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学士府府门大开。
云皎月一夜未睡安稳,起身洗漱后,坐在膳厅没什么胃口吃早膳。
筷子搅弄莲子粥,心不在焉。
暗暗下决心,偷摸去袁州一趟。
刚放下碗筷,程二从外头跨步跑来,乐得合不拢嘴。
说着今日京都发生的大事:
“夫人,帝师府传来消息,姜王被陛下勒令禁足。陛下还当着议政殿百官的面,斥责姜世子妃慢待衣冠,掀起京都女子过度追求美服的邪风。”
“另外,府中家仆方才外出采购吃食,看到拱卫司在严查成衣铺。”
“说是封了好几家铺子!”
乐呵呵道,“今天一早,有不少民众对姜王被禁足,还有成衣铺被查封的事情拍手叫好。”
“外头都放炮仗了!”
云皎月缓缓揉着眉心。
这股美服邪风,影响最大的是京都中下层女子,和附近州县女子。
京都贵女手中不乏银钱,她们追求美服的华贵和奇特。
即使衣裳不够端庄,衣料也断不会轻薄。
她们出门在外,还会带上护卫自己的婢女侍卫。
因此被非礼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开始想给姜王府安上服妖罪名。
她误以为,这种计谋不会殃及别的女子。
可成衣铺居然借着女子爱美之心,成了她服妖的变数。
这些成衣铺,他们丧失制衣底线!
为了刺激中下层女子购买衣裳,他们对衣裳进行大胆的改版,美其名曰为创新。
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更好地获利,他们将衣裳越做越短、越做越薄!
叹出一句,“那几家成衣铺,是该封。”
“祁夫人也以为,京都女子被侮辱,是因衣裳穿太短薄的缘故?”
疑问清缓的声音从屋外坐凳栏杆处传来。
云皎月抬头,往声音传来的西南方向看去,透过隔扇窗,隐隐约约发现外头有好些人。
下意识蹙眉,“是谁?”
霜商端着装有浓茶的茶盏踏进门槛,递给云皎月食后漱口。
为难禀告道,“是宋小侯爷和武定侯他们来了。”
“方才我想禀告,武定侯说上回他硬闯学士府,这回再打搅您吃早膳,就太过无礼。”
“说什么都要在外头的长廊上等着。”
云皎月半倾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敛下神情接过浓茶漱口。
昨夜灯节闹出那么多非礼案子。
宋琰身为除去祁长瑾以外,唯一知道她意图服妖的人,今天是该上门解释。
命人撤下膳食,请人进来。
陆乾神情自然扫过女人动过的膳食,笑道,“怪我和宋小侯爷来得太早。”
“这回我记住时辰,以后要是有事情,就专挑早膳后的时辰来。”
云皎月抿唇,有些尴尬。
大齐国大多数人,都是在卯时起床。
但学士府除了祁长瑾,就是以她为尊,她不用侍奉公婆,爱什么时辰起,都没人敢往外嚼舌根。
这回,居然被陆乾胡嘉,还有宋琰他们撞到晚起晚食。
忽略陆乾的搭话,垂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宋琰。
沉住气,“你们怎么来了?”
宋琰吃了一月云皎月开的药,他的髋部疼痛感明显开始有所变化,开始减弱。
身上漫着淡淡的药香,坐在轮椅上姿容矜贵。
温声,“上回在侯府,祁夫人答应过几日帮我手法整复半脱位。”
“后来侯府事务繁忙,手法复位的事情,我就一拖再拖。”
“这回得空了,才特地来学士府,请你医治我的双腿。”
手法整复半脱位的事情,云皎月吩咐过府中家仆。
所以宋琰来了学士府,且是以这个理由进府,她不意外。
可陆乾呢?
坚韧目光绵里藏针,停驻在陆乾身上。
陆乾今日俊俏的面容神采奕奕,一身清浅颜色月白道袍,长马尾和腰际处吊着两根长长的红丝绦。
双手搭在胸前,被云皎月的反应气笑。
“听祁夫人你这口吻,似乎是不欢迎本侯来学士府。”
云皎月不置可否,双手微微蜷缩,触着精美缠枝纹袖口。
忍不住呛声,“上回武定侯擅闯学士府,上上回又在百药村对我言语过界!”
“身为一个妇人,如今还是一个夫君外出的妇人,你指望我多欢迎你?”
宋琰入鬓的剑眉微不可察挑了挑。
隐匿下意识的幽寒神色,奇怪看向陆乾。
陆乾恍若未见这抹异样眼神,唇角仍然挂着笑意。
磁性嗓音响起,“祁夫人,那你怎么不说,之前我命胡嘉带人到望沧楼救你家夫君的事情?”
这事情,尽管是武定侯府自愿去做的。
但说到底,学士府还是欠了个人情。
云皎月抿了抿绯红薄唇,理亏不言语了。
陆乾得意勾唇,“还有你头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可帮你从湖里捞上了西宁侯府的家仆。”
“照我说,这两件事情,刚好可以一笔勾销你对我不满的地方。”
云皎月无奈,抬手继续去揉自己的眉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陆乾就开始头疼。
耐着性子,“不是,武定侯,你来学士府,就是来和我斗嘴的?”
陆乾不见外挑了和云皎月正好能面对面坐着的位置。
两人坐在圆桌两侧,气势任谁看了都觉得古怪。
陆乾修长手指轻轻叩着扶手,启唇,“我是来道谢的。”
“刚好在学士府门口撞见宋小侯爷,就一并进来了。”
“上回你救下安远公主,维持了京都各方势力平衡。此事,于我闲散的武定侯府而言,是大恩。”
云皎月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自打陆乾擅闯学士府后,学士府对陆乾十分戒备。
说是撞见宋琰,恰巧一并进来的?
这种鬼话,她才不信!
要不是借着宋琰来学士府,他能从正门未经通报就正儿八经进来?
陆乾身后的胡嘉扯了扯嘴角,“祁夫人,你别不是被我们侯爷感动过头了,怎的一句话都不说?”
云皎月嗤笑,很扫兴地说了一句。
“是口头道谢吗?”
胡嘉一时咋舌,“……”
京都贵女,谁人若能得到他家主子一句大恩,大半都会感恩道德!
会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芳心暗许后借机嫁入武定侯府!
怎么这个云皎月,竟然就开始索要正儿八经摸得着看得见的谢礼?
扶额,他们主子这是个什么眼光……
“不是口头道谢。”
陆乾慵懒靠坐在太师椅上,幽邃双眸似云雾遮掩十足的夜空,看不清苍穹颜色。
用仅有两人能听懂的话问道,“是一张去袁州的船票,祁夫人可需要?”
云皎月身子瞬间愣住,“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想去袁州!
眸色顿时深沉,起身走向外头的长廊,“武定侯,还请你跟我出来。”
陆乾朝着宋琰耸了耸肩,唇畔漫着闲适笑意,“宋小侯爷,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看病了。”
说完,跟着云皎月往外头走去。
胡嘉尴尬解释道,“宋小侯爷别见怪。”
“等我们家侯爷和祁夫人说完要事,兴许就能轮到您看病。”
宋琰双眸恍惚起来,“武定侯何时和祁夫人关系这样要好了?”
胡嘉摊出双手,“说出来,可能宋小侯爷您不信。”
掰着手指头在数数。
“我家主子和祁夫人,算上这次也才只见了五次。”
“我也正纳闷想不通呢……这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