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今天来学士府,为的就是治疗腿疾。
他没来由地紧张,“什么条件?”
云皎月记得安远公主说过,嫁给宋元清是没有选择下的结果。
那如果,宋元清有朝一日死了?
安远公主不就能堂而皇之地再嫁,且在皇室的授意下,嫁给宋琰了?
“第一,西宁侯府和学士府,必须得化干戈为玉帛。”
“我抢了裴瑰的未婚夫,错在我。如今裴瑰成了宁夫人,我们再抓着捏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就没意思了。”
“所以,以后两府间的来往。不,准确来说,是你和我夫君的来往,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有所嫌隙。”
宋琰捉摸不透云皎月,原本以为她和大多数阿谀谄媚高位者的人,没有两样。
可她又会因为一个无权无势少年的事情,不诊治他。
实为让人看不懂。
深思熟虑,“我答应。”
“第二,宁顾行每年都会从各大商户手里,强制让他们交几百乃至几千两银钱,美其名曰孝敬司礼监的徐公公。”
“我希望宁顾行不再以莫须有的名头,收取这笔费用。”
宋琰踌躇起来,坦白说,第二点,他不一定能做得到。
他虽然是裴瑰的表兄,但是这几年裴瑰和宋枝她们走得很近。
他就算开口,裴瑰也不一定能去劝说宁顾行。
摩挲着扶手,指腹都带了点木质清香。
刚想开口,云皎月笃定说道,“要是这点宋小侯爷做不到,或许可以寻求你母亲的帮助。”
在她看来,只要西宁侯夫人开口,裴瑰一定会帮这个忙。
宋琰顿了顿,答应下来,“好。”
“那第三呢?”
云皎月想好了第三点要求,不过这会儿祁长瑾在,她的要求说不出口。
故作脑袋空空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 宋小侯爷你放心,我提出的要求,一定是你能做到的。”
宋琰皱眉,不太喜欢这种不提前说清楚要求的交易。
碍于人在屋檐下,他需要治疗自己的腿,整个京都所有的大夫都治不了他。
不得不低头,有点僵硬吐出一个字,“好。”
云皎月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好意思让那些贵客在外头继续等。
“那……等宋小侯爷你什么时候,解决好我的第二个要求,再来学士府,找我给你诊治。”
把问诊看病的事情,给定下来。
云皎月没把那幅美人画给忘了。
拿起卷好的画卷,在祁长瑾和宋琰出门的时候,把烟景叫进来。
宋琰听得很清楚。
屋内四个字女声清脆利落,不带犹豫,“把它烧掉。”
宋琰挑了挑眉头,发觉云皎月并不是简单地向姜世子妃示好。
他迷茫出声,问着身后推矜贵推轮椅的祁长瑾,“祁大人,你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你作的画给烧掉?”
祁长瑾淡笑,心里蓦地生出一份不与外人言的骄傲。
推着轮椅经过鹅卵石小径,心情很好,“可能是不喜欢。”
补了一句,“不过,等下回我给她画幅她喜欢的,定会再好好保管。”
宋琰扯了扯嘴角,这种理由,糊弄谁呢?
没有继续问。
宴席上文安公主和姜世子妃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刘蓉安静地跟个鹌鹑一样坐在林芙蕖身旁。
时不时打量着云皎月,可惜云皎月压根就没给她一个眼神。
云皎月初来京都,这次宴请贵客只为了融入文官女眷的圈子里。
她没过多说话,反正祁长瑾后期会‘叛变’到徐公公手下,现在和这些女眷过于交好,以后就是纯纯地拉了仇恨。
一天过去。
正好是朝中官员休沐的日子。
祁长瑾无事在家休息。
柳韵秀带着祁昭昭来了,两府离得很近,走路都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被程二他们引进来,发现两人正在岁月静好。
“还需要什么药材?”
祁长瑾端坐在书房,大开被支起的窗户,漏进阳光。
温热的光照在白皙宽大的手背,笔走龙蛇,写下许多字。
云皎月单手支在书桌上,俯身专心注视着纸张。
对了又对药材的名字,“还要四季青叶、千里光、白毛夏枯草、半边莲、紫花地丁……”
“统一备注药量,我想要各买五公斤。”
等祁长瑾写完,将一叠干了的纸张,交到云皎月手里。
“这样?”
她翻了翻,“嗯,先要这些就够了。”
云皎月打算闲暇时候做点注射液,她盘点过医药房,里头注射液和药膏,数量不多。
为了以防万一,她打算先补充一些必要的注射液。
再找时间做药膏,顺道做些感冒药丸备用。
“堂嫂,你怎么买这么多药材?”祁昭昭不知何时凑进来。
她踮起脚尖去看纸张上的药材名字,发觉药材们的药效涉猎广泛。
云皎月没打算将做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编造谎言,“我想看看,究竟是京都的药材好,还是青州的药材好。”
“要是京都药材好,我就在京都开个药铺经商。”
“对了,昨日学士府人太多,我没好问你,你这几天可有在好好念书?”
早在到京都的第二日,柳韵秀就砸了重金,聘请女师来教导祁昭昭念书识字。
祁昭昭学得不太痛快,想着与其和书打交道,倒不如去泡在药材堆里。
硬着头皮点头,“我答应堂嫂会好好念书,有在用功的。”
云皎月抬手捏了捏祁昭昭的脸颊。
女孩子的圆脸逐渐消减,显出尖尖的下巴。
整个人看起来秀气很多。
“三婶娘,昨日,你和永昌侯夫人打过交道,对这个未来亲家感觉如何?”
柳韵秀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家女儿会嫁给京都权贵家的公子。
她温和端庄笑了笑,“永昌侯夫人很开明,言语之间没有显露出对商户的轻蔑。”
“我想,要是昭昭真能嫁过去,或许能过得不错。”
这些话没有避讳着祁昭昭。
祁昭昭脸颊浮着红色,她没见过那位永昌侯府的小公子,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信任自家亲娘,也信任云皎月的眼光。
云皎月安心不少,她想将婚事尽早定下来。
眼下永昌侯府和三房都很满意彼此,这是件好事情。
欣慰,逗趣着祁昭昭道,“等我们昭昭出阁了,堂嫂一定会添很多的嫁妆给你!”
说完话,祁昭昭脸更红了。
柳韵秀是专程来找云皎月说体己话的。
她垂眸感慨,“这几日,文朗不是在李大儒那里念书,就是关着自己在院子里习武。”
“而昭昭,跟着女师父念书之余,大多时间都在温习药材的功效。”
越说越沮丧,“皎月,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昭昭的婚事定下来,最迟后年就要嫁了。”
“到时候家里的日子,得越过越寂寞。”
云皎月理解柳韵秀所说的寂寞。
她以前在部队里,家里父母虽然每日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但闲下来总会想她。
想到这里,眼睛微微泛红。
她难以想象,自己回家的大巴车坠崖后,父母得知她不在人世,会有多痛苦。
不过,她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一年到头难着家。
说不定父母还能骗骗自己,她没死,只是在部队里继续活着。
云皎月控制住酸涩的眼眶,深呼吸,调整心态。
“这怕什么?”
云皎月轻快安慰,“永昌侯府不轻视商女,家庭氛围又和谐。”
“要是三婶娘以后决定常住京都,昭昭婚嫁后,侯府肯定也会允许昭昭常常回娘家看你。”
前脚说完话,柳韵秀后脚更加惆怅。
她在京都待了这么些日子,发觉还是青州好。
想着等文朗考中功名,就让他外放回青州做官。这样比在京都,来得安稳。
云皎月看柳韵秀紧抿着唇不说话,猜中了柳韵秀的心里想法。
试探问道,“要是三婶娘以后想回青州常住……”
“趁现在婚事还没定下来,昭昭也不是不能谈个在青州的人家。”
柳韵秀摇头,隐忍着不舍,“谁家不希望女儿能嫁得好。”
“商户也好,新贵官员也罢,在我看来,都不安稳。”
“永昌侯府到底是侯府,既不和权贵过多来往,又有丹书铁券傍身。”
“昭昭要是真能嫁过去,我就彻底能安心了。”
云皎月一边不动声色,感动于柳韵秀对昭昭的良苦用心。
一边又觉得这三婶娘见识不浅。
才进京都几天,就有了荣华富贵易空的认知。
柳韵秀欲言又止,对上云皎月的眼睛,屡次错开。
云皎月没忍住,“三婶娘……你要是有什么话要嘱咐的,就直说吧。”
“昨天你宴请了姜世子妃,永昌侯夫人暗示过我,希望能劝你不要和姜王府过多往来。”
云皎月沉默住。
意识到她和姜世子妃的交好,已经影响到祁昭昭的婚事。
思虑良久,“三婶娘放心,最多几个月,我就不会和姜王府往来了。”
“请转告永昌侯夫人,务必放心结亲,我心中有数。”
柳韵秀不大好意思,愧疚,“对不起皎月,婶娘本意不想干涉你交友。”
“但是昭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比我的命都重要,我想让她过得好……”
云皎月细眉微拢,摇了摇头。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
一时间羡慕起祁昭昭,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把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不管什么时候,都设身处地 ,为她着想。
祁长瑾揽上云皎月的肩膀,轻拍了两下,清隽脸庞冲着她扯了扯温和笑容。
女人方才一切的情绪波澜,他都细心地察觉进心里。
莫名跟哄孩子一样,用行动告诉她。
有他,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