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豫国?
这个称呼让宋意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想到对方双目失明,又是个逍遥自在的大夫,或许不太通人情世故,她便给他解释道:
“他生父乃先皇一母同出的弟弟,生母是当今太后的妹妹。他与当今圣上不仅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关系十分亲近。要想嫁他为妻,女子出身也绝不能低,家中有爵位的,国公府当为首选,次之才是侯府、伯府家的嫡出,世家大族、京中二品官员以上家中的嫡女也嫁得,高的就不必说,公主,郡主之类,最是符合。”
“而我,昔日只是侯府庶女,如今侯府没了,我随阿爹姓,阿爹又只是个布衣,身份更是悬殊了。”
门第差距,始终都是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鸿沟。
纵使她之前大义灭亲、揭露北狄阴谋有功,能换来陛下赐婚,确实给她抬了身份,能做宁亲王世子妃。
可这样踩着定安侯府为自己博得一份好姻缘,世人又该如何看她,又该如何看待姬陵川,又该如何看待他们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宁亲王妃,从前就不喜欢她,便是她得封个县主郡主,在她眼中也不是个合适的儿媳妇。
凤停云道:“我只问你,你方才同他讲和,是因为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可,还是只是为了祥祥,为了你爹?”
风将帷帽吹得有些乱,她抬手扶了扶帽檐,说道:
“当初我离开京都,一心只想着获得自由,和阿爹还有轩儿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自由自在生活一辈子。你若问我当初后不后悔离开,我的答案是我不后悔。”
“可是,当初若不是在江凌城晕倒,无意中碰见凤大哥和轩儿,又得知自己有孕。那时候的我,或许早已悄然离开阿爹,前往边关。”
“那时候,我便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心。之所以会带着祥祥留在建城,没有再动过去寻他的念头,是不想让敌军知道他有软肋,让他有任何顾虑,以至于影响战局。”
凤停云明白了。
那个时候,北狄和西戎、燕云结盟向豫国宣战,姬陵川带兵前往边关御敌,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江凌城自然也不例外。
看来,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确实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重要到可以独自寻个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再拉扯大。
凤停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宋意欢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他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了?
总不能……他对她?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凤停云笑了笑,道:“这四年多谢你们收留我,让我看到了世上还有纯粹的没有尔虞我诈的亲情。你唤我一声大哥,轩儿唤我师傅,祥祥唤我师傅爹爹,那么你们便是我的家人。”
“身份问题,你不必担忧。到了燕云,我自会让你可以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宋意欢愣在那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
城门上,直到眼前再也看不到宋意欢和凤停云的身影,姬陵川才和姬子桓一起离开。
肃城内某间院落内,宋意轩蹲在地上,脸上满是忧愁。
昨日在城里不小心碰上了姐夫,他还将姐姐和祥祥这几年的事都告诉了对方,姐夫让他瞒着姐姐,不要透露他曾来过,他本也打算不告诉姐姐的。
可姐姐太聪明了,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就从他脸上发现了什么。
他便不得不将白天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姐姐。得知祥祥碰上了姬陵川,而姬陵川也知道了祥祥的身份,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他回房了。
姐姐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了一些,总让他心中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姐夫寻过来,到底打算对姐姐做些什么呢?两人此刻是否已经见面了?这是否又会影响姐姐和师傅前往燕云寻药呢?
“啾啾,快看祥祥捏的泥人!”祥祥举起脏兮兮的小手,笑呵呵地将手里的泥人递到宋意轩面前。
宋意轩回过神来,看着那压根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泥人,笑道:“祥祥真聪明,这捏的是什么呀?”
祥祥眨巴着眼睛,道:“啾啾真笨,祥祥捏的是大个子啵啵啊。”
大个子伯伯?宋意轩有些无言,这……谁能看得出来啊?!
门板发生响动,是有人在外头敲响了门。宋意轩摸了摸祥祥的头发让他好好待着,随后便起身过去开门。
打开门,眼前的光线被一具魁岸挺拔的身躯给遮挡住了,宋意轩一惊,结结巴巴道:“姐、姐夫。”
祥祥眼睛一亮,当即抛下手中的泥人,惊喜地扑上前去:“大个子啵啵!”
看到祥祥用那双沾满了泥水的手抱住姬陵川的大腿,宋意轩忙道:“祥祥,快松开,当心弄脏了别人的衣裳。”
姬陵川却丝毫不在意,一把抱起祥祥,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无妨的,这点泥水不算什么,不必担忧。”
看了宋意轩一眼,他眉目含笑:“多年不见,你对我倒是比以前拘谨了许多,倒还不如祥祥。”
宋意轩双手紧握在一起,带着几分紧张道:“我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事。”
祥祥抱着姬陵川的颈脖,好奇问:“大个子啵啵,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姬陵川看向孩子那双澄澈的眼睛,声音柔和:“因为,我找到了你娘亲。”
站在院子里,姬陵川可以闻到阵阵药味从前方的屋子里传出来,不时还能听到齐磊压抑的咳嗽声。他只抱了一会儿祥祥,就将他放下了地,交给了宋意轩,随后,便朝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去。
推开门,更浓的药味从里面传了出来。坐在床畔的齐磊回过头朝他看来,脸上毫无波澜,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来,扶着拐杖站起来,便要屈膝行礼。
“草民齐磊,见过大将军。”
一声“草民”,道尽了他们目前与姬陵川之间的关系。
姬陵川目光微凝,大步跨上前去,抬手扶住了齐磊的手肘,将他拉了起来,声音沉稳而坚决:“齐叔,不必如此。”
被姬陵川送回椅子上坐下,齐磊抚着手中的拐杖,脸上有着释然。
姬陵川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齐磊那张几乎快要没有生气,瘦得早已脱了形的脸,开诚布公:“齐叔不必担忧,我今日来,不是过来兴师问罪,也不是要过来和你们抢走祥祥的。”
“我,是为庇佑你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