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见王承宗想死皮赖脸缠着自己,横眉冷竖,凶神恶煞。
“王翰林,天色不早,赶紧回去吧,你要再呆在这,我可生气了,信不信我以后不再见你?”
“啊?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在先生身边学习。”
“学个屁,你堂堂翰林学士跟我一个秀才学习?你恶心谁呢。”
王承宗苦着脸,“学生惭愧,无论学识还是志向,都难以望先生项背,先生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就够我受用一生。”
他还没完没了了。
杨再兴心脏疼。
他忍无可忍,“走啊,我不想再听你说话,赶紧走,要不然我喊人了。”
王承宗见杨再兴真生气,气得脸都紫了,暗自叹了一口气。
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或许,世外高人都这样吧。
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又开口:“先生,你造的纸能去京城卖吗,那里最需要这种纸。”
“去找晋通孙家,我只生产,他们负责贩卖。”
杨再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张狗蛋惊呆了。
“程志,杨秀才好厉害,那当官的在他面前就跟孙子似的。”
张狗蛋看到程志端着碗的手一直在颤抖,呵呵一笑,“程志,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吃顿肉吗,至于这样激动?”
他哪里知道,程志是被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给深深震撼到了。
匈奴。
多年前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回荡。
张狗蛋见程志不理自己,又问罗达:“杨庄村民真的天天有肉吃吗?”
罗达的心也一直在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真的,你看我,短短几天,胖了五斤,男人造纸,女人织布,你没听见他们说的话吗,都在计算着家里存了多少钱,什么时候能盖青砖大瓦房。”
“杨庄真像一座世外桃源,这一切,都是因为恩公,恩公给他们打工的机会,家家户户都有钱挣,都有好日子过。”
“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一个个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是恩公让他们的日子有了奔头。”
说完,罗达端着碗去了杨再兴身边。
刚才他看到恩公脸都紫了,可千万别被王承宗气出个好歹来。
程志和张狗蛋干了四大碗菜,十个大馒头。
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肚皮都要撑破了。
舒坦。
两人捧着肚皮,轮番打着饱嗝。
“程志,大头领只给了你三天,现在还剩一天半,你杀不了杨再兴,可就回不去浪浪山了,不过,我倒是想离开浪浪山了。你说,我留在杨庄,在这里安个家怎么样?”
“不怎么样。”
程志惨笑,“你没看见那个当官的想留下来,杨再兴都给拒绝了,更何况是你这样的贼寇。”
张狗蛋眼睛黯淡。
是啊,谁会收留一个贼寇呢。
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那你还杀杨再兴吗,他是大善人。”
这时,杨再兴几人来到程志和张狗蛋面前,吓得张狗蛋赶紧闭嘴。
杨再兴把他们带到了石头山。
“程志,张狗蛋,我问你们,浪浪山好,还是杨庄好?”
程志和张狗蛋大惊失色,脸色骇然,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
原来,杨再兴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杨二牛一脚将张狗蛋踹在地上。
张狗蛋挣扎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罗达目光瞥向程志,虽有无奈,却坚定无比。
“程志,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去浪浪山落草,你若敢动恩公,我便跟你割袍断义,兵戎相见,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程志站在原地没有动。
“达哥,我去浪浪山落草,也是被逼无奈,狗官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只剩落草一条路可走。”
“那你也不能杀恩公。”
罗达护在杨再兴身前,双眸死死盯着程志。
“我原本是要杀杨再兴,作为上浪浪山的投名状,可杨再兴不仅救了达哥你,还让杨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这样的大善人,我程志要是杀了他,简直猪狗不如。”
程志扔掉匕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罗达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很是欣慰。
明辨是非,这才是自己的好兄弟。
他向杨再兴求情,“恩公,程志兄弟也有苦衷,还请恩公饶他一命,程志兄弟忠肝义胆,武艺高强,留他在杨庄,他一定会为恩公鞍前马后。”
程志却拒绝了。
“达哥,我留在这,只会连累你们,倘若杨再兴不杀我,我会远走高飞。”
天下之大,总能找个容身之所。
杨再兴早就发现了,程志身上虽然有一股英雄气,但眼眸黯淡无光。
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对生活绝望,不会是这副模样。
“我很好奇,你到底得罪了谁?”
程志脸色惨然中带着一股浓浓恨意。
“枢密院太尉侯景。一年前,我娘子去相国寺上香,被侯景之子侯霸先碰到,他要对我娘子施暴,幸赖我及时赶到,救下娘子。”
“我踹了侯霸先的命 根 子。侯景把我关押起来,判了个流放崖州,终生不得回京。”
“流放途中,衙差要谋杀我,幸好我一个朋友救了我。如今有家不能回,只能落草为寇,寻个安身立命之处。”
罗达对程志的遭遇深表同情,却又忍不住厉声呵斥:“你堂堂男儿,怎能落草为寇,为人所不齿。”
程志心一横,“我早已是行尸走肉,杨秀才,要杀便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杨再兴挑挑眉,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如果要杀你,就不让王承宗走了,把你交给他,还大功一件。你要想回浪浪山,就回去,不愿意回,爱去哪去哪,我不拦着。”
杨再兴可不敢收留这厮。
他得罪了朝中权臣,自己还是离他远点好,免得被溅一身血。
“我建议你改个名,隐姓埋名保平安,叫程冲吧,一飞冲天,直插霄汉。”
杨二牛却不乐意了。
“再兴哥,一飞冲天说的不是俺吗?”
“你是飞,他是冲,不一样。”
杨再兴又看向张狗蛋,“你身上有没有官司,不会也是逃犯吧?”
张狗蛋哭丧着脸,“我是吃不上饭,一家人全饿死了,才上了浪浪山,我没有做坏事,更不敢杀人放火啊。”
“那你留下。”
……