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吃完晚膳,柳韵秀带着祁昭昭回了自家府邸。
云皎月开始有空整理自己的思绪。
将接下来几月要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做药,给宋小侯爷治疗腿疾,等青州姑父陈富的制香坊制出新香品,再去和高老谈签契约的事情。
顺道看看京都的瓷器市场大不大。
最后,就是要静等时间,看看姜王府能否被治罪。
等没什么好想了之后,开始独自一人待在庭院,坐在新搭的藤条秋千上晃动。
她歪头靠在藤条一侧,抬头去看高高悬在夜空上的一轮圆月。
裙摆被夜风吹拂似浪,莫名心里烦躁,产生极大的落寞感。
小声说着,“都不知道现在能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今天柳韵秀替祁昭昭着想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母。
要是这辈子她都只能待在大齐国,她就必须学会忘记在现代的一切!
指节用力握着藤身,柔嫩的手掌被摩挲成红色。
可手掌尽管握疼了,心里也还是不舒服!
在大齐国,她孤身一人没有血亲,只有她后来认为的亲人。
姜世子妃昨日离开学士府前,告诉她,她孤身一人犹如浮木,无人可依。
还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记得藏品室开解的恩情。
她没心思去想最后一句话。
她只是觉得,她才是那个浮木。
姜世子妃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即使亲人是在牢里。
可她,变换了生活的时空,就感觉自己被拐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她只有尽可能地找事情做,才能不被这种无尽的压抑所冲倒!
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
碎石骨碌碌滚了好多圈,落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祁长瑾脚畔。
男人一身暗蓝色锦袍,墨发整齐地被檀木簪束起。
暗夜低矮回廊上挂着的灯笼,灯光微黯照在俊俏的容颜上。
他走向云皎月,走到她身后轻轻推起了秋千。
云皎月仰起头,原本是想去看月亮,结果后仰时,视线里都是祁长瑾。
被晃得有些头晕,脚尖抵住地面。
扭身去看他,“你不是说,晚上要出去一趟,去找李敬之?”
祁长瑾不置可否,半晌俯身,凑近那张白皙干净的脸蛋。
回道,“出门后,突然发现今日是十五。”
“想着你可能需要人陪,就派人告诉敬之,下次见了。”
云皎月若有所思,望了眼月亮,“怪不得三婶娘特地留下,和我们吃了一顿饭。”
短促沉沉呼了口气,掩饰自己心里想家的情绪。
两个人安静无声。
“是想岳父岳母了吗?”
许久,祁长瑾温柔的声音伴着细腻夜风传到耳畔。
云皎月淡淡应了声,积攒在心里的情绪如泄洪般释放。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很想。”
祁长瑾白日里就察觉女人的情绪异常低落,他单手搭在云皎月肩上。
知道对方是想念自己的真实父母,而非是云长东和张氏。
云皎月问道,“你想亲人的时候,一般都会怎么做?”
祁长瑾思索着,落下一句,“什么都不做。”
他释然笑了笑,“世上,人力无法逆转的事情有很多。”
“对于已逝的亲人,我不会控制自己去想他们。想念的时候,内心肯定会痛苦。但如果我不想念他们,若死后真有灵魂,他们可能会难过。”
“时间久了,内心里的伤痛虽然依旧,但是就能波澜不惊地想念了。”
云皎月没好意思问,他对萧莲是否也会思念和难过。
沉郁心情散去不少。
她想了想,逆转二字确实太过沉重。
就算不是人力,哪怕是权势和财富地位,都无法做到逆转既定的事实和结果。
从秋千横板上站起来,面对着祁长瑾。
仔细在暗夜中观察着他那张好看又足以撩拨人的脸。
她平时不常看祁长瑾,好奇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亲人吗?”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
云皎月发觉自己说的太明显了,改口,“嗯,你就当我死了。”
祁长瑾:“……”
“在大齐国,妻子死了,丈夫续弦的比比皆是。”
“甚至有些人,嘴上念叨着思念妻子,结果转头就三妻四妾。”
眨巴着眼睛,先前沮丧的情绪不见踪影。
注视着男人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我认为,妻子对于男人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总结后,预设结果,给人洗脑,问道,“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就当我死了。”
“这样你最多只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就能重整旗鼓继续生活,是不是?”
祁长瑾目光骤然冷下几分,声音依旧柔和,隐匿着冷硬的实质。
“当不了。”
云皎月一时转不过来弯,“什么?”
“我是说,死了就是死了。如果你活着,就只能在我身边。我根本无法当作你死了。”
祁长瑾不留余地说话,他看过志怪,里面有人写过假死。
云皎月也琢磨着,自己要是和离失败,或许可以想些法子假死。
男人俯身离云皎月的脸蛋更近了,脸上笑意似有若无。
笑着挺好看,蛊惑人心。
就是云皎月觉得,自己脚底板好像有冷意钻了进来,充斥在全身。
刚想开口,让人别这么阴恻恻地笑。
祁长瑾斩钉截铁说道,“云皎月,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要一把火把你给烧得干干净净。”
“我亲眼送着你走,这样你的身体就不会腐烂,不会被虫子爬满全身。”
云皎月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要不怎么说男人是未来的大反派,这会儿还是文官新贵呢,还没坐到首辅的位置上呢!
竟然能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
火葬?
这两个字在丧葬文化不浅的封建社会,合理吗!
讨价还价,“就不能把我放在棺材里入葬?”
“不能,怕你诈尸。”祁长瑾一语双关。
感受着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气场,云皎月片刻语噎。
确定假死这条路行不通,准备乖乖按部就班,琢磨着和离。
祁长瑾看云皎月消停了,俊逸容颜的冷硬线条渐渐柔和,原本已占据冰棱最高点的警戒消遁。
“还有,刚刚你说的话,有一句话不对,我想必须得严谨地纠正。”
云皎月没精神继续较真。
迫于未来大首辅的淫威,懒懒问道,“什么话?”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妻子对别人来说,或许真的不那么重要。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帘,近乎完美的俊俏,离云皎月只有几寸距离。
话语清晰,悦耳到好似夜风都甘拜下风。
云皎月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越发有力,正怦怦怦快速跳动个不停。
直到男人贴近她,薄唇往她唇上点了点。
柔软轻触,还不经反应,已然离开。
云皎月怔着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而祁长瑾,却凝视着吻过的唇,刹那间又觉得还不够。
隔着秋千,温润的手掌突然贴住云皎月脑袋后部。
手心感受着女人盘起的柔软发丝,往自己方向推了推。
时间好似停滞住,云皎月感觉不到周遭一切的动静。
只知道,祁长瑾,重重吻在了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