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不会跑么？”
“她说要等你回来呀！”
“她说怕你回来看不到她会着急”，王寡妇拍着鼓鼓胸脯，像是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那些官兵也想要把我抓去，听到我是个寡妇觉得不吉利就算了。”
“也不知道历帝还能活几时呀？”王寡妇细细说道。
何缘看着冷清的屋子，被抓进宫，给历帝当陪葬婢女，确实活不了几日了。
别人不知道，何缘能不知道么，狗屎做的灵芝能续几天的命。
自家媳妇都要被人抓走活埋了，这能忍？
不过，能打的过么？
何缘抽刀，发现刀上有不少痕迹，早就没有之前那么锋利。
以前他没怎么在意，现在能增一分利便是一分。
磨刀霍霍，再宰猪羊。
城西。
“磨剪子嘞，戗菜刀。”
磨刀匠冯三走街串巷，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嘬了一口小酒美滋滋。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
“刽子手何缘，来磨刀的。”
冯二摆摆手：“辛苦一天了，下班不干活。”
哐当一声，一锭银元宝砸了进来。
“够不够？”何缘道
冯二“嘿”了一声，满脸不悦：“都说了，下班不干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话还没说完，哐当又是一锭银元宝。
“够不够？”
“爷，不是够不够的事…”
哐当又是一锭银元宝。
“够了够了！”
冯二拿着磨刀石屁颠屁颠跑出来，给何缘磨刀。
这个世界没有钱办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给少了。
“何爷，这刀好久没磨了，都钝了”，冯二一边磨一边找话题聊天：“这都傍晚了，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宰牛么？”
何缘冷笑，眼中杀意转瞬即逝：“赶着杀掉一个蛀虫呢。”
“还有，别叫我爷，叫我名字就行。”
“好嘞，爷。”
“………”
磨剪子戗菜刀，是一门老行当了，磨刀匠有很多特别的打磨工具。
剪子的刃口要陡峭的，所以用打磨石磨。
菜刀的刃口要求是薄而光滑好切菜，所以要用铁质的小铲平削薄。
冯二十八般工具齐上阵，不多时就将何缘的鬼头刀磨的锋利无比。
鬼头刀经过这一年多的斩首，刀刃被脖颈血染成浅浅的红色，有一丝淡淡血腥味。
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斩首犯人狰狞的煞气。
冯二拔掉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一吹，头发顷刻即断。
“爷，刀磨好了，您瞧瞧。”
何缘拿过刀，推刀回鞘。
冯二见何缘浑身杀意，忍不住叫住他：“爷，我看您像个好人，忍不住跟您说一声，这世道乱，有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了生存，不寒碜。”
何缘眯着眼睛，杀意更盛：“寒碜！很特么的寒碜！”
“那你是想要站着，还是想要挣钱？”
“我是想要站着把钱挣了。”
“那挣不成。”
何缘拍了拍鬼头刀问道：“我有这个呢！”
“能赚，山里。”
何缘指向紫禁城：“那个呢！”
“能赚，得跪着。”
何缘抽刀指向紫禁城，杀意冲天：“那我这个，加上那个呢！”
冯二睁大眼睛，双手捧拳弯腰：“敢问大哥何方神圣？”
何缘没有回答，抬头看天：“希望今晚的月亮能识相点，不要出来了。”
冯二听完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来人竟是，月夜人屠。
………
何缘坐在门槛上等天黑。
流民以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为什么会这么惨？比去年的次惨烈多了。”
他突然想起来，今年三月的倒春寒，寒冬迟迟未走，地里种不了粮食，怕是拖的越久死人越多。
庆朝引入了红薯地瓜，因为是手工种植，地瓜干涩只能裹腹不适合当做粮食，只能让你饿不死而不能让你吃饱。
太久没有发生战事，以及红薯地瓜的引进，让人口迅速增长到了三亿人。
在一个完全没有工业化的封建王朝，是绝对养不活三亿人口的。
饱腹欲是人的基本欲望，只要还有一个人吃不上饭，矛盾就天然存在，饿肚子的人越多，矛盾就越大。
何缘看着四周饥肠辘辘的流民，如同一个个定时炸弹，只要一个引信，就能全部点燃。
思索间，何缘身边站过来一个女童，他认得，是雯雯。
之前被天堂村诅咒的那个女孩。
“大哥哥，你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么？”
何缘怔怔不说话，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娘亲饿死了，能帮忙找个地方埋了么？”
“好。”何缘声音微弱，随后又加了一句：“还有你。”
“那就好哩。”雯雯说完，身形消散。
大千宝殿里浮现出雯雯的梦幻泡影，以及无数的梦幻泡影。
里面是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的悲催的人生。
何缘缓步行走在大千宝殿里，见过如此多的人生，他反而没有看穿红尘心如止水。
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中原之地，百姓活的如此艰难啊！
行至殿中，原本此处有三尊雕像，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三道方方正正的痕迹。
墙壁上刻着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何缘读完却没有任何感觉，如今也算阅遍千书，反复细嚼之后，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
主语省略了。
下一秒，一颗梦幻泡影缓缓浮现。
何缘看后，发现竟然是自己在地球的前半生。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母亲是普通人，父亲也是普通人。
生活不富有，但能吃饱饭，父母都非常爱他。
虽然没有物质基础，但是精神上非常充足。
所以，他从小非常叛逆！
小学，他的同学被校霸霸凌，老师问有没有目击者，害怕校霸的威胁，全班同学无人站起来，只有何缘亦然站起指正，虽然后来被打的很惨，但他不后悔。
叛逆！
初中，老师很严格，没有带课本的人要出去举着板凳蹲马步，前方女同学忘记带课本，急的掉眼泪，何缘将自己的书丢给她，自顾自的去外面举着板凳，任凭耳边嘲笑，他内心平静。
叛逆！
高中，有一同学家境富庶心高气傲，暑假邀请所有人到其别墅玩耍，老师同学欣然前往，何缘不去，同学心生怨恨，找理由推翻何缘书桌，何缘同礼还之，后被老师安排坐最后一排，无碍，何缘自行看书学习，虽然高考不理想，但没有遗憾。
叛逆！
何缘看到自己的梦幻泡影，眼角流出的泪还未干，立刻哈哈大笑。
原来自己这般叛逆吗？
他再看那横渠四句。
谁为天地立心，
谁为生民立命，
谁为往圣继绝学，
谁为万世开太平。
谁？
王侯将相不会这么做，皇亲国戚不会这么做，富豪强权更不会这么做。
会这么做的只有普通人，底层的普罗大众。
因为读书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是让这个世界没有人上人，让人人都是普通人。
跟今天梦幻泡影里，千千万万个枉死的人一样，是个普通人。
他终于懂得了，穿越为何是自己。
何缘擦干眼泪，朝着紫禁城方向望去，紫禁城如同一团毒瘤附在大地上，澎澎跳动，吸取着所有的养分。
多少人为了那张龙椅争权夺利，杀人无数。
付之一炬吧，我这贱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