于交换重要信息的信使吧。

我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把肩上的行李包放在腿边,从中取出了先前从商队兑换的食物,为了能保存的久些所以做了脱水处理,在水精灵的帮助下(其实只是清水),终于让胃击败了干涩的深褐色面包块。

休整完毕,我乘着清晨的凉爽再次出发,又花了半日时间走出这座山。

此时正当午时,但所幸日光不太强烈,我对着终点大致测量一下距离,发现要是徒步的话今天就无法抵达了。眼角向山前的两侧扫去,发现左前方不远处就有一条道路绵延着伸向那抹银色,有一座马车正从后面飞奔而来。

我赶紧背紧行李,向着马车的前方跑去,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在把腿跑到肿的像两根萝卜之前,我终于坐在了车厢里面。

挂在腰间的护身短剑的剑鞘随着轻微的颠簸击打着木制的车板,发出砰砰的响声。歇息到不再大口喘气,我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全身上下被深灰色的布裹的严严实实,只有眼睛暴露在了外面。

说实话,一看就有问题,不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要避免节外生枝,思绪飘飞的我胡乱想着。

正当我打量这个散发着满满可疑氛围的怪人之时,他的视线也向我这边投来。

然而看向我的是却不是什么鹰眼虎目,事实上,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动人的眼睛,用我不太多的识字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完全符合幼时的我对童话中美丽公主的眼神的想象。

仔细看来,这位怪人的身形轮廓不似常年混迹于血肉场——他,或者说她,虽然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出些许,但在长袍遮盖下仍显纤细的手臂却显示出其并未时常挥舞武器,除非总是拿着木刀砍人。

我暗笑自己又白白消耗脑力,缓缓地把视线收回,以免自己也被当成冒失鬼。

然而这人还是在注视着我,我开始冒汗,正当我坐立不安之时,车夫先生向我搭话,解了我的围。

“看你的装束打扮,小哥你是从北方来的吧,最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车夫的声音有些生硬,显然是注意力仍是主要集中于行驶一事。

我赶紧调动剩下的脑筋来筹措语言,希望用这个话题打造出一座桥,能让彼此的心绪正常流动,并且衷心祝愿车夫先生能在这座无形的桥断裂之前把我送到终点。

“我虽然是生在阿莫尔王国,不过这几年我一直在几个迷宫都市里晃荡,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不过我曾听闻那边的冒险者说最近魔物越来越猖獗了。”

我剔除一些敏感性细节,把基本事实说了出来。

“唔,没想到小哥你看起来挺年轻,没想到意外地是个老手了。”

车夫的平淡的语调中插入了一丝讶然。

“这可多亏了这些混账怪物,你知道五年前的魔力灾害吧?听说是几头高级魔兽不知发些什么疯,总之大块的好地方被这些混蛋烧成了白地,我就拿着这把剑边砍边跑,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其他人都死在火堆里了。”

我拍了拍腰间的剑鞘,上面有几道有深有浅的疮痕,不知道融有几种怪物的血肉。

“......咳咳,真是勾人回忆啊,想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当过几年的冒险者,那时候乐着玩命天天下迷宫,得到了不少东西也受了不少伤,身边的队员死了又换,也有几次差点交代在里面。

不过幸好遇到了一个知道疼人的老婆,也就收了心了,后来干脆离这些危险的东西远远的,就在这里定居了。想来已经快要二十年了,虽然现在报酬不如冒险者,不过毕竟能天天陪着家人不是?”

不知为何车夫先是沉默了一下,他突然扬鞭,可能是在感慨着以前的日子吧?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知足与侥幸。我刚想把话接下去,这时又有人突然插入了这个话题。

“说起危险程度,又有哪里比得上扎根在这座城市下方的深渊——【塔尔塔罗斯】?

堪称为一切黑暗的发源地、因存在着最强最多的魔物而得名的城邦【底比斯】每天都在吞噬着无数冒险者的性命,就算你不再从事讨伐怪兽的工作,深知它们危险性的你为何要同妻子长久居住于此?”

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很明显,声音的主人在努力压制着声调但没也能完全遮掩住婉转的音色,看来这位怪人的真实身份是位女性无疑了。

不过重点不在于此,我突然反应过来,这种遣词调句的风格一定不是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表达出来的。这种人要么是大贵族的子女,要么是像精灵这般超然的人外种族,不过这人裹的实在太严实,无法看到精灵的标志性长耳。

不过看来不需要我接话了,我没有再多说什么,看来这座桥虽然没塌下来,不过却延伸到了出乎意料的方向啊。我又望向车厢前方,想知道这位见多识广的前冒险者会如何答话。

“你说的没错,若只论魔物的危险程度,或许连北方克兰王国的失落神殿、阿莫尔王国的大型迷宫,或者在大陆最南端的无尽之海也不能与此地相提并论。

但我还想说补充一点的是,这位精灵女士,您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底比斯中立城邦国虽是埋葬了众多冒险者的一切愿景不假,但她的得名却不只来源于这些泯然、失落与幻灭,那些血性、憧憬与野望更是这座城市永恒屹立的银色城墙的更大部分。”

车夫像是进入了忘我之境,仿佛连驾车都顾不上了,声音也变得抑扬顿挫了起来,但意外地,宛如贴地飞行的车厢却仍未发出明显的颠簸声。

我虽无法看到他的脸,不过我依然能感觉到这位先生脸上的一丝笑意,这位精灵女士想必也……

等等,听他们的对话,这两人似乎也是萍水相逢,他怎么知道这蒙面怪人的身份,难道是仅凭其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就能!!

那他此时点出明显不想暴露身份的蒙面人的身份,绝不是只为了展示他深藏不露的实力。

我立刻提起了一丝精神力,凝聚在左手手掌的速攻魔法隐而不发,高度紧张的右臂牵带着右手搭在斜指向天的剑柄,随时用我所知的最快的招式让车夫闭嘴。

不过再无惊人话语的出现,耳边只响起扬鞭声、颠簸声和几丝微弱的呼吸声。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给人第一印象热心憨直的车夫,而不是什么闯遍天南地北危险场合的精锐冒险者。

我用眼角的余光瞄向对面的人,车夫口中的精灵小姐并无动作,但是围绕其周身流转的风束似乎表明了她的态度。

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风停止了示威,它不再咆哮,风依然和它掩藏在大地各处的同伴一般,永远不知所踪、永远缥缈不定。

“你们不必紧张,自从我放弃冒险者身份的那一刻起,我的手中就再没有沾过血了。原因嘛,我说过,我的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的战意能供我挥霍了。

更重要的是,我很珍惜愿意体贴我的老婆,我们的孩子都快赶上你们的年纪了,一个老父亲不能整天带着杀气陪着他的孩子玩耍。

放下你们的武器吧,我对你们各自的恩怨纠葛并无兴趣,只是看到两个有天赋的年轻人,有些手痒罢了。”

老人挥了挥手,压迫在神经上的一座大山终于彻底消失,我顿时感觉到身旁的空气再度鲜活了起来。

“那么,您为何会选择在我们准备好反击的时刻再撤回气息呢?如果真如您所说的一样,您只想试探一下我们的实力,那应该在我们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点到为止,而不是等到剑拔弩张之时再收手。

毕竟刀枪和魔法无眼,真要发生些什么,就不止是‘试探’了吧?”

我试着提出疑问,以免过度的沉默造成反效果。精灵小姐也交叉双手、身体微倾,表现出了求解的兴趣。车夫先生马上来了精神。

“哈哈,你小子果然有眼光,其实老子对你们两个小辈的兴趣还不如一杯劣质麦酒,主要原因是昨天老子多喝了几杯酒忘了回家,我老婆和我置气把我撵了出来,我又不敢向她发火,只好教训你们两个来泄泄火啦!哈哈哈……”

“哈…哈…哈…”

“……”

我深呼出了一口气,虽然他说的令人感觉很好笑,可是一点也不好笑,但我又明显打不过这老家伙,只好附和着讪笑。

看向旁边,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伪装,我也能看到一张紧绷着的脸。沉默逐渐又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我顿时感觉不妙,沉默容易造成误解,而误解必定导致冲突。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应对眼下的尴尬局面时,我发现原本昏暗的车厢变得明朗起来,一束白光洒在车厢的最前端,形成了一道光斑。

随后这道光斑愈来愈宽,一直延伸到了我的左臂处。我正在思索又发生了什么情况时,车夫再次开口。

“至于为什么在这时停手嘛,我是不想回家吓到孩子不假,不过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毕竟我再怎么狠戾,也不可能真的对两个陌生年轻人动手,你们看前面。”

疾行的马车一顿,扬起的些许灰尘在车辙的上方飘荡,车夫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下车,随着一前一后的“嗒嗒”两声,我们又站在了真实的地面上,眼前的视野骤然明亮起来,那是贯彻天空的银白色城墙映射出的辉光。

我心神摇荡,连感叹的话语也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站在我们面前的老者飒然一笑,身形瘦弱的他在站在通明的城门面前张开双臂,仿佛他才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人。

“孩子们,欢迎来到世界上最广阔最繁华的独立城市,底比斯城邦欢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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